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從紀野拿煙的姿勢看,就知道他肯定是一杆老煙槍。
司念坐在他身邊的椅子上,紀野只是仰頭閉着眼睛抽煙,并不理會她,她待得很自在。
她一直注視着他吐出的煙圈,看得很專注,其實是在透過煙圈想事情。
忽然間,閉着眼睛的紀野睜開了眼,擡手将煙圈打散了。
司念怔怔地看着他,他懶懶散散地掀了掀眼皮,又重新吸了口煙,朝着她的方向吐出煙圈,是那種真的圓形圈的煙圈,慢慢漂浮到她頭上,好像天使的光環一樣。
司念驚訝地看着他,不知道是該尴尬還是該受寵若驚,最後的選擇就是目不轉睛地盯着對方,直接把紀野盯煩了。
“看什麽?”他彈彈煙灰懶散道,“再看挖掉你的眼睛。”
……真是血腥的威脅啊,司念直接轉開了頭,過了幾秒鐘,又轉了回來。
“給我一根?”她試探性道。
紀野看向她,黑漆漆的眼底帶着些驚訝和懷疑,司念直接朝他伸出手,相信作為并肩作戰的隊友,他不至于小氣到連一根煙都不給。
紀野拿煙給司念的眼神,司念很長一段時間都忘不掉。
那種心情不舍的吝啬模樣,真是和他冷酷無情的外在形象有着強烈反差。
借了煙,又借了個火,司念收起雙腿踩在椅子上,身後的藤椅椅背還算舒服,夏季的晚上也不冷,這樣安安靜靜靠着抽一根煙,似乎也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你會抽煙?”
身邊響起紀野的聲音,司念還有點意外,她點頭道:“會。我以為你不會主動和人聊天呢。”
紀野的頭發有些長,黑色的碎發遮擋住了眼睛,他微擡着下巴俯視她,模樣很酷,司念這會兒總算有點理解為什麽現在那些年輕的妹子那麽迷戀他了,禁欲系的高嶺之花真的挺讓人有征服欲的。
意識到自己都想了些什麽,司念微笑着搖搖頭,慢慢抽了口煙,熟稔地彈着煙灰。
紀野瞧見她這副樣子,淡淡道:“我頭回見女人抽煙。”
司念波瀾不驚道:“那是你見的女人太少。”
紀野冷哼一聲,似乎無法反駁,便沒再言語。
兩人就這麽抽了幾根煙,等到夜色深重的時候,謝源和鄭宇一起跑來找人了。
謝源縮着肩膀道:“你倆都在這呢?冰淇那邊還到處找司念呢,原來藏在這了。”
司念從藤椅上跳下來道:“冰淇在找我?”
謝源點頭,哈了口氣說:“媽的,真冷,大夏天的溫度這麽低,這是要下雨?”
司念沒回答,朝幾人點點頭便先行離開。
紀野依舊坐在藤椅上,目光注視着她離開的背影,慢慢将最後一根煙抽完。
飯局已經結束一段時間,紀野從頭到尾沒出現大家都可以理解,那小子本來就不合群,就算在飯局上估計也是冷場大王,還不如不在,但司念不在就有點讓人着急了,她去了洗手間後就一直沒出現,該不會出什麽事兒吧?
帶着這個擔憂,夏冰淇找了她半天,看到她自己出現的時候,很是不高興了一會。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司念趕緊承認錯誤,笑嘻嘻道,“我就在樓頂待了一會,哪兒也沒去。”
夏冰淇皺着眉聞了聞她身上的味道,半晌才道:“你該不會和紀野那個大煙鬼在一塊吧?”
司念摸了摸臉,沒有直接回答,夏冰淇身後出來一群人,是結束飯局的其他人,大家結伴走出來,最前面是易琛和官方工作人員,後面是……葉蜚聲和方青子。
瞧見司念盯着那邊看,夏冰淇就有點驚奇地和她分享說:“對了,你知道嗎,方青子和葉蜚聲居然是一對兒诶!我到今天才知道!”
