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車門打開,先出來的是一對容貌豔麗的雙胞胎,她們瞧着不算太年輕,三十歲上下,正是風情最佳的年紀,本身又生得眉目宛然高鼻紅唇,有點兒異域血統,這一眼瞧去不少年紀大些的男學生都不敢與之對視。之後是兩個高大健壯的青年,都是一般的平頭短發,軒眉虎目體型彪悍,且一身洗不去的軍方氣質,十分硬朗。
這四個人不論是誰往路邊一站,都是十二分地惹人注目。葉無莺也不知道皇城裏的那個人到底打的是個什麽主意,竟然派了這樣四個人給他,哪怕雙胞胎姐妹紅舞綠歌乃是七級的煉氣士,傅斌談凱江也是極優秀的七級武者,但是比起他們這樣一站出去就自帶聚光燈的效果,他更希望來的是不引人注意的保镖好嗎?
比如現在,紅舞綠歌往前走了幾步,傅斌談凱江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到葉無莺再帶着青素下去的時候……那效果真的堪比自帶酷帥狂霸拽BGM的大BOSS,怎麽都充滿了說不出的裝逼感。
雖然這原本并不是他的本意,但葉無莺也不是得了便宜就賣乖的人,既然那人給了,他就會好好用,如果沒有他們,這幾年裏他進入山林歷練絕不會那麽容易。
等到葉無莺走出來的時候,齊刷刷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有如實質,心理素質稍差一些恐怕都會感到十二分地不自在。
“少爺,如果這樣做的話太引人注目了,而且,博望城……不是祈南。”青素嘆了口氣,近幾年京裏的形勢愈加不好,派人來祈南的事瞞不過某些人的耳目,盡管明顯就是看重少爺的表現,卻也容不得某些人不多想。
在祈南之時偏安一隅還算好的,到了博望城就不一樣了,譬如在這裏無人敢惹的六品世家博望王氏,就與京中王貴妃與賀統領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即便明面上絕不會對少爺如何,暗地裏未必不會于他不利。
“放心吧青素,我心中有數。”
有些人不會因為你的低調而放過你,只會因為你的退後而嘲笑,不管是軟弱還是怯懦,都是最下等的應對方式——
倒不如一開始就高調!
反正,他也沒有什麽覺得可怕的。
一行人緩緩往吊橋那頭走去,一路接受着其他學子的目光洗禮。
吊橋很長,橋下是奔流的水浪,如果将這河縮小個數十倍,大概就會像是葉無莺記憶中那種湍急的小溪流,而如今放大到這種程度,只能稱之為河,湍急的程度卻沒有絲毫改變,所以在吊橋上,都可以感覺得到河中蹦起來的水花,涼絲絲的撲面而來。
吊橋那邊右側就是登記入學的地方,葉無莺停住腳步。
“紅姨,你和綠姨先去官學北面的商街将需要采購的東西都買齊了吧。”他頂着萬衆矚目的壓力,淡定地開口說。
紅舞綠歌笑盈盈地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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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斌談凱江往門口一站,有些個也是來登記的新學子難免有些望而卻步。
“真嚣張。”有人壓低了聲音悄悄說。
他的同伴立刻拉了他一把捂住他的嘴。
在高階武者面前說悄悄話那純屬說笑啊,只要他想聽,自然是可以聽見的。這位同伴偷偷瞧了那兩個大漢一眼,見他們板着臉沒什麽反應才松了口氣。
“反正他們也沒不讓別人進去,”他說,“我們走。”
于是,打着顫從那兩個盯着他們的漢子面前走了進去,直到跨進了大門,才算是松了口氣。
登記處是一座寬敞的屋子,不是标準的四方屋,反倒是圓弧形的,而且中間竟然是空的,很像是葉無莺上輩子見過的半開合的體育場的縮小版,當然,材質不同,這屋子整個兒都是用石頭砌成,十分厚重結實。
因為是新學年,今年入官學的學子不少,登記處那裏自然也就十分忙碌。
葉無莺緩緩走過去,在一個人面前站定。
一般新學子的登記工作都是由官學的師者來完成的,但是老資格的師者不會來做這等雜事,因此會被派到這裏的幾乎都是官學新進的師者。不論那座城市都是不少私設的學堂,師者自然也有千千萬,但能成為官學的師者,本身就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所以即便被派來做這等登記确認新學子的工作,絕大部分的年輕師者都顯得熱情而且充滿幹勁。
唯有一人顯得稍有些心神不寧。
他正皺着眉幾乎沒法掩飾臉上的不安,一擡頭便見到葉無莺安安靜靜地站着,秀麗的臉上帶着微微的笑,有他這樣的樣貌,再帶着笑,那幾乎就是不管怎麽看都足夠引人注目。
不知什麽時候,登記處就安靜下來,不管是其他學子還是師者,都悄然往這裏看來,所有人都敏感地察覺到了,似乎有點兒不太對勁。
葉無莺的手上拎着一個布包,瞧不出是個什麽東西,他輕巧地提了起來,放在了那位師者的面前。
“季先生,”他笑着,“聽聞您十分愛慕我的堂姐葉無暇,可有此事?”
