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所謂勝負

耳邊不停回響的似乎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所有的動作都像是慢鏡頭……所有的人都像是隐去了幕後，唯有身前的賽車填滿莫言己的視線……

身體的節奏幾乎能與車子的各個部位相吻合，自己無形的行車線清晰地在眼前鋪展……等不及了，快要超過極限了！在這個彎道必須一決勝負！

“倒數第三圈！莫言己選手幾乎已經是貼在了歐翎選手的車後，就快要撞上了！”

解說員的尾音不住顫抖，像是全場所有人的心跳。

歐翎能夠清楚地感覺到莫言己迫人的氣勢已經壓在自己身後，甚至還能聽見車身之間不時的刺耳摩擦聲，像是“吱——”一樣讓人從心裏沁出冷汗……

他知道自己不能往後看——他怕一看就會退縮！因為他知道莫言己已經挨上自己了！下一分鐘……不，或許就是下一秒他們就會相撞！

“那個31號車為什麽還不讓開？！會撞起來的呀！”

莫非看着愈演愈烈的戰況，急得跳腳。

“在這種時候誰肯讓？你沒看見他甚至連動作都有些僵硬了麽？恐怕是在硬逼自己決不妥協！”

像是在印證顏虔說的話一樣，一瞬間，周圍的人群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騷動！

粘濕的雨仿佛也被擊撞出冰冷的音節——

深藍色的身影在入彎口從歐翎的身後漸漸迫出……道路向右擴展，對比色強烈的紅與藍幾乎就要練成一線——

“嘣——”

已經不僅僅是車頭的摩擦了，兩輛車的車身終于還是狠狠地沖撞在了一起！

“啊！莫言己選手從後閃出！歐翎選手毫不退讓！兩輛賽車發生沖突……啊！不，沒有發生劇烈的碰撞！有人退步了！在關鍵的一瞬間為保全自己而退讓了！”

閉眼的時間有多長？他記不清了。

只知道重新睜開眼時，眼前依舊是淅淅瀝瀝的雨還有……還有那輛絕塵而去的深藍色賽車。

在快要因為彼此的沖力而撞出跑道的兩個人，終于在最後，歐翎還是不得不面對莫言己——那是怎樣的一雙眼。明明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但一雙清澈的眼裏卻似乎是一片鮮亮的顏色，像是要用一己之力抹開整個陰暗的天空！

如果說自己是在不顧一切地拼盡全力，那麽莫言己就是連拼盡全力的選擇都沒有——他只能前進，即使受傷也不在乎！因為從一開始他就是一無所有的，他有的只是自己這一雙手！

世界上有很多人有着拼命的勇氣，卻很少有人有着兩敗俱傷的覺悟！

所以，在最後歐翎猶豫了——在那一瞬間似乎就決定了自己的失敗！

劉浒緊緊地盯着這一幕久久不能回神，最終還是默默嘆了口氣——勝者才會越走越遠。而這一仗裏，即使他們能夠在時間上取勝，但在以後的路中卻多了莫言己這一個永遠也跨不過去的回憶。

“啊！言己！做得好啊！”

場邊的莫非随着賽場中騰起的歡呼聲一起向自家兒子吶喊着，忘乎所以。

顏虔雖然沒有和人群一起鬧騰，但仍是忍不住在莫言己再一次沖過白線的時候向他伸出了大拇指，而另一只手則還不忘舉着指示牌——

“罰時還有29秒。”

莫非的喜悅之情立時被這塊牌子給澆滅了一大半——“29秒？”

“嗯。”

“那得是多少輛車啊？”

“保守估計也得十輛吧。”

“……那比賽還剩幾圈？”

顏虔指了指大屏幕上右上邊的角落，上面這樣顯示着：48/50。

“16號的小子真的超過去了？！哈哈！”

楊連璋不禁拍着手大笑道。

“可他還有30秒罰時。”歐陽理提醒他道。

“那有什麽關系！”楊連璋雙眼明亮，指着場上，“聽！這都是什麽聲音……一個賽車手要贏得一場比賽固然不容易，但要得到觀衆的支持只怕更不容易！可他做到了！”

歐陽理沒有回答楊連璋，只是拽着手裏的資料沉默不語。

良久才喃喃道，“我們車隊要的只有取得真正勝利的選手。”

兩圈的賽事能改變多少差距？一秒還是兩秒？

莫非對此沒有概念，他只知道自家兒子如同練習賽的很多次一樣努力入彎，踩緊油門，盡一切努力将身後的車甩開。

可是他仍只能站在一旁聽見無數人的嘶吼，還有廣播裏傳來的解說員聲嘶力竭的聲音……

“最後一圈的直線賽道！莫言己選手過來了！啊！沖過終點！”

但這一切似乎都隔絕了空氣不能讓莫非感到應有的激動。明明那深藍色的身影就在終點前迎着飛揚的黑白格子旗漸行漸遠，但這一刻莫非居然覺得自己高興得有些心痛……

“讓我們恭喜16號車的莫言己選手取得了首位的勝……啊，是通過50圈的努力在最後首位沖過終點，贏得了第十名的好成績！”

