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Chapter 11

看着南槲生上樓後，林嘉禾把事情大概和大貓說了一下。大貓這人本來就是暴脾氣，一聽這事立即火冒三丈，直言要為南槲生讨回公道。林嘉禾連忙勸道：“沒事，這事也不是太難辦。不過現在槲生的情緒很差勁，我去看看他。”

“那行，你去吧。好好勸勸槲生。這種事情本來就是很常見的。勸他別太生氣了。”

“恩，我知道了。那我先走了。你們繼續吃啊。”

林嘉禾和衆人說了一聲就離開了。不過他沒有徑直上樓，而是去了廚房。中午做的魚丸很多，林嘉禾特意留出來一些。他記得南槲生很喜歡吃他做的魚丸粗面。

林嘉禾打開冰箱，拿出冷凍的魚丸，還找了一些蔬菜。然後給鍋中倒入高湯，把冷凍在冰箱的魚丸丢進去燒滾。放入切好的胡蘿蔔絲、幾根小青菜，還有一些香菇片。煮了一小會後，林嘉禾往裏面加了一些調味品。再等了大約1分鐘後關了火，出鍋時還不忘灑上少許香菜。

在做這些的同時，另起一只鍋，倒水，鍋中水燒開，放入大貓從日本帶回來的烏冬面。然後等面熟了，林嘉禾小心翼翼地将面盛出放上魚丸，澆上鮮湯，最後還灑了一把蝦子。大功告成！

林嘉禾摘下腰間的圍裙，拿了筷子和勺子，端上自己花心思煮的魚丸粗面上了樓。

“槲生，你在嗎？”林嘉禾現在南槲生門外，輕聲問道。

“直接進來吧，門沒鎖。”裏面傳來南槲生的聲音，不似平日那般生動，倒有幾分蔫蔫的。

林嘉禾端着碗進了屋，裏面沒開燈，漆黑一片。借着窗外的月光，他一眼就看到了一個人在陽臺發呆的南槲生。林嘉禾朝他走了過去，“怎麽不開燈啊？”

“忘了。”南槲生懶懶地說道。

林嘉禾不說話，把手中的碗放在小桌上。“客官，您點的魚丸粗面。今兒個趕巧了，我們店裏既有魚丸又有粗面。”

南槲生聽到他的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可我今天想吃玉米粗面怎麽辦？”

“客官好狠心啊，您看這碗魚丸粗面平生最大的夢想就是讓您吃了它。而您卻要拒絕它，您怎麽忍心啊。”林嘉禾一臉痛徹心扉的樣子，好像南槲生不吃這碗面就是太殘忍了。

“哈哈哈哈，好啦，我吃我吃。”南槲生笑到直不起腰。

見他願意吃了，林嘉禾展眉一笑：“快吃吧，小心涼了。這魚丸是中午做的，特意留了一些想給你做魚丸粗面呢。”

南槲生不說話，拿起筷子，低頭吃碗裏的面條。要說他為什麽喜歡吃魚丸粗面，其實只是之前看了麥兜的動畫覺得很有趣。那天林嘉禾問他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東西，他就随口說了一個魚丸粗面。沒想到林嘉禾真的做了魚丸粗面給他，而且味道出奇的好。于是他也就愛上了魚丸粗面。說到底，他愛上的是林嘉禾做的魚丸粗面。

“謝謝你，嘉禾。”南槲生輕輕地說道。聲音雖然不大，但足夠林嘉禾聽得一清二楚。

“你不用和我道謝的。”林嘉禾遞了一張紙巾給他，“因為，我們是朋友啊。”

“也對。我們是朋友。像是你和大貓，我和楊毅那樣的好朋友啊！”南槲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聽到林嘉禾那句“我們是朋友啊！”之後，他的心突然猛地一揪，仿佛有什麽東西拖着它一直往下掉。南槲生有種直覺，似乎有些他沒考慮過的問題突然有了答案。但是，他直覺不想去細想，不想去推敲這個問題。他只想快點忘掉這種感覺。

林嘉禾的臉色也變得很不好，不過南槲生卻沒有擡頭看他。自然也錯過了他臉上突然浮現的濃烈的憂愁。那雙原本明亮的雙眸也忽而失了光彩，變得和這黑夜一樣暗淡。

兩人陷入了沉默。過了好久，林嘉禾開口打破了寂靜：“別多想了。事情還沒你想的那麽糟，都會好起來的。”

南槲生心裏知道他在說盜圖的事情。但總有種感覺，他在說別的事情。而林嘉禾确實說的是盜圖的事情。但這話說出口時他也驚到了，自己到底是說給誰聽的呢。

“沒事。我還沒那麽脆弱。”南槲生終于擡起頭，沖林嘉禾微微一笑.：“只是，突然感覺有好多事情一下子湧上來。好像是一直被壓抑被忽略的情緒突然借着這個出口大爆發了。哈哈，有趣哈。”南槲生輕笑了幾聲，笑聲中透露着一絲勉強和無奈。

