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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銘宇挽月
揚州三月最美,初春時分柳枝抽芽,綠蔭成片。
但如今六月過半,那清爽環境稍稍燥熱,沒來由得令人心煩。
按理說,遇上這樣煩悶天氣,街市上人應是極少的,但今天卻很是反常,人山人海好不熱鬧。
小販們如同催眠曲的叫賣聲,隔街旁莺莺燕燕軟語呢喃,馬車轱辘滾動聲,還有那巡邏官兵吆喝聲,彙集一起,倒是很和樂繁華。
沒一會,街邊突起騷動,很多人閑得發慌,一聽旁人說起有趣之人,個個都立馬來了興致。
騷動因此越發大,不斷有人向着揚州最具盛名的酒樓“煙雨閣”跑去。
煙雨閣內,小二氣喘籲籲的将酒樓中最後一壇女兒紅搬上那窗邊桌旁,緊張地擦擦汗,口吃不清地說:“客官,客官,這可是最後一瓶了,上好的十八年女兒紅,再多可沒啦!”
這小二口中的客官沒搭理他,随手抄起那搬上來的女兒紅,拍開泥封嘩啦啦倒入桌前酒碗,潇灑端起,一飲而盡!
煙雨樓外騷動起來,這突然出現在煙雨樓裏的“客官”看來很是不簡單,光見在窗邊位置一字排開的空酒壇便可窺一二。
七八個巨大酒壇還散發着醇香酒氣,卻已然空空如也,不見一點酒渣。
好事的揚州百姓目瞪口呆,一群人站在酒樓外傻乎乎盯着此客官,而酒樓內的其他客官也大多如此,竟連自己的菜都忘記吃,只顧瞪那窗邊酒鬼。
說到酒鬼,不免讓人想到胡子拉碴,一臉頹唐的中年男子,大部分都衣衫不整,眼神渾濁,但這窗邊酒鬼卻完全出人意料。
身材颀長,絕不愧七尺男兒這形容,一身暗紅綢衣低調中顯尊貴,頭發全部用布巾包裹起來,一根頭發絲都未曾露出,那雙端着酒碗的手白皙如玉,端地令人瞧了心中舒暢。
更別說此人有一張極為清秀的臉孔,年不過十七八模樣,雙眉飛揚,一雙精光內斂的烏黑眸子神采奕奕,雖兩頰因飲酒而染上紅暈,卻只讓人覺着慵懶潇灑,毫無猥瑣頹廢之感。
這少年搖頭晃腦,一雙長腿翹在身旁長椅上,時不時灌上一大口酒,接着興致勃勃吟起詩來:“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嗝……”
一個響亮的嗝,聽得周圍人莞爾,他卻不管,只自顧自拿筷子敲打碗沿,少年特有清亮嘶啞的聲音高聲吟着:“手持綠玉仗,朝別黃鶴樓!”
他前後晃動,椅子吱呀吱呀作響,他卻只顧伸展身子,拉長的身體瞧起來是那般修長美麗,聲音越發豪邁:“五岳尋仙不辭遠,一生好入名山游~!廬山秀出南鬥傍,屏風九疊雲錦張,影落明湖青黛光。金闕前開二峰長,銀河倒挂三石梁。香爐瀑布遙相望,回崖沓嶂淩蒼蒼~!”
周圍頓時響起喝彩,鼓掌聲不斷,“好詞!好詞!”
少年哈哈大笑,竟是腰間彈起,腳尖輕點,輕飄飄跳上桌子,學那酒仙羅漢側卧其上,一手撐頭,一手拿碗,又是一大杯幹下!
“翠影紅霞映朝日,鳥飛不到吳天長。登高壯觀天地間,大江忙忙去不還!黃雲萬裏動風色,白波九道流雪山!”周圍竟是聽得入迷之人,門外人頭聳動,多似湊熱鬧的。
少年卻不知,就在他高聲吟詩時,正有一隊人馬分開門外人群擠入進來。
他只繼續高聲吟詩:“好為廬山謠,興因廬山發。閑窺石鏡清我心,謝公行處蒼苔沒!早服還丹無世情,琴心三疊道初成!”
“遙見仙人彩雲裏,手把芙蓉朝玉京。先期汗漫九垓上,願接盧敖游太清!”最後一句說完,立刻又是一大杯灌入口中!
他雙眼迷離,滿臉酡紅,卻還大聲嚷嚷着“小二上酒!”
聽得周圍哈哈大笑,只覺這少年性格可愛,醉酒也別有一番風情,嬌憨模樣令人能将他疼到心眼裏去。
卻在此時,一道尖利的女聲響起:“哪來的酒鬼撒野,小二!還不快将人趕出去!”
衆人回頭看去,都不由蹙起眉頭,心想這好端端大姑娘,長的眉清目秀,那張小嘴裏吐出的話怎如此刻薄?