司念愣愣地望向她,夏冰淇以為她是被這個消息震驚到了,壓低聲音繼續說:“要不是飯局上方青子喝多了自己透露了,我們估計永遠不會知道這件事吧。葉蜚聲那樣的人居然也會談戀愛?我以為他滿心都只有LOL呢。”
……是啊,葉蜚聲那樣的人,二十出頭,業內知名,賺的錢可不少,卻既沒豪宅,也沒豪車,平時除了學業之外,全部時間幾乎都給了英雄聯盟。
他不是在訓練,就是在去訓練的路上,比起其他選手在閑暇時打發時間的方式,他的休閑方式很單一,除了訓練反應速度的小游戲之外,其他游戲他都不沾的。
從加入CW開始,葉蜚聲的目的就很單一,那就是拿冠軍。
所以在陳星航和鄭宇狀态不好的時候,他會來找司念,以她的回歸來改善兩人的狀态,讓戰隊更加穩定。
他從一開始就比別人的目的直接,其他人或許還有退路,但他沒有退路,他的目标就是冠軍,拿到冠軍是他回國的最終目的。
而他為什麽要拿到冠軍呢?
曾經……只是為了喜歡的人罷了。
司念不知道自己是該慶幸他挽回了喜歡的人,還是該慶幸他最終找到了自己對電子競技真正的執着與熱愛。想起那天晚上在小廣場兩人的對話,他那日的言詞仍然歷歷在目,他已經不會不再将個人情緒和目的代入比賽之中,現在的他,是一個毫無黑點,十分完美的選手。
再也沒有像他這樣實力強大,又克制內斂的令人聞風喪膽的大魔王了。
司念慢慢露出笑容,在方青子拉着葉蜚聲走過來的時候剛好展示出一個毫無瑕疵的笑容。
夏冰淇站在她身邊,對方青子的舉動十分不解,而方青子很快就給她解了惑。
“我最該謝謝的人就是司念姐了。”方青子帶着些醉意道,“如果不是你,我也沒有勇氣重新追回蜚聲,我真的要謝謝你。司念姐,希望你也早日找到你的那個他。”她笑望着司念,漂亮的眼睛裏閃爍着什麽情緒,那情緒閃得太快,司念捕捉不到。
她有點尴尬地站在那裏,最終只是點點頭,沒說話。
葉蜚聲扣住方青子的手腕,拉着她說:“你醉了。”語畢,朝司念和夏冰淇點點頭,直接拉着方青子先走一步。
司念背對着離去的情侶,只覺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心裏酸得不行,好像喝了兩壺醋一樣。
“你早就知道他們的關系?”
夏冰淇驚訝地看着司念,司念好半晌沒說話,突然很想哭,簡直衰爆了。
還好,在她最需要的時刻,易琛總是及時地出現,這會兒也不例外。
“還愣着幹什麽,也不看看都幾點了,趕緊回了。”易琛朝她們這邊招手,不耐煩地催促着。
夏冰淇向來對易琛言聽計從,她那點小心思司念也知道得清清楚楚,跟着夏冰淇追上易琛的時候,她就在觀察夏冰淇的眼神,原來喜歡一個人的眼神是那樣的啊,真是久違了,不知道為何她竟然有點羨慕,羨慕別人可以光明正大地喜歡一個人,可以毫無顧忌地流露出愛意的眼神,可是她呢……
不太行呢。
也不太敢喜歡什麽人呢。
這個晚上司念睡得一點都不好。
往常睡不好,她都會去陽臺上站一會,但今天沒有。
她隔壁是葉蜚聲的房間,葉蜚聲淩晨時分才回來,回來沒多久就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陽臺上,他不知出于何種心思,慢慢看向了隔壁的陽臺,一無所獲的時候,心裏空蕩蕩的。
閃電劃過夜空,伴随而來的是滾滾雷聲,今天夜裏這麽冷,還真被謝源說中了,要下雨了。
躺在房間的床上,緊緊拉着身上的被子,司念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她在雷雨聲中告訴自己,不要不要不要。不要被任何人任何感情影響心情,就像對陳星航那樣,冷靜一點,她現在該在意的事情只有一件。
那就是證明自己,拿冠軍。
這天夜裏雷雨很大很大,大到整個俱樂部很多人睡不着。
在這天之後,俱樂部的氣氛也忽然變了許多。
相較于過去的随意自在,似乎多了一些僵凝。
司念忽然要求換個位置,說是現在的位置陽光照下來有點反光,眼睛不太舒服。
鄭宇作為狗腿子第一時間表示自己願意坐在那裏,所以司念毫無障礙地挪到了紀野身邊的位置,遠離了葉蜚聲。
