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一切我都懂

? 一個人在家,季文輝照常做着每天必做的事,洗衣做飯,閑暇時間打開電腦随便逛逛論壇,看看娛樂八卦,然後一個人發呆怔愣出神,平淡無奇的一天飛速而過,晚上他做好晚飯一個人坐在桌前慢慢的吃着,空蕩蕩的房子安靜的可怕,就連咀嚼聲都若有若無,仿佛房子裏沒有人似的。

吃着吃着,季文輝忽然狠狠蹙起眉,他的動作一僵,咬牙等着那一陣陣從骨頭深處發出的疼痛慢慢緩和過去才繼續嚼動嘴裏的飯菜,只吃了半碗他就放下了碗筷收拾起桌上碗碟。

收拾完他走進浴室脫了衣服打開淋浴花灑,水流嘩嘩的噴灑出來,砸在季文輝瘦弱單薄的身體上,白淨的臉微微仰着,閉着眼,他修長的手指緩緩拂過自己大腿外側的肌膚,哪裏,有一個用手就能摸出來的微小腫塊,雖然并不明顯,可是他知道那裏為什麽會長腫塊。

嘴角牽起一抹苦笑,季文輝被水汽氤氲的眸子籠罩上一層薄霧,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慢慢虛弱衰敗,而那些瓶瓶罐罐的止疼藥抑制癌細胞擴散的藥物對他已經慢慢沒有效果了,他知道總有一天他會像他的媽媽一樣等到某一天,一旦病情急劇惡化,那麽他的日子也就到頭了。

他的身子微微發抖起來,情不自禁地瑟縮着蹲下身,任水流将他從頭到尾的淋了個透,周圍除了水聲什麽也沒有,季文輝只覺得這種空蕩的寂靜讓他害怕,就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似的,他被遺棄了,這讓他彷徨而又無助。

他感覺自己的心缺了一個口子,總覺得少了什麽,卻無論如何都填補不了,這讓他情緒不安煩躁,無所适從,想做點什麽,卻什麽也做不了。

從浴室出來,季文輝躺在大床上握着手機手指在屏幕上滑來滑去,去不知道該幹什麽,他想打電話,打給誰?打給他現在想念的人,他想誰?不,既然已經決定給他自由,就不能在這樣糾纏了。

季文輝頹然的放下手機緊閉上眼,他一遍遍的告誡自己,別想了,別想了季文輝,想再多也沒用,他不愛你,所以就算你用責任将他綁在你身邊也沒用,況且你也沒那個命去和他在一起了,哪怕你不介意他不愛你。

滾燙的眼淚從眼眶毫無征兆的流了出來,季文輝縮成一團,就像一個還在母親肚子裏的胎兒一樣抱膝蜷縮着瑟瑟發抖,身體一些部位又開始像刮骨似的疼了起來,眼淚卻不知是因為身體的疼還是心口的疼而流了下來。

時間一天天過去,一切如常,偶爾季文輝也會和林清林凡一起約好吃飯閑聊,仿佛一切都沒變,是的,即使和季文輝分手了,林清還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從容,話依然不多。

季文輝難免有些酸澀,可是卻也放下心來,這不就是他想要的嗎?

電話忽然響起,準備出門的季文輝掏出手機一看,是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一串號碼和備注名字,他接了電話輕輕“喂”了一聲,電話那頭林清道,“文輝,今天是你去醫院檢查的日子,我去接你,你在小區口等我一下。”

季文輝用輕快的語氣說道,“不用了,我今天來得早,已經到醫院了,都快檢查完了,待會聽聽王醫生的話就能回家了。”

那頭林清明顯一怔,“這麽早?”他停下換鞋子的動作。

“嗯。”他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沉默了片刻,林清道,“那我去接你回家吧,正好聽聽醫生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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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我又不是不認識路,你今天難得休息一天,去做你自己的事吧,我能照顧好自己。”季文輝還是拒絕,他不是不想讓林清陪,他只是有些害怕見他。

林清見他這麽堅持,也就作罷,說,“那好吧,有事打我電話。”

說着挂了電話,挂電話前,季文輝聽到林清那頭有個男人好奇的問,“怎麽了?不是說要出去陪朋友複檢查嗎?”