雖說少年耍酒瘋弄得衆人哭笑不得,但多數打心眼裏不在意,反而歡喜得很,卻突然出現這尖酸刻薄的女子,弄得衆人心裏十分不爽。
這大姑娘見衆人視線轉到自己身上,很滿意的擡起下巴,高傲一笑。
她身後仆從早已上前清除一張位置最佳的桌子,接着請她坐下。
随着她入座後,另有兩名看來非富即貴的年輕男子坐于她身旁,一白一黑,白衣男子微蹙眉頭,許是對女子剛才行為有些不滿,黑衣的則面無表情,毫無反應。
那姑娘見自己的話沒人聽進去,立刻上火,柳眉一挑,沖小二訓斥:“本姑娘的話你沒聽見嗎?我讓你把那酒鬼轟出去!”
小二心下犯苦,這可管他何事?為何他會受到牽連?苦着臉不知該如何是好,小二求助于掌櫃的。
掌櫃的很快過來,不卑不亢一笑,便對那姑娘說:“我吩咐了小二去勸那位公子輕聲些,還請姑娘消消氣。”
這話說得忒有涵養,既給了女子面子,又沒讓小二将少年趕出去,做得圓滑讓人挑不出刺。
那姑娘冷哼一聲,也不再理會,徑自喝起上來的紅棗茶。
“呸!這東西也是人喝的?!”那姑娘好似存心找麻煩,剛喝下一口紅棗茶,立刻吐出來。
這紅棗茶乃是煙雨樓名品,用紅棗與二十多種名貴藥材熬制而成,冬可禦寒,夏可補身排毒,更何況其味淡甜,入口後清香饒舌不散,回味無窮,乃是飲品中的極品。
那制作方法和食材乃是絕密,煙雨樓小心保護着從未洩漏過。
這樣好的東西,竟被說成不是人喝的?
連掌櫃的都要暴走了。
那廂少年喝的醉醺醺,本樂呵呵搖頭晃腦着,突然尖利嗓音穿腦而過,硬是将他愉快心情破壞了,心中不滿對方打擾,本就準備着給對方難看,卻聽那女人竟不知好歹的說起紅棗茶不是來。
平日最愛紅棗茶的少年怒火噌噌上竄,一個翻身下了桌子,手裏還端着酒碗,搖搖晃晃轉了好多個圈才挪到那姑娘面前。
立刻有仆從上前将醉鬼攔下,不讓其靠近自家小姐一步。
姑娘見少年居然敢上前,立刻蹙眉冷哼:“什麽東西!也敢接近本姑娘,來人啊!”
“在!”仆從立刻應聲。
“給我按地上狠狠打!”尖利叫聲,帶着嬌縱下的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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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從領命,上前就抓少年領子,準備将人按地上。
可手剛靠近,那少年腳下虛晃一步,好似身體不穩就要倒下,卻很恰巧躲開那仆從的手。
少年身體一直晃悠,手上軟軟端着酒碗,一雙星目有些迷離,似睡未醒。
仆從一愣,接着踏前一步雙手齊出,便抓向少年肩膀。
對方手上突然舉起酒碗,很是慵懶的仰頭一灌,酒下肚,肩膀後撤,又一次躲過。
那仆從因身體前傾,竟踉跄着往前俯倒!
少年輕擡右手,食指一戳仆從腦門,那仆從便無聲無息的軟倒在地,暈了過去。
不過瞬間的幾個動作,看得衆人目瞪口呆,尤其是那嬌蠻大姑娘,氣的柳眉倒豎,一雙美目瞪得溜圓。
“豈有此理!”姑娘大喝一聲,伸手拔出身旁黑衣男子腰間佩劍,手在桌面一撐,人便迅速翻過,揮劍直刺那醉酒少年。
少年懶洋洋睇她一眼,那劍直刺面門,他卻還有時間再喝一口酒,笑嘻嘻的看着。
當劍鋒貼上面門時,也不知他是如何動作,腰身一扭,竟貼着劍轉過身去,直接繞道姑娘身後!
她心下大叫不好,卻已是來不及,只聽少年在她耳邊嘲諷一笑:“火氣恁大,喝口酒消火吧!”
她只感到下巴一緊,再轉頭看去,正是少年捏住她下巴,沖她燦然一笑,舉起手中酒碗便對着她嘴巴灌了下去!
“唔……咳咳……咳咳!”一聲嗆咳,酒進了鼻子,那姑娘眼前一黑,直接厥了過去!
少年見她竟厥過去了,不由一愣,嘴裏喃喃:“喂喂,這麽不經折騰?”
