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回家
周楊識趣的退出,可算是帶走了紮在馮逸心中的那根看不見摸不着卻感覺得到的小刺。
于是,在接下來的半天裏,他一直在笑。
微笑、傻笑、偷笑……各種笑,那得意的樣子,就差開香槟慶祝了。
麥家恒當然明白他發笑的原因,不禁感到無奈,男人小心眼兒起來,比女人還可怕。
晚上,馮逸突然心血來潮主動要求做晚餐,說是為麥家恒踐行。
麥家恒點點頭,臉上卻挂着懷疑的神色,“那個,你會做嗎?”
馮逸深受打擊,二話不說一頭栽進廚房,從冰箱裏取出食材開始忙活起來。
麥家恒不放心地跟進來,卻被他趕了出去,順便扣上房門,不給其半點偷看的機會。
坐在廳裏的麥家恒聽着“乒乒乓乓”的鍋碗瓢盆交響曲完全沒心思看電視,時不時地朝廚房那邊望一眼,生怕他把廚房給拆了。
大概兩個小時之後,陣陣菜香從門縫飄出來。麥家恒總算是松了一口氣,順便在心中啧啧稱奇,沒想到他還真能把菜全做出來,并且沒讓人嗅到一點怪異的味道。
廚房門終于打開了,裏面煙霧缭繞,如果不是看見抽油煙機嗡嗡地運作着,麥家恒真懷疑他不會使用那個東西,要不怎麽會有這麽多煙霧?像是躲在裏面抽了十幾包香煙一樣。
馮逸把菜一盤盤端上桌,像模像樣地擺好碗筷招呼着麥家恒坐下。
麥家恒無視他,直奔廚房,趕緊把窗戶打開透氣。再一看案板,就像剛打完戰似的,一片狼藉,作料盒四處散放着,醬油料酒醋全沒蓋瓶蓋兒,水池裏還堆放着幾個破碎的盤子。
眼皮不由得跳動兩下,麥家恒嘆氣,等會兒還要花大功夫打掃戰場。
“家恒。”馮逸那邊再催促了,“你幹什麽呢?快來吃飯。”
麥家恒快步走出廚房,來到飯桌前坐定,他怕他再看下去,會忍不住收拾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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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子裏的菜看上去怪怪的,不知是醬油擱多了,還是炒菜前沒洗鍋,普遍發黑。
麥家恒想問又不好意思問,實在不忍心打擊他的勞動成果。
馮逸夾了一塊黑乎乎的東西喂到麥家恒嘴邊,“嘗嘗我做的紅燒肉。”
原來這塊看起來怪模怪樣的東西是紅燒肉……麥家恒深吸一口氣,不讓自己表現出太過于驚訝的表情來,硬着頭皮張口,下一秒肉被塞進嘴裏,他先是含住,意外地發覺并沒有想象中那麽難以下咽,接着咀嚼了幾下,吞進肚子裏,除了稍微有點鹹,味道還算過得去。
見狀,馮逸小心翼翼地問:“怎麽樣?好吃嗎?”
“嗯,好吃。”麥家恒面露驚喜之色,“想不到你真會做飯啊。”
馮逸立馬得意起來,“那當然,天天看着你做,不會也會了。來來來,多吃點。”
馮逸一個勁地幫麥家恒夾菜,麥家恒很給面子,給他夾多少,他就吃多少。
第一次做飯就獲得了這麽高的評價,馮逸有點飄飄然,便打起商量來,“你要是覺得好吃,今後的飯都由我來做。”
麥家恒看了看亂糟糟的廚房,驚起一身冷汗,想也不想就拒絕,“不用了,還是我做吧。”
馮逸沉下臉。
麥家恒趕緊改口,“要不這樣,我來準備,你來炒菜,我們分工合作。”
“也行。”馮逸滿意地笑了,又說,“我忽然發覺做飯挺有意思的。”
麥家恒幹笑兩聲,真希望他對做飯只是一時的興趣,三分鐘熱度後就自覺地放棄。
吃完飯後,兩人一起收拾洗碗。忙活完了就窩在沙發上看電視。
大概是麥家恒明天就要走了,這晚馮逸特別表現得特別粘人,簡直就像個跟屁蟲。麥家恒倒杯水他要跟着,上個廁所他也要跟着。搞得麥家恒哭笑不得,又不是分開了就再也不見面了,只是分開幾天,怎麽被他整出了一絲生離死別的味道來?
