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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屋子死寂登時又鮮活起來,那兩個丫頭又忙地上來抓銮鈴,銮鈴厭惡地躲開,卻是直直看向蕭華:“我答應替姐姐出嫁。”此話一出,不僅林音初,蕭華也不能相信地看向銮鈴。
銮鈴微一笑,淡聲道:“你不要再為難母親了。”說罷甩開那又上來要抓她的兩個丫頭,徑自轉身走向梳妝臺前,緩緩坐下,才又回頭對林音初嫣然一笑:“請父親和母親回避一下,女兒很快就好。”
屋子裏都是些訓練有素的嬷嬷和丫頭,一言不發而又快速地忙碌。很快,層層堆疊的發髻梳好,插上沉甸甸的金釵珠玉,大紅繡鸾鳳的華麗嫁衣也一層層穿上。銮鈴溫順而默然,任由那些紅妝的女人把她像玩偶一樣侍弄來去。
最後坐在妝鏡前審視,果然是紅豔袅娜一位佳人。
此去就算是像迎春一樣嫁給中山狼,她也得默然承受,這畢竟是她又一段命運的開始。見她看着鏡子裏的人發呆,一個人不禁小聲提醒:“小姐,您覺得哪裏不妥?”
銮鈴回神,鏡子裏的少女在華美衣冠之下,明豔不可方物,完全變了個人似的,自然比她平常懶怠梳妝時不知美了多少倍,只是怎麽都掩不住心中莫名的凄惶。她随意指指手邊的胭脂盒子,輕道:“再擦些胭脂吧。”
那嬷嬷一聽,忙道:“還是小姐細心,這臉色是差了點。”
一切收拾完,兩旁的丫頭扶她起身,銮鈴細看,卻是她姐姐貼身的丫頭琴畫和琴書。也是,她替她姐姐出嫁,連丫頭也得換了。不過還好,她對鏡最後看一眼,還是她喜歡的廣袖裙裳,還好,紅得一點都不媚俗,還好,還有一絲飄搖的美感,不至于太凄涼。
院子裏的花樹依舊大朵大朵盛開着,濃豔而不庸俗,蜂蝶嗡嗡環繞,一副初夏茂密的景象,花樹下的石桌旁,蕭華和林音初正相對無言地坐着。銮鈴不顧身後的仆婦丫頭,快步走了過去,提一提裙擺,便直挺挺在林音初身前跪下了。
林音初眼一紅,未及說話,淚已掉落。
銮鈴規規矩矩磕了三個頭,才仰起臉微笑道:“母親,銮鈴已不是原來那個不懂事的小丫頭,銮鈴已長大了,知道自己愛惜自己,自己照顧自己,您不要擔憂。”
林音初抓住銮鈴的手,只是落淚,說不出話。
“母親,請您也好好照顧自己,不要令女兒牽挂。”話到此,銮鈴才喉頭一哽,她這個傻母親才是不懂照顧自己的呢。林音初閉上眼不再看銮鈴,點頭,滿臉都是心痛。
銮鈴站起身,又在蕭華面前跪下,磕完頭,才仰臉,輕聲道:“父親,銮鈴此去,定然會努力做個好妻子,再不使蕭家蒙羞。請父親放心,也請父親照顧好身體。”蕭華眼神一痛,銮鈴又道:“還請父親好好愛護母親,不要令她再傷心。”
蕭華一滞,緩緩道:“你放心去吧。”
“謝父親成全。”銮鈴一喜,再次叩拜。
“時候不早了,你也不必再去拜別祖父母,直接上了轎子去吧。”蕭華凝眉道。銮鈴低應了,又向林音初微笑着行了禮,便扶着琴畫和琴書往院子外走去,那裏,果然停了一頂豪華的軟轎。
一切都準備好,只等着她往裏面跳,銮鈴深吸口氣,最後回望一眼這小院子,兩年的時光,淙淙如流水,就此別過。一旁的嬷嬷幫她蒙上紅蓋頭,眼前世界便陷在一派紅芒裏。
“小姐!”一聲高叫撕破了寂靜的長空,竹凊似是嗓子都哭啞了,“小姐,帶竹凊一起去吧,小姐,不要丢下竹凊……”
銮鈴身子一頓,只聽到竹凊在不遠處歇斯底裏的哭喊聲,卻像是被人拉着不能絲毫靠近她。銮鈴微一笑,再不遲疑穩穩坐到了轎子裏。