他沒聽見林清的回答,因為電話已經挂斷了,朋友……季文輝仔細嚼着這個耐人尋味的詞有些失笑,是啊,他們只是朋友,其實一直如此,無論是關系還是心,都止于朋友。

一晃已經幾個星期過去了,偶爾他能接到林清的電話問他最近身體怎麽樣,要不要他陪他去醫院檢查,季文輝只平和語氣的一次次拒絕說不用,一切都好,他要的不是這種責任性的關心,他要的,林清給不了,所以他給的其他的他也不想要。

有時他能在電話裏聽到林清那邊有個男人的聲音再叫林清,有時是叫他吃飯,有時是喊他去超市,有時是問他家裏的東西在哪裏,或者喊他去看他發現的有趣的事物。

而每次林清都是有些無奈的對那邊的男人說,等一會,我打完電話就來,或者你別亂翻了,都亂了,一會我來。

語氣無奈中有着一絲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寵溺,每每這時,都讓握着電話的季文輝心痛如絞,就連身體都忍不住微微顫抖,他沒有問那個男人是誰,因為這都是他希望看到的。

帶着病例,季文輝下樓準備打車去醫院,剛下樓卻看見倚靠着車門,正抽着煙的林凡,看見季文輝他趕緊掐滅煙扔進垃圾桶朝他走來,笑道,“去醫院嗎?走吧,我陪你。”

季文輝綻開一抹笑,道,“哥,都說了不用了,你這麽忙幹什麽總是抽時間陪我,我一個人去也可以的。”

“說什麽呢!”林凡伸手揉了揉季文輝的頭發,笑的一臉和煦,“你都叫我哥了,這不都是哥應該做的嗎?”

季文輝笑,林凡拉開車門讓他上車,車子一路穩穩的開到醫院,挂號按慣例去依順序做了腿部周圍,以及癌細胞可能轉移擴散的骨骼X光片,等了一個小時才拿到X光片,又去了就診三樓來到他的主治醫生王醫生的辦公室。

看見季文輝進來,年近五十,穿着白大褂有些禿頂的王醫生接過他手上的就診袋子問他,“這些日子感覺身體哪裏明顯不舒服症狀?”

季文輝在王醫生對面坐下林凡就站在他身後沉默着。

季文輝如實道,“最近夜裏我總是會疼的難以入眠,偶爾不疼也會失眠,胃口也不太好,還有我感覺……”他猶豫了一下,“我感覺疼痛越來越無法忍受,有時陣痛,有時鈍痛,以前只是偶爾白天會疼一下,現在卻在夜間經常疼痛。”

王醫生擰眉點頭,打開紙袋拿出X光片他仔細的一張張看,看完了全部取下眼鏡,王醫生表情有些嚴肅,“季先生,既然當初你不願意接受截肢我想那你一定也有了一定心理準備。”

王醫生看着明顯有些緊張的季文輝繼續道,“你的情況很不樂觀,根據拍攝的X光片來看,你看。”他指着一張季文輝腿部的骨骼片子說道,“這裏癌細胞已經擴散并且有明顯的腫塊出現,你的患處是不是出現腫脹現象?”

季文輝看了眼抿唇,他的骨頭上,在大腿哪裏很明顯的有一塊腫塊,這些天就是那裏經常痛的他夜夜失眠,縮在床上痛苦不堪,并且慢慢的就連周圍骨頭也開始疼了起來,腿也有些浮腫,這些他都明顯感覺的到,看得出來。

他沒有說話,身後的林凡卻有些着急了,他急切道,道,“醫生,就不能做手術嗎?”

