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2023年7月,日本京都。

“阿虔,幫我把V型锲拿過來。”

初夏的京都賽車場內,陽光透過場外周圍的綠蔭斑駁地露出耀眼的圓環兒。從遠處吹來的風暖洋洋的,空氣裏都是塵土的味道……還有車場慣有的引擎聲。

本在樹下成蔭的男孩子聞言擡起了頭——一雙大大的貓眼幾乎占據了大半個臉孔,像是從漫畫裏走出來的一般。路過的幾個日本女士總是要對這個男孩子行很久的注目禮。

“阿虔?”呼喚了良久也沒見男孩子有反應,說話者終于忍不住轉過了身。

那是個留着小胡子,身材健壯,穿着卻随意甚至有些邋遢的男人。

男人擡眼便見不遠處的男孩子背對着自己遮遮掩掩。幾個跨步走了過去竟然看見男孩子拿着修車用的V型锲掏蚯蚓!

見事情敗露,男孩只好撇撇嘴,将尚還帶着泥土的V型锲還了過去,“喏,給你。”

男人只覺得一口血憋在胸口,臉色難看地接過那個傷痕累累的機械。

細看,會發現男人的手因為常年接觸機械而變得粗糙。一張微黑的臉上已有了不少細紋,但是很奇怪的是,他并不給人蒼老的感覺,反而更多時候像個老小孩一般做出各色的表情。

比如此時——“阿虔啊,你老師沒有教過你,借東西之前要先跟主人說一聲?并且還的時候要完好無缺?”

“沒有啊。還有,我的老師不就是你麽?”顏虔認真地晃了晃腦袋,“子不教師之惰啊。”

男人囧囧有神地拍了拍顏虔的腦袋,“後生可畏。”

“那你準備什麽時候正式教我拆裝整輛賽車啊?”

午休的時間,各車隊的隊員都基本躲在維修站裏休息或者進行檢測修補等工作。場外已經幾乎不見幾個人在晃蕩。所以當男人帶着8歲的顏虔在各個車隊間走動的時候,自然就受到了不少關注。

路過幾個老牌的大車隊時,別人都會向男人打招呼,他們稱他為“楊經理”。

“楊經理,帶着小朋友逛街呢。”

男人的人緣似乎頗好,沿路下來不斷有人在他身邊打趣。

“是啊是啊,頭疼死了,你們快來個人把他領走吧。”

每次說到這句話的時候,顏虔就會屁颠屁颠地快走幾步,然後一把抱住男人的大腿,“不許抛下我!”

“你這個小混蛋,除了我你以為誰還會讓你在隊裏胡作非為?”

男人甩了甩腿,見底下的小家夥巍然不動,只好蹲下身拎起他的後領原地晃了幾下——“你要是能将抱腿的注意力分一半給機械,你就成功30%了。”

“那現在呢?”

男人和顏虔臉對臉——“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用他的眼神來說就是——一個用锲子挖蚯蚓的孩子不是好孩子,你還太嫩了!

“先行,你在和阿虔鬧什麽呢?趕快來吃飯。”

賽場內唯一的輪椅聲碾過發燙的道路,顧蕭在不遠處對着他們微笑。

“是師母親自做的飯麽?!”

見是顧蕭,顏虔立刻抛棄了男人就直奔他們隊伍裏去。

維修站裏一會兒便探出另一個年輕的身影——14歲的顏翼天面容冷峻,微微泛藍的眼睛悠悠轉着,“老師,我不要吃胡蘿蔔。”

伫立在遠處的楊先行看着這一幕微微笑了起來。

他是索伯車隊中國地區的總經理,是比顧蕭小五歲的丈夫,是顏家少爺的師傅,卻也只是個愛折騰零件的最佳技師。

“在這個炎熱的下午,我們即将在這裏舉行的是全亞洲小型賽車日本站的決賽!在上午取得杆位的是來自索伯中國車隊的顏翼天選手!年僅14歲!顏翼天選手已經在中國上海站立取得了優勝,這次更是準備乘勝追擊!……”

“先行,我覺得翼天這孩子真是百年一遇的好苗子!他現在的車技恐怕連成年選手都沒有幾個及得上……”

看着隊內屏幕上顯示的黑色車影,顧蕭欣慰地笑着。

“哈哈……把他誇得這麽好……那跟你當年比呢?”