此後她到底做了些什麽,腦子裏昏昏沉沉的,她不太清楚,耳邊滿是竹凊依依不舍的哭泣,這就夠了,夠了。
只知道在蕭府門口,她換乘了夫家的大轎,闊大舒适,像是一所移動的房子,坐上去輕飄飄的,有一種我欲乘風歸去的感覺。一路喜樂喧天,人聲鼎沸,看這排場奢華,這夫家品階定然不低,對這次結親顯然相當重視,只是,不知掀起蓋頭後,看到不是要娶的人,會作何感受。
她神思飄忽,竟想起她作李清歌時和李暖結婚的情形,那時她鐵了心嫁給李暖,就是砸鍋賣鐵也要嫁,她爸爸沒辦法,自然也不舍得苦了女兒。于是風風光光操辦了他們二人的婚禮。那場婚禮的奢華,轟動了整個軒轅古城,那時挽着李暖的胳膊,她覺得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其他什麽都不想要了。可是後來呢?
銮鈴苦笑,就是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又怎麽樣?到頭來也是一場苦,倒不如現在這樣,嫁給一個陌生人,他對自己好也罷,歹也罷,反正沒有感情,也就沒有太多期盼,就能相安無事,就能心平如水的過日子。
有情有愛反而是一切幸福的羁絆。
想着心裏輕松起來,轎子已穩穩停住,喜娘請她下轎。
頭上金銀飾品壓得她擡不起頭,只看得見四周無數重影子重重疊疊,日頭灑在地上,白花花的刺目,灼得她眼前一陣陣發暈。一只手驀然拉住了她,周圍一陣嘩然,她忙要把手縮回來。那手指收緊,攥得她微微發疼,她心下又頓時了然。
能這樣當衆扶她一把的,定然是她的夫君了,卻原來是這樣一個霸道的人,霸道的人一般也自尊的很,一旦發現她是個贗品——銮鈴心中一陣接一陣的寒意冒起,她的日子恐怕不是那麽好混了。
等到一切結束,銮鈴在洞房裏坐下,已累得只想趴下了,這一段日子過得十分清閑,還從沒如此勞累過。可還沒喘口氣,那個王爺也跟了進來。
“呵呵,王爺好急的性子。”旁邊的侍女竊竊一笑。那王爺似也沒生氣,一徑兒在銮鈴身邊坐下了。
拜堂時聽到周圍人的說話聲,銮鈴才隐約知道她這次嫁的是位王爺,也罷,她命也算不錯,沒想到還能這樣風風光光做回王妃,不管背地裏如何,表面上起碼是光鮮的。
忙打起精神和那人喝完交杯酒,銮鈴深吸口氣,等待那王爺掀起蓋頭,然後等待那暴風雨來臨。
她想象不來這位王爺會怎麽對她,會立刻把她扔出王府,還是忍而不發,到時候找蕭家去算賬,再把蕭裛琖搶過來——通過這王爺今天對她的幾個細節,銮鈴推斷,這王爺不僅認識蕭裛琖,還很喜歡。
洞房裏的繁文缛節利落地處理完畢,那王爺便命那些侍候的人都下去,屋內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衣物聲,最後便只剩下靜寂的燭光,銮鈴臉上蒙下的紅蓋頭紅豔豔的,把一切都遮住,她放在膝上的手,緊張地,輕輕顫抖。其實,她還是害怕的。
那王爺卻并不着急,反而在不遠處的桌子旁坐下了,不動聲色望着她,似是瞧出她的不安,最後“哧”地發出一聲低沉而愉悅地笑,那笑聲竟幾分熟悉。
銮鈴的心驀然停止了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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