王醫生搖了搖頭,“和他匹配的骨髓我們醫院庫并沒有找到,而且他已經是晚期,手術成功率并不大。”

王醫生說的委婉,但其實意思就是說換骨髓也沒用了。

林凡臉色也有些蒼白,季文輝是單親家庭,一直都是和他媽媽一起生活,十年前他媽媽忽然暈倒,不久後就辭了人世,也是骨癌晚期,并且一發現就迅速走進死亡,連延長生命都不能,那之後六年,季文輝也被檢查出骨癌晚期,和他媽媽不同,他的病情用藥物暫時控制住了,每個月他都要來醫院做定期檢查觀察癌細胞有沒有擴散,這是林凡最害怕的,可終于還是到了這一天。

王醫生看了林凡一眼,徐徐道,“他的病症是家族遺傳性,而且發現時就是晚期,我建議你住院接受化療,你的擴散情況其實已經很慢了,不過一旦開始擴散開,就會很危機,你要是不願意我就給你開些止疼藥和抑制擴散藥物,不過效果并不會太好。”

“住院吧!阿輝。”林凡一把握住季文輝的肩膀,讓他看着自己。

季文輝擡起頭看着他,他消瘦的臉頰已經沒有往日的肉感,明顯凸出的顴骨讓他的臉色看起來格外的病态。

季文輝點了點頭,“今天我有些累了,明天我再來做檢查住院吧。”

林凡見他答應,立刻點頭,“好,明天我接你,一會我陪你回去收拾一下東西,醫療費你不用擔心,我來解決。”

季文輝微微一笑道,“不用了哥,我媽給我留下一筆錢加上那套房子,雖然房子小,可是地段好,應該能賣個好價錢,你幫我賣掉吧,住院費用可不小,不過這樣湊湊應該也差不多。”

林凡緊緊皺起了眉,賣掉房子,賣掉他唯一可以住的家,這意味着什麽林凡自然明白,他聲音一凜道,“醫療費你不用擔心,房子我是不會替你賣的,那是你的家。”你總要回家的,一定會回去的!後面的話林凡沒有說,他相信季文輝肯定也懂他的意思和堅持,所以季文輝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路上開着車,兩人都沒有說話,十字路口紅燈,車子緩緩停下,季文輝看着窗戶外出神,林凡看着紅燈跳躍的數字終于還是扭頭去看季文輝,見他正一瞬不瞬的看着窗外,随着他的目光也看了過去,卻意外的看見自己的弟弟林清,仔細看才發現他身邊還有一個男人,男人笑的陽光燦爛,帥氣中透着一點可愛,一對梨渦在臉頰上若隐若現。

他們正将從超市采購的東西往車子的後備箱裏放,時不時的林清會擡頭看一眼那個男人回答着他的話,眼裏一片柔和,有些絲絲無奈,耐心的聽着他說話,偶爾回答兩句。

紅燈終于跳了過去,後面開始有人按喇叭催促,林凡趕緊發動車子駛向季文輝家的路。

半晌,季文輝忽然開了口,目光仍然看着窗外,他嘆了口氣,語氣裏滿是澀然,“他看起來比我想象中要過得好,也有人陪他,哥你知道嗎?他從來沒用那種眼神看過我,總是無波無瀾,雖然也是溫柔眼神,可是卻和看我時不一樣。”

林凡抿唇,道,“林清他……”

季文輝沒有聽林凡說完又顧自喃喃說道,“他的眼睛再笑,那是發自內心愉悅的笑意,那是……我從來沒見過的。”他笑了笑,“我想我明白了,他不是生性淡薄,他只是沒遇上那個能讓他情緒變化的人,而我……不是那個人。”

季文輝沒有看林凡,目光一直停留在車窗外,看着極速飛馳而過的建築和人群心情很複雜,車窗上自己的輪廓若隐若現,依稀還是能看出那是一張消瘦蒼白的臉孔,沒有生機,死氣沉沉,就連那雙以前靈動的眸子都灰敗的沒有任何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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