這心神不寧的青年姓季名熙,乃是一名十分優秀的士族子弟,如今能到官學中任教,本身就說明了他的優秀。
一聽到葉無莺的問話,他的臉立刻漲紅了,剛要開口反駁,就聽到葉無莺說:“難道不是嗎?您能到官學來任教,本身也是我堂姐外祖家開的推薦信呀?”
季熙一愣,這一點他倒是無從否認,确實如此。
“所以,這個——您能給我一個解釋嗎?”葉無莺輕輕打開了布包。
本來有湊近想聽個八卦的學子偷眼一瞧,立刻尖叫着閃開了。
畢竟在這裏的學子都是今年剛剛入學的十歲孩童,再怎麽說也還是孩子,一眼瞧見季熙面前的東西狠狠被吓了一跳,還有些當場被吓得坐倒在地。
那是一顆人頭。
還維持着動手時候兇狠的表情,滿眼戾氣猙獰可怖。
可是,這僅僅是一顆人頭,從脖頸處齊齊而斷,因為那些許還未化去的薄霜,倒是沒有多少鮮血,難怪一路走來也沒有太明顯的血腥味,但是,這只是一顆人頭,本身就夠可怕夠說明問題。
這時候,才有人注意到,葉無莺的衣服前襟上,也有幾滴鮮血的痕跡。
季熙看到這個人頭的時候就已經臉色大變,這會兒唇都忍不住哆嗦起來,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強忍着不讓眼眶中的眼淚落下,看向葉無莺的眼神卻不自覺地帶上了悲憤仇恨。
“不用這麽看着我。”葉無莺依舊維持着溫柔的微笑,甚至口吻都格外柔和,他掏出口袋中的絹帕,仔仔細細地擦着自己的手,仿佛那只修長白皙的手掌上還沾着什麽污跡似的,“你看,您這模樣也太不會裝了,怪不得您的哥哥他們裝起盜匪來也是假的不行。”
“你說什麽?”季熙神色劇變,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你——你不要血口噴人!”
葉無莺忍不住笑出聲來,“血口噴人?我還沒說這位做了什麽事呢,哪裏就血口噴人了?莫非您十分清楚,這位假作盜匪,拉了一幫子雇傭兵跑來半路刺殺想要我的性命?”
季熙哆嗦着嘴唇,知道面前最壞的情況終于發生了。
“噢,也是,你們本是親兄弟,怎麽會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麽?”葉無莺的聲音十分明晰。
“你、你胡說!我是士族季家的弟子——”
葉無莺不急不緩地說,“是啊,你是士族季家的弟子,他也是士族季家的弟子,只不過你們都是旁支,你因為資質不錯十歲上被嫡枝過繼,你這位哥哥卻沒有那麽好的運氣,這世道可是十分艱難呢,于是他十五歲上就淪落為匪,二十八歲方才有了自己的班底……”
季熙那仇恨的眼神已經轉做恐懼,這是個秘密,原該無人知曉才對!
“可惜啊,因為你這個所謂的弟弟,一朝帶着自己的兄弟全部送了命。”葉無莺悠悠地嘆了口氣,仿佛真的感到可惜。
“你胡說!”季熙氣得眼睛都紅了,卻不知道從何辯起,“随便弄來一個盜匪,卻來污蔑師者,你——你!”
污蔑師者?這在官學可是重罪,要被勸退的。這個世界還是很尊師重道,這是傳統禮儀,正如同那森嚴的等級制度一樣,這方面同樣十分苛刻。
葉無莺卻不驚不惱,只是看着他,“季先生,您有多久沒有照鏡子了?”
方才有師者擡起腳步想要試着去平息事态的忽然頓住了腳步,呃,這又是什麽發展?
“您十歲才被過繼,想必也還是記得……小時候你和你的哥哥足有七八分相似,很多人都說過你們兄弟長得很像,是也不是?”
季熙如今已經二十七歲了,十歲前的事已經過去太久,記憶早有些模糊不清,隐隐約約記得似乎有人提起過他和他的哥哥長得很像……想到這兒,他臉上的驚懼連掩也掩不住了,渾身更是大汗淋漓。
“您說,我若是剃去這‘盜匪’滿臉的絡腮胡,看起來同您是不是仍然還有七八分相似呢?”
季熙跌坐在椅子裏,終于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衆人看重他,心中頓時已有定論。
青素嘆了口氣,少爺忽悠人的功夫越來越厲害了,這盜匪哪怕長着滿臉胡子,瞧着眉眼骨架就知道與這季熙根本不像。
這位的心理素質也太糟糕了,被一忽悠就漏了底。
不管此事是真是假,衆目睽睽之下——
少爺已經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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