轉頭看看身邊的紀野,對方一臉老大難地看着她,好像她是什麽難聞的跟屁蟲,司念的心情忽然就好了很多。
看來有句話還是對的,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的快樂還真是讓人愉悅啊。
雖然換了位置,但總歸是一個戰隊,可以躲避的人總會不停地遇見,司念一直都做得很好,人多的時候她也會烘托氣氛,方青子來給大家送吃的喝的她也會搶着分一杯羹,時間久了,連方青子都漸漸淡忘了之前發生過的一些事情。
司念做一切事情都還是很認真的,認真的訓練認真的生活,和大家認真的相處。
閑暇時分,她會認真地看身邊的紀野鬥地主,然後透過電腦屏幕的反光,看身後那個男人靠在電腦椅上小憩。
他睡着的模樣好看極了,少了醒着時的銳利,多了幾分柔和,這樣的畫面要是天天可以看見就好了,可惜,有資格天天看見這個畫面的人只有一個,那個人不是她。
比賽安排漸漸密集起來,也緊張起來,從BO3的比賽打到BO5,角逐夏季賽決賽的日子日漸逼近,司念一直作為戰隊ADC打着比賽,陳星航一點要回來的消息都沒有,她曾經以為自己可以這樣打到比賽結束,直到臨近季軍賽那一天,微博上忽然爆出了一條消息,這條消息直接把司念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喂!你們聽說了嗎?!任煙雨昨天割腕自殺了,正在醫院搶救呢!”鄭宇大喇叭似的跑進來,喘着氣說,“本來航哥今天該歸隊的,誰知道她忽然就割腕了,連教練都過去了,這事兒恐怕不簡單啊。”
司念本來正在和謝源聊天,還在喝奶茶呢,聽見這個消息直接把奶茶噴了出來,正對着她的謝源可遭了秧,直接被噴了一臉,另一邊的紀野瞧見這一幕,暗測測地冷笑了一聲。
“對不起對不起!”
司念趕緊放下奶茶道歉,抽了好幾張紙巾給謝源,謝源面如死灰地擦着,憤恨地瞪向鄭宇:“你個大喇叭能不能不要突然出現!先打個提前量行不行?!你想吓死誰啊!?”
鄭宇弱弱地說:“啊,我這不是……太激動了麽。”
他滴溜溜地回了自己的位置,旁邊就是葉蜚聲,葉蜚聲最近一段日子一直處于非常強烈的低氣壓當中,大家都很迷惑為什麽戀愛不但沒讓葉大神回歸凡間,反而更加有要羽化登仙的意思了,過去他還只是偶爾低氣壓,最近的低氣壓可是持續了兩三個月,坐在他旁邊的鄭宇都因此瘦了好幾斤。
“葉大神,嘿嘿。”鄭宇小心翼翼地大招呼,摸摸臉很怕自己又被罵一頓,葉蜚聲看了他一眼,沒言語,随後又轉頭看向了一直刻意避開與他視線接觸的司念。
任煙雨這次鬧的事情恐怕不會那麽簡單。
至少不會讓他們只是作為吃瓜群衆存在。
司念也多少預感到了一些,她直覺風平浪靜的日子不會那麽久,可沒想到變故會來的那麽快。
在季軍賽即将到來的之前,意外就那樣發生了。
幾乎一夜之間,司念強勢歸來逼迫任煙雨自殺謝罪的謠言便鋪天蓋地上了微博。
無數的人都在指責司念太過分,哪怕曾經被任煙雨三了,也不該讓人自殺謝罪,還有人說她真是夠社會,惹不起惹不起,甚至還有水軍不知道從哪個次元虛構了一些黑料,添油加醋地把她塑造成了一個心機深沉的女表子,一堆人嚷嚷着總算理解當初陳星航為什麽甩她了。
看着那些對自己十分不利的子虛烏有的謠言,司念有一瞬間是懵掉的。
當易琛緊蹙眉頭出現在她面前,對她說總決賽她恐怕不能打了的時候,她才算是徹底明白了任煙雨割腕的目的。
陳星航回來了。
在季軍賽的時候,再次回到了賽場上。
而司念連作為替補的資格都被剝奪了。
因為造成了非常不好的社會影響,微博熱搜位置一度飙升得比明星公布戀情都高,司念被戰隊經理要求全面撤出戰隊比賽安排。
她什麽都不能做了,一切準備都付之東流,她只能站在臺下,作為一個觀衆,戴着口罩個帽子來看比賽。
雙拳緊握,看着臺上的一切,司念本該難過傷心的,至少該掉幾滴眼淚。
可是沒有。
她睜着眼睛,眼眶幹澀,眼中一丁點情緒都沒有。
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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