他尴尬的看向與這姑娘同桌的兩名男子,有些心虛地道歉:“不好意思啊,不小心将她弄暈了,這……在下不是故意的……”
那一黑一白兩人未置一詞,黑衣男子低頭喝茶,白衣的則一腳踹醒躺在地上的仆從,下巴對着暈倒在地的姑娘一仰,那仆從立刻心領神會,上前扶起來。
少年見他們這般模樣,不由蹙眉,心裏有些不快,這姑娘再刁蠻,怎麽也是個姑娘,面前兩位大男人,竟不管不顧,忒沒人性了。
于是也幫着仆從将人攙扶起來,伸手入懷掏出一瓷瓶,打開放在姑娘鼻下晃晃,人立刻就轉醒了。
見人醒來,少年對那仆從說:“你家小姐姓甚名誰?家住何處?既然是我将人弄暈的,理該上門賠罪。”
這仆從剛被少年整治一番,不敢反對,老實回答:“我家小姐姓宋,芳名挽月,乃四宗家之一宋家的大小姐,如今寄居元家。”
少年一愣,心想原來是宋家大小姐,難怪脾氣這麽壞。
瞧了瞧宋挽月臉色,不由得同情幾分,這女孩也是遭了很大的罪,畢竟宋家已經……
“既然如此,就由我送宋小姐回元府吧。”
“不用不用,元家少爺在這,我們等會雖大少爺二少爺回去就好。”那仆從立刻搖頭拒絕,有些懼怕的看看坐在那裏兀自喝茶的兩位男子。
原來那兩個沒人性的家夥是元家二位少爺,這四宗家真是奇哉怪哉,竟是出這些讓他不爽的家夥。
那廂黑衣男子依然不說話,但白衣的卻開口了:“扶宋小姐坐下,倒茶壓驚。”口氣不容置疑,絲毫沒那憐香惜玉的打算。
少年眉頭蹙得更緊,他見仆從扶着虛弱的宋挽月坐下,于是立刻上前也在宋挽月身旁坐下,親自給她倒了茶,然後說:“這紅棗茶可是用了二十多種名貴藥材熬制而成的,香甜不膩口,真不知你怎會覺得難喝,快快,壓壓驚吧,剛才是我不對,太過魯莽了,但你脾氣如此不好,咱們也算扯平。”
少年自顧自說着,完全不在意宋挽月一臉鐵青。
宋挽月賭氣的抄起杯子,一口飲下紅棗茶,哼了一聲說:“你這臭小子到底是誰?”
少年咧嘴一笑,自報家門:“本少爺叫夏銘宇,夏天的夏,銘記的銘,寰宇的宇。”搖頭晃腦,看來對自個兒名字很是驕傲。
宋挽月白眼一番,一點不顧大家閨秀的風範,氣急敗壞罵:“無名小卒,居然還敢在本姑娘面前賣弄!”
她實在氣壞了,今天本就心情極差,剛才那些頂多是找麻煩罷了,有個通道發洩怨恨總比憋在心中強。
她宋家滿門,現如今只剩她一個,再溫柔的大小姐也得難過傷心一下,只是每個人傷心的方式不同,有些以淚洗面,有些陰毒怨恨,而她則是暴躁發脾氣。
夏銘宇一見她眉宇間的哀愁憤怒,立刻又憐上幾分,只笑嘻嘻逗弄着:“敢情好,我可算遇上尊貴的大小姐了,小人真是榮幸啊榮幸。”
這話一出,宋挽月更是氣得臉色鐵青,再次冷哼:“你給本姑娘滾開!誰讓你坐這裏的?”
“這裏又不是你家,我愛坐哪就坐哪,你管得着嘛?”夏銘宇下巴一昂,很是嚣張。
宋挽月何時被人這樣頂撞過,頓時氣得手指夏銘宇,指着指着還哆嗦了起來,看來真的快氣暈了。
見好就收,夏銘宇笑眯眯挑了挑宋挽月下巴,音調溫柔:“別氣了,小臉都綠了,本來漂漂亮亮的,這麽下去不成小花貓了?”
宋挽月一愣,多久了?不曾有人這樣哄她寵她?雖然動作輕浮了點,但那動聽的語調瞬間暖到心底。
眼眶有些濕,倔強的小丫頭扭過頭去不願看身旁少年。
見這丫頭扭過頭去,只當她還在難受呢,夏銘宇立刻站起來,屁颠屁颠轉到對面,一邊做鬼臉一邊說着讨喜話,直把人家哄的哭笑不得:“你怎跟蒼蠅似的,好煩!”
這似嗔似笑的語調,緩和的臉部表情都告訴夏銘宇,這算是哄的差不多了。
雖說宋挽月不生氣了,也對眼前少年改觀不少,但她身旁兩個男人可不會如此想。
從未說話的黑衣男子突然開口:“挽妹,我們該走了。”
宋挽月一聽,臉色有些黯然,但卻答應着:“好的,元二哥。”
夏銘宇眉頭一挑,原來那黑衣的是元家老二,那白衣的便是老大吧,心裏想着便看向那老大。
元大少很是溫和的對他一笑,然後起身先行離去。
元二少快步跟上,竟都不管不顧那宋家較弱的姑娘。
宋挽月臉色很不好看,但也不再多留,只起身走出去,然後有些猶豫的回頭看向夏銘宇。
只見夏銘宇對她做個鬼臉,然後無聲的說:“有空去找你玩。”
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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