4

——果然像是人偶一樣。

門口傳來熟悉聲音的時候,岳瑤擡頭看去,如此想着。

“……那下次去英國的時候給你帶一份。”

雖然已經升上了高三,但是午休的時分整個教室還是很喧鬧。從這種令人安心的喧鬧聲中,岳瑤一下子就分辨出了陶夢羚的聲音。

她的聲音和人一樣,清脆而溫柔,帶着淺淺的笑意,岳瑤總是覺得那聲音像是雨後被沖洗過的樹葉一般,澄澈幹淨。

陶夢羚和幾個女孩子有說有笑地走進了教室。

岳瑤伏在課桌上,只露出一雙眼睛看着她。

那幾個同行的女孩子很自然地以她為中心議論着什麽。

岳瑤認出那幾個女孩子裏有兩個人經常是欺侮她的人。

然而這也沒什麽要緊。

她并不會因為陶夢羚和她們親近而對陶夢羚反生出什麽厭惡——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幾人走到陶夢羚的課桌邊,圍坐了下來。

岳瑤重新埋回頭假裝午睡,隐隐約約聽到她們似乎在聽陶夢羚訴說在歐洲游玩時候的見聞。

——她真的是把我當作朋友才幫助我的嗎?

她對任何人都是那麽溫柔的。對任何人都是平等的。

不,但是,她對我視而不見也是可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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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中充斥着疑問和不安。

她呼吸着,感受到氣息噴吐到課桌上又反彈回來,帶着難聞的油漆味道。

到了高三,霸淩的現象并沒有收斂。今天早上她進教室後發現自己的課桌被扔到了樓下,而且被人用油漆在桌面上塗着各種難看的話語。

連抹布都擦不掉,老師卻只是例行公事一般在早課上說了一聲“誰做的自己站出來”便沒有了下文。

她挪了挪脖子,低頭睜眼盯着自己棕色的制服鞋。

往教室裏搬自己的課桌的時候,身後傳來男孩子的口哨聲。岳瑤還沒來得及讓開,就已經被人狠狠推了一把,猛地倒進了教室的門內。胸口磕在課桌的邊緣,痛到她幾乎難以喘息。

她轉頭看,只見隔壁班的一個男孩子,沖她揮了揮手,帶着笑容走回了自己的班級。

她記得他——

岳瑤捂住嘴,再度想起那一日。

那時候是高一的秋季運動會。

為了不被欺負,她一個人躲進了體育館的倉庫裏,在最角落的跳高墊上縮起身體看着手機。

偶爾有人進來,也只是瞥她一眼,然後拿了需要的用具就離去。

直到隔壁班的那一群男孩子們走了進來。

他們看到她,發出響亮又明快的挑釁。

岳瑤把視線死死釘在手機屏幕上,竭力假裝自己未曾聽到那些污言穢語。

但是他們還是不會放過她。

手機被抽走,扔到一邊,岳瑤只覺得眼前一片昏暗,再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一個人壓住。

她拼命抵抗,卻是徒勞。

岳瑤感到口中酸澀,但是午間未曾進食的胃卻什麽也反不出來。

——再度想起那一日來。

“反正你也是公交吧。那種大叔都能上的話,我們的身材反倒好得多吧?”

早上推她的那個男生,就在體育館的倉庫裏對她這麽說的。

然後制服的裙子被掀了起來,少年的手伸進了裙子。

恐懼占據了全身。

岳瑤用盡全身力氣掙紮,但是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已經顯示出力量的差距,無論她如何拼命,手腳還是被死死地壓住,制服的扣子也一瞬被扯開了。

然而還是該慶幸——有人走了進來,叫他們去準備比賽。

幾個男孩子興趣怏怏地罷手,穿好衣褲,對着她笑道,“晚點找你啊。”

岳瑤僅能躺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捂住衣服發抖。

然後那個下午的運動場上,全校都在說——

“岳瑤生意都做到學校裏來了,只要去倉庫找她就可以了。”

她放下手,閉上眼,聽到下午課程的預備鈴聲響了起來。

“你沒事吧?”

頭上突然傳來陶夢羚的聲音。

岳瑤猛地擡頭。

“臉——怎麽了?”陶夢羚伸手。

岳瑤看着那蔥白如玉的收緩緩接近自己,撇開了臉。

她覺得自己狼狽到快要掉下眼淚了。

自己的臉上殘留着昨天父親毆打的痕跡。

因為這次他輸得慘,岳瑤又不知死活地頂撞了他,所以到今天肚子上被毆打過的地方都還隐隐作痛着。至于臉上,肯定也是一樣慘不忍睹的狀況。

“沒什麽……”

“又被打了嗎?”

岳瑤不擡頭也能想象她皺着眉,眼神如水的模樣。

“所以……沒事的。”

陶夢羚輕嘆了一口氣。

“果然還是住到我那裏去吧?”

岳瑤放在課桌上的手握緊。

——不要管我。

——我并不是你唯一溫柔對待的人吧?

——我、不是特殊的那個人。

真是難看。

心中想着,她說道:“如果實在嚴重的話,我會考慮的。”

頭頂上傳來短暫的沉默。

“我知道了。不要勉強哦。”

“嗯。”

強烈的存在感重又變得稀薄。

岳瑤擡頭看到陶夢羚在自己右前方的背影。

她左手打開書本,右手拿起了筆。

她頭發烏黑又柔順,別着昂貴的發飾,襯得肌膚似雪。

她制服整潔幹淨,隐現嬌柔的身段。

她指甲熠熠生輝,精致如同人偶一樣的臉龐在岳瑤的角度只能看到一點點的側面。

教師走進教室,準備開始下午第一節課程的講習。

臉上身上的傷口比之前更加疼痛地灼傷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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