解說員正激情四射地說着，立馬察覺不對又馬上改口道。

“這什麽解說員，我要撕了他！”一旁的顏虔咬牙阿切齒道。

盡管如此，但全場衆人給予莫言己的歡呼聲一波高過一波，連歐翎和王琉相繼沖過白線時都沒有太多的人去關注。他們注目的焦點只有那堅持全程并且一馬當先躍過白線的人——

緩緩将車駛進準備賽道，深深吸氣，從車上越下。視線透過被淋濕的防護鏡，感覺周圍向他聚攏來的人群都有些模糊而不真實。

低頭還能感覺到顫抖的雙手，身上似乎還殘留着引擎和車身給予的重量……

“嘿！小鬼！”

不待周圍人群向莫言己伸出魔爪，遠處的顏虔就奔了過來，一把抱起莫言己就轉了個圈。像是扛了一只吉祥物。

“喂，放開我。”

莫言己撇了撇嘴。

“反正你又不上領獎臺，抱着也沒人搶你。”

顏虔絲毫不顧忌這句話是否給莫言己小小的心靈造成打擊，只高興地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縫。

事實上，莫言己的确對這句話沒多大感覺，因為他壓根不明白所謂的“領獎臺”是用來幹嘛的。難道要像學校裏那樣和老師握握手拿張橘黃色的紙頭還要蹦蹦跳跳地敬個禮？

“言己，累不累，要不要喝點水？”

遲來的莫非一手捧着杯子一手毫不相讓地從顏虔的懷裏搶過莫言己。而莫言己本人則趁機溜到一旁席地而坐，靜默的樣子仿佛不像是剛剛進行了一場激烈的賽事。

賽場內喧嚣聲漸漸升起，又漸漸落下。

不少車隊都整理齊行禮後開車打道回府，也有不少車隊在閑談順便交換了名片。一時原本熱鬧的賽場頓時空曠了許多。

莫言己三人并沒有去看領獎臺那邊的情況，自然也不知道站在臺上的歐翎的臉色有多麽暗淡，還有臺下的那兩個男人關注的視線……

“我是法拉利小型賽車中國車隊的監督隊長，今天你的表現不錯，有資格拿到我們的簽約勸，這是我的名片。”

原本在觀賽塔上的歐陽理來到顏氏集團車隊裏，對今天獲得勝利的歐翎提出了邀請。

劉浒立馬與其交換了名片，拉着歐翎就往這邊來。

“謝謝！我們歐翎還有很多不足之處，今後還請歐陽先生你多多提點！”說着，一手還碰了碰歐翎，示意他做出回應。

可歐翎卻低着頭，良久才說，“歐陽先生為什麽會選我，不選他？”

“他？”歐陽理挑了挑眉，然後微笑。

“不好意思，請問前面的是16號車的莫言己選手麽？”

莫非等人正準備收拾行李走人，卻忽聞身後一句流利的英文。莫言己自然聽不懂，而莫非也只聽懂了一半。只有一旁的顏虔笑了笑——果然來了麽。

“我是法拉利小型賽車中國車隊的喬，我代我們的監督隊長來訪。”禮貌地問候後，視線便轉向莫言己，“我們隊長很看好你的潛力，所以讓我前來問你，不知是否有意願去我們法拉利的第二車隊？”

聽到這句話，原本顏虔笑眯眯的臉忽然就僵住了。

所謂第二車隊簡而言之就是同一家公司裏不被重視的那一支隊伍，無論有什麽都要以第一車隊為優先。

“第二車隊？”莫言己重複道。

來者只當是莫言己不滿這個條件，只好道，“我們的隊長雖然很看好你的潛力，但是你在賽道上有碰撞的經歷，這對一個賽車手來說是不允許有的行為。另外……據說你還在賽前鬥毆了？”

這樣一來，連不太懂英文的莫非都隐隐猜出了其中的含義，立時幾人之間的氣氛有些沉悶。

低頭向莫言己解釋了一遍，顏虔再度擡起頭，“他想問，你們的隊長為什麽不親自來？”

“隊長去了顏氏集團那邊，待會兒應該會過來。”

這次，莫言己直接用中文對他道，“那讓他一直待在那邊吧，不用過來了。”

喬顯然沒有明白莫言己的話語，只能看着他轉身，然後漸漸遠去。

“不好意思，我們的車手說他眼神不太好，不想害了你家隊長。你請回吧。”

顏虔微微一笑便跟上了莫言己的腳步，跑過去順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快走出賽場時，卻見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倚在一輛銀色跑車前正抽着煙，動作優雅。

莫言己只微微看了他一眼便徑自越過。

“嘿，莫言己麽，來張簽名吧！”

楊連璋撚滅煙頭，在後方對着莫言己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