為了安撫他那顆脆弱的心靈,麥家恒準備全方位地服侍他一次,包括洗澡啊,按摩啊,還有那種事情,可是突然發生了一點小意外打亂了整個計劃。
放好熱水,麥家恒正準備叫馮逸洗澡,肚子忽然疼起來,接着蹲在廁所裏就出不來了。
一晚上來來回回跑了五六趟廁所,整個人幾乎快虛脫了,什麽事兒也幹不成了。
除了晚飯,麥家恒沒吃過別的東西,很明顯造成他拉肚子的罪魁禍首就是馮逸做得那頓大餐。可看着對方那副擔心的模樣,麥家恒說不出半句責怪的話來,只能自認倒黴了。
好在到了半夜,情況有了好轉,麥家恒沒有因患急性腸炎或嚴重脫水而進醫院,還能趕上早上的飛機。于是,第二天一大早馮逸專門請了一會兒假把他送去了機場。
檢票進站的時候,麥家恒回頭看了看,發現馮逸正笑着朝他揮手,突然感到不舍。
從确定關系到現在也有幾個月時間了,兩人幾乎是“孟不離焦,焦不離孟”,從沒開分過。
在兩人的相處中,麥家恒雖然總處于被動的一方,但并不代表他不在乎這段感情,相反的,他在乎得很。馮逸總說他不太熱情,他只是不太習慣說太肉麻的話,做太肉麻的事情。他敢肯定他心中的愛和對方比起來不差分毫,只不過平常沒表現出來罷了。現在,一想到兩人要分開一個星期,一股濃濃的不舍便占據了整個心房,他多想馬上掉頭叫對方和他一起回去。
可想法終究敵不過現實,馮逸還要上班,不可能丢下所有的工作陪他去做任何事情。
回到現實來,他只能強壓住心中的不舍,沖對方笑一笑,然後轉身離去。
兩個多小時的機程,一晃就過去了。
麥家恒從機場裏走出來,剛打開手機,馮逸的電話就踩着點來了。
接通後報了個平安,馮逸還有事情要做,他們就結束了通話。
接着攔下出租車,報上了自家的地址,汽車朝家的方向開去。
兩年沒回來,家鄉的變化很大,變得麥家恒都快不認識了。
突然回來,連招呼也沒打,他在心裏想,父母見到他該會是什麽樣的表情呢。
驚喜肯定是有的,但驚喜過後又會是什麽,那就不得而知了。
父母一直想讓他待在家鄉,哪兒也別去,如果知道他回來幾天又要走,肯定會失望吧。
在他心裏自己的家鄉是美麗的城市,看着沿路的風景,他突然想對馮逸說,等退休了,他們就在這兒安家吧,陪着父母走完最後的日子。
當汽車開進自己住的小區的時候,麥家恒突然變得激動起來,那幢老樓房在經歷了十幾年的風吹雨打後,牆面已經變得斑駁不堪,但這裏卻是他心底最深的依戀。
從車上走下來,麥家恒提着大包小包準備上樓,卻在不經意間看見前方走來了一個蹒跚的身影。心猛地跳動了一下,他愣愣地望着那個身影,眼眶不由自主地發熱。
才兩年沒見,母親的變得竟然如此之大。
雙鬓染上了白絲,後背不再挺直,步子邁得很慢,每走一步都像很吃力似的。
那個堅強、霸氣,用瘦弱的雙肩支撐着整個家庭的母親,老了。
如今他長大了,父母卻一天天老去,他還沒盡過孝道,他們就老了。
他禁不住悲傷地想,這十年來他到底在幹什麽?!
這時,那個身影慢慢走近,顯然也看見了他。
四目相對,兩人同時愣在原地,互相凝視着對方,一時間百感交集。
母親率先回過神來,顫顫巍巍地走過來,抓住他的手,“家恒?!你回來了!”