楊先行将一只手輕放在顧蕭的肩膀上,像是嘆息般問道。

顧蕭知道她的丈夫在想什麽,所以微笑了一下将自己的手反握住楊先行的手。車禍已經過去了那麽多年,如果不是楊先行或許自己已經承受不住精神壓力自殺了吧……

“跟我比?”顧蕭微微翹起鼻子,“還差得遠呢!我駕駛的可是方程式賽車!”

替妻子将耳邊的露出的發夾到耳後,楊先行爽朗地笑着,“嗯,我知道你最厲害了。我知道,我一直知道……”

滿場的塵嚣似乎都離這對夫妻遠去了。歲月不曾老。

“是不是該研發一下新的引擎和車身?人的技術畢竟是有限的。只有越來越完美的設定才能夠打敗千錘百煉的車技。科技永遠不會退步。”

當顏翼天帶着索伯車隊全體人員的榮耀登上全亞洲賽總冠軍的頒獎臺上時,楊先行忽然感慨地喃喃道。

“你在說什麽呢?機械永遠是機械,永遠比不得人的靈活。人的意志可以超越一切。”

顧蕭蹙眉,有些嗔怪自己的丈夫。

那時候他們的隊伍有所有隊伍都羨慕不來的車手,有所有隊伍都羨慕不來的監督隊長,還有所有隊伍都羨慕不來的最佳技師……

沒有比賽的時候,楊先行也會在車廠裏手把手地教着顏虔機械技巧,常常半夜起醒來,身上就滿是機油。顏虔那個小混蛋還天天纏着他往他臉上抹機油。

而顧蕭則在一旁看着,帶着因混血而俊美異常的顏翼天席地而坐,吃吃零食,喝喝茶水。

某些時候,總是覺得夢想觸手可得……

“某些時候,我們總是覺得夢想觸手可得……”顧蕭面對衆多記者,仍然巍然如松,“但是,事實告訴我們,這都只是在我們假設下的結果。真正的結果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

“我依然堅信通過不斷的練習與學習,車手的技術可以超越機械的力量!因為人的意志是不可打敗的!……這個結論是否正确,下站比賽自然就會揭曉。謝謝,我有點累了。大家請回吧。”

顏虔看着楊老太太将記者趕走後微微閉上眼,恍然間就覺得她老了——她真的老了。

不過他依舊不承認——他要用實際的行動證明人也有不可抗的極限!那便是科學的力量!

下一站……上海站。

還差一點點……還差一點點。他不會輸的!

等顏虔轉身走後,楊老太太才睜開眼向着顏虔離開的方向望了過去,良久喃喃道,“長大了……”

等莫言己捧着兩個獎杯回到上海後,莫非那叫一個激動,死死抱着莫言己就開始淚汪汪,壓根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麽。只知道他要煮一頓好吃的給索伯G車隊的隊員接風洗塵,當即買了一大堆的菜,将隊員們死命往家裏拽了之後,便系上Hello Kitty圖案的圍裙做起了大餐,一個人在廚房裏哼哼得不亦樂乎。

再加上殷禮喝了點酒,便開始天馬行空地給莫非描述起廣州和北京兩戰時候的精彩瞬間!以至于小早川良實在忍不住道——

“從你的敘述中我們不難發現,莫言己不是在賽車,而是在登仙。”

殷禮不理小早川良,直盯着莫非就胡言亂語起來,“你說你又會做飯,又做得那麽好吃。哪個女人嫁給你肯定幸福死了!”

莫非不以為意,只在那頭微笑。

忽然殷禮“騰”地一下站起了來,在衆人的目光下道,“莫非先生,如果我們在下站比賽中取勝,請嫁給我好麽?”

“她真的這麽說?”