林嘉禾默不作聲，靜靜地聽着南槲生訴說。這樣的南槲生他從未見過。他所認識的南槲生是那個永遠樂天，永遠不知愁的少年。不管什麽時候總是笑得一臉和善，對誰都很友好，宛如一個翩翩佳公子。林嘉禾從未在他身上尋得半分負能量的影子。但是沒有表現出來不等于沒有，在所有人不知道的地方，南槲生獨自把這些藏進了心裏最深處。

“你知道嗎？當楊毅告訴我這件事情的時候，我第一反應是：是不是我哪裏做錯了。我總是這樣，無論遇到什麽樣的事情，總是喜歡先自省一番。這是個好習慣。即使是此刻我也依舊這麽認為。只是，有時候自省過了頭就變成了糾結、猶豫。我開始懷疑自我，我開始懷疑我的感受，我的情緒，甚至我的思想是不是真的出自于我真實的靈魂，但是這種懷疑越深，越讓我不知所措。于是我便養成了一個習慣，把所有的不确定都埋藏起來。我想要靠時間的力量來強制忘記。”

南槲生停了停，然後繼續說道：“時間久了，我真的忘了這些不确定，至少我以為我自己忘了。但是就像是被壓抑在地獄深處的魔王。它不是消失了或者死去了，而是默不作聲。然後趁你放松警惕時，突然一下子湧現出來，讓你手足無措，恐慌不已。”

“嘉禾，我現在就是這種感覺。好多不确定突然一下子都湧了出來，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我想逃，可是它們把我團團困住，我無路可走。怎麽辦，我該怎麽辦？”南槲生的聲音沙啞，還帶上了一絲哭腔。

林嘉禾一把将他抱在懷裏。這是這麽久以來兩人最親密的舉動了。林嘉禾一直在克制自己，從剛才南槲生一個人默默上樓時他就想這麽做了。終于在聽到他近乎絕望的聲音後，林嘉禾終于忍不住了。這個人，這個他小心翼翼地守護着的人，現在如此失落，如此沮喪地現在自己面前，林嘉禾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緊緊地抱住懷裏的人，用最溫柔的聲音輕聲在他耳邊說道：“沒事的。我懂，我都懂。沒關系的，不确定太多，我們一件一件地去證實，去解決。別害怕，槲生。”

南槲生被他抱在懷裏，像是抓住了一顆救命稻草。這種溫暖和踏實的感覺沖散了他的焦慮和不安。許久，兩人才放手。

“我只是太害怕不确定了。”南槲生輕輕地說着。大概是林嘉禾給他的踏實感，他第一次這麽直面自己的內心。

“我說了，會沒事的。”林嘉禾輕輕幫南槲生理了理頭發，“我懂你的感受。可是無論什麽問題都不是逃避就能解決，槲生，你需要勇敢一些。”

“我知道。但是，你相信我，這并不那容易做到。我也曾經試過去解決問題，但往往都會讓自己陷入更深的糾結。”

林嘉禾心疼地看着他，克制住了自己想把眼前這個人再次抱緊的沖動。“不要自己瞎想太多，如果有疑問，要說出來，”

“我知道，嘉禾，但是，我需要時間。”

“沒關系，我陪着你呢。”

南槲生擡頭，對上林嘉禾的眼睛，“謝謝你，嘉禾。”

“沒關系。”

南槲生的情緒平靜了不少，而且看上去有些累了。林嘉禾就趕他上床睡覺了。然後自己收拾了碗筷後，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打開手機登錄微博，點開特別關注：@一只好看的電水壺：一念糾葛，一念恐慌；一念執着，一念膽怯。

他靜靜地看着這條顯示為剛發出的微博。今天的南槲生有些讓他措手不及，但是另一方面他也很開心。南槲生把藏在心裏最深的一面毫無保留地展示給了他。他從未想到南槲生的心底藏着這麽多的敏感和糾結。都說學藝術的人是敏感的，但大多數的敏感都是可以一眼看出來了。唯獨只有南槲生把這些敏感與自我懷疑好好地藏了起來，居然欺騙了所有的人。能敏感到有意識隐藏自己的敏感，南槲生的心到底有多纖細脆弱呢。

直面自我是一個很需要勇氣和時間的事情，許多人終其一生也沒有做到這一點。林嘉禾輕輕放下手機，沒關系，來日方長，我們慢慢來。

另一邊，南槲生感覺林嘉禾的氣息似乎還殘留在自己身上。他潛意識裏知道，有些問題已經到了自己不得不去思考的地步了。他意識到自己似乎要花很多時間來思考這個問題，但是潛意識裏他一點也不想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