“嗯,媽。”麥家恒咧嘴一笑,眼淚卻唰唰的落下來,“你這是去哪兒了呢?”
“在廣場上遛了一圈。咳,你這傻孩子哭什麽啊?男子漢大丈夫哭哭啼啼的多不像話!”
母親擡手為他擦眼淚,他分明感覺到對方手上有一層硬硬的老繭,心又抽痛起來。
“家恒啊,你怎麽回來了?晚點我還準備給你打電話,說聲生日快樂。回來了也好,我這就去菜市場買菜,等會給你做大餐吃,你先上樓,你爸在家裏呢。”
母親不停地念叨着,“你爸要是見你回來了,肯定高興得不得了。對了,你今天不上班麽?請假了麽?不會被扣工資吧?沒人會責怪你吧?”
麥家恒笑了,母親原來說話從不啰嗦,基本上是惜字如金,沒啥重要的事可以幾個小時不說一句話。人老了就會變得孤獨,孤獨了就會啰嗦,每個老人都是這樣,他的母親也不例外。他突然覺得這樣的母親很可愛,伸手挽住對方的胳膊,然後勾下腰撒嬌似的把臉貼在對方的頸窩裏,“媽,我們先上樓吧,等我把東西放好了,我們再一起出去買菜。”
“也行。”母親拖着他往前走,突然又問,“不上班會不會被扣工資啊?”
“你放心吧,不會。”
“那就好。”
回到家後,麥爸爸看見兒子回來了雖然表現得不太激動,但從他泛紅的眼眶就能看出他其實挺開心的。
麥家恒把給父母帶回來的禮物拿出來,交到兩老的手裏,樂得兩個老人合不攏嘴。
之後,三人聊聊過去,談談現在,到了快吃飯的點兒才出去買菜。
買完菜回來,麥家恒和麥媽媽争着做飯,麥家恒費了很多口舌才說服對方在廳裏呆着,而他就為了大家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吃着兒子做的飯菜,兩老淚眼汪汪。他們的兒子好有本事,然燒得一手好菜。
麥爸爸一邊吃菜,一邊喝着小酒,“兒子,你這手藝不開飯店真是虧了。”
麥家恒陪着老爸喝酒,“嗯,我也有這個想法。”
麥媽媽很會見縫插針,“要不回來吧,我們幫你開家飯店。”
麥家恒有點動心,考慮了一下說:“我和我的另一位先商量商量?”
麥爸爸氣得吹胡子瞪眼,“你又不是他的媳婦兒,凡事還得等他同意了才能做啊?”
麥家恒無奈地笑了笑,他知道他爸仍對同性戀心存芥蒂。
氣氛似乎一下子僵硬起來,麥媽媽趕緊站出來打圓場,“哎喲,老頭子你瞎說什麽呢!兩個人在一起生活總是有商有量的,擅自做主多傷感情啊。家恒,別把媽剛才說的話當回事,你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好工作,就好好做吧。”
麥家恒感激地看着母親,心裏卻糾結起來,這事兒到底該怎麽解決才能圓滿呢?
在接下來的幾天裏,麥家恒哪也沒去,一直在家裏陪着父母唠嗑。
太久沒見,感覺總有說不完的話題,即使是一些家長裏短的小事兒他們也聊得很開心。
在此期間,父母也問起了馮逸的事情,麥家恒當然是一頓大誇,把馮逸誇得天花亂墜,世上絕無僅有似的。
麥爸爸一個勁地哼哼,表示不屑。
麥媽媽倒是很開心,老念叨着,想見見馮逸,是不是真有他說得那麽好。
時間一晃就過去了五天,周五的晚上,麥家恒陪着父母看完了肥皂劇,正準備上床睡覺,突然接到了馮逸打來的電話。
馮逸的聲音聽起來挺疲憊,在電話裏問他,他的家在具體在哪兒。
麥家恒報上地址後猛地醒悟過來,連忙問:“你現在在哪兒呢?”
電話那邊傳來一陣笑聲,“半個小時後,下樓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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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