2034年3月1日,天氣晴朗,萬裏無雲。原本坐在看臺一角的莫非身邊忽然多出了一個人——此人戴着墨鏡,一頭棕色的頭發。據目前觀察物理性別為男,食肉主義者。

他擡了擡墨鏡就對莫非笑了下,然後莫非就感覺自己的胃一陣抽搐。

“我忽然就有種不好的預感。”變裝後的顏翼天說,“你家兒子今天會輸耶。”

還“耶”?!“耶”你個大頭鬼!我說你不對地球進行繞圈運動來這裏做什麽?!你不要比賽了啊?!F1車手都像你這麽閑?!

當然,這些咆哮體莫非也只能在腦海中單曲循環。

而顏虔則不知道自家叔叔又和某農民糾纏在了一起。

直到賽前,他仍舊坐在電腦前“噼噼啪啪”地敲打鍵盤。雙眼布滿了血絲——他已經在車隊裏研究這些而一整夜沒睡了。

“顏虔,還是先休息一下吧?”

隊長本·沙哈對顏虔拼命的做法有些看不過去,只好走過去拍着他的肩勸道。

“隊長,那個東西還沒送來麽?”

顏虔頭也不回地問道。

“還沒有,你剛剛研究出來的。工廠那邊還沒那麽快。”

“那預賽趕得出來麽?”

“這個嘛……估計也不行吧。”

敲打鍵盤的手忽然停了下來,顏虔猛地擡起頭面對自家的隊長,“明天!請明天務必送來!隊長,我們的車手會有獲勝的希望的!”

本被顏虔閃着灼熱光芒的眼神給震驚到了。他鄭重地點了點頭,“好。”

“好!莫言己小子爆發小宇宙吧!将這一站一起拿下,然後我們就飛奔去全亞洲賽的舞臺上!哈哈哈……”

殷禮替莫言己整了整衣服和頭盔,拍着他的腦袋大笑道。

“順便把莫言己的英俊老爸收入你的房裏。你是這個意思麽?”

小早川良冷冷吐槽道,“莫言己,讓你爸小心這個色魔女王。保不準哪一天就竄進你家窗戶,把你爸給……”

話還沒說完,他就被殷禮一拳給揍悶了。

只見殷禮漲紅着一張臉說,“誰……誰會啊?!”

“嘿嘿嘿……害羞了!你居然害羞了!”小早川翔也在一旁幸災樂禍。

“喲呵呵……情緒高漲是好事,不過不要輕敵了。這一戰很重要,記住了麽?”

楊老太太及時安穩住隊員的情緒,指着無限廣闊的賽道還有喧鬧無比的觀衆席說,“勝敗在此一舉。我們要讓所有人看到我們的實力!”

莫言己用掩在頭盔下的眼睛注視着場上所有的一切。黑色的防護鏡反射出一片刺眼的光,“今天預賽的杆位仍将是我的。”

打開門,無窮的光源直沖入視野——強烈得仿佛氤氲了好幾個世紀,然後在此刻爆發!

“嘭——”

預賽結束後,紅牛車隊的一號車手便坐在角落裏不發一言。此時像是想起了什麽,猛地發作将水杯狠狠摔在了地上。

此舉引起了隊裏人員的注意。

本走了過去,居高臨下道,“要發脾氣就滾會自己家裏,在這裏你只要想如何取勝就好!你聽明白了麽?!”

“取勝?!他有最新車身我沒有!他有顧蕭當隊長我沒有!你難道沒有看見他的入彎技術麽?!你給過我時間麽?!”

就在雙方矛盾将要不斷激化的當口,紅牛車隊外忽然沖進來一個人。只見他手裏抱着一個用黑色布袋包裹住的東西,此時正對着隊伍裏喊——

“東西來了!東西來了!”

聽到這話,大多數車隊人員都迷迷糊糊的,只有顏虔在第一時間沖了出去。

“對,就是它!”

轉過身,顏虔幾步來到自家車手面前,“喂,你想贏麽?”

“當然!”

“有多想?”

“……你幹什麽?”

“想要收獲就必須付出,想要巨大的勝利,就必須忍受龐大的壓力,抱着誓死的心去決一勝負!我現在有辦法讓你贏過索伯車隊,不過這幾率大不大就看你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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