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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君子贈劍
運氣于周身,隔開那鋪天蓋地襲來的白雪,阻斷那冰中男子沖擊而來的勁氣。
當白雪落地,視線重又清晰,月風驚喜喚道:“藏鋒崖主?”
男人未有回應,只微仰頭看着蒼茫天空,從銘宇和月風的角度僅能窺見他輕抿的唇角。
蹙起眉頭,一個照面就有如此驚人氣勢,銘宇心中沒有把握,這江湖後輩會否強得連自己都無法應付。
畢竟此人與清華武鬥,清華又因他而喪命,恐怕自己難以在此人面前保持冷靜。
就在他思索着該不該直接轉身走人時,男人終于動了。
周圍凝滞的空氣突然被他帶動,緩緩轉身,黑發因此改變舞動方向,絲絲縷縷掃上男人臉龐脖頸,那閃爍着流光的發該是極為冰冷的,讓人連它們掃在皮膚上時的刺骨都能想象到。
男人冷情無波的冰藍眸子定定望住夏銘宇。
天地蒼茫,古雪飛揚,天下至高點的無名鋒上,因清華之死,藏鋒和夏銘宇相遇了。
嗚嗚吹襲的烈風,似滄桑長簫吹奏出的曠遠之曲,屬于這片天地,屬于這天地下立于巅峰之人。
淡色的薄唇微微翕動,藏鋒吐出兩個冰冷無波的字:“鳳歌。”
夏銘宇聽得一頭霧水,脫口而問:“什麽?”
手腕一翻,他将劍鋒背在身後,跨步來到夏銘宇面前,沉默着低頭注視他。
夏銘宇心中不爽,他身量極高,本是鶴立雞群者,卻不想這藏鋒竟還比他高上半頭距離,令他近距離注視不得不微微擡起脖子。
他靠近時一股帶着寒冷的淡香飄來,氣味極似綠茶與茉莉的混合,又冰冷冷的極為醒神。
藏鋒語氣依舊冰冷,卻不回答夏銘宇疑問,而是說:“名字。”
又是兩個字,但顯然這次是詢問,雖然夏銘宇對這人極為惜言的行為有些不滿,卻還是回答了:“夏銘宇。”
人家不願廢話,那他也不說其他。
藏鋒點頭,嘴唇翕動,又是兩字吐出:“藏鋒。”
這麽一來一往,銘宇有些受不了,他天生能言善辯,話最是多,與一個能不說話就不說話的人互動太過痛苦,更何況還是這不喜言語的男人主動搭讪。
臉色有些黑,他帶些嘲諷地說:“逝竹崖崖主大名誰人不知?藏鋒崖主就是不介紹銘宇也知您是誰,一年前與雪山派掌門一戰大獲全勝,若是江湖中人知曉,恐怕崖主大名更是會震動江湖吧。”
聽他如此說,藏鋒就連眼角都未變絲毫,對他話中所有隐含意思無動于衷,只又說:“清華何在。”
見他問清華,銘宇眉間蹙得更緊,面露些微怨憤之色,看藏鋒無表情的臉就覺怒氣上湧,他一甩長袖:“清華早在當年為崖主封冰時便香消玉殒,此刻在從小長大的院裏長眠呢!”
藏鋒臉上依然沒有改變,只又點點頭,口中冷淡:“如此,順路祭拜。”
這話一出,氣得銘宇胸口窒悶,他狠狠瞪了一眼藏鋒,身形一轉,火發飛舞,縱身躍下那萬丈雪峰,腳踏凜冽罡風,向着雪山宮殿方向,瞬間便消失了身影。
月風見他幹脆離去,甚是尴尬,剛張口要與藏鋒解釋,回頭望去,哪還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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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上極為溫柔,銘宇又來到清華墓前,垂手而立,凝目而望。
他總能感受到清華清傲卻柔軟的目光,似乎他與她并未隔着無法跨越的陰陽,而是面對面,相望不語。
耳邊恍惚能聽見她清亮如莺的話:“傻瓜,我在這裏。”
清華的身影,不論是側首,轉身,旋轉,還是面對他直直站立的,都不停在眼中出現,腦海裏盤旋。
淚已不再流下,銘宇只淡淡笑着,與她玩笑般說:“清華,你如煙般消失了,卻将最深的印記蓋在我腦中,縱我今後飲下孟婆湯,也難消除你的身影。”
他苦笑着側了頭,嘆息着說:“也罷,也罷,我負你的,當用這無法忘懷來償還。”
正當他獨自心傷時,藏鋒悄無聲息的與他比肩而立,微垂頭看着陽光下晶瑩的冰墓,默不作聲。
銘宇也不曾轉頭望他,只冷冽地問:“你來此作甚?”
無人應答。
銘宇也懶得等他回答,伸手解下腰間青玉酒葫蘆,踏前兩步,手腕一橫,清香酒液傾灑在墓地上。
他一手扣住腰帶,一手舉起葫蘆仰頭飲下!
清風拂來,吹亂他火紅長發,将他好看的眉眼遮住,酒液順着唇角滑落,竟讓人産生那是淚的錯覺。
但他眉眼已被遮蓋,無人能分得清是淚是酒,抑或淚與酒早已融在一起。
他肩頭微顫,擡袖擦過臉龐,手順勢将發抓向腦後,順着風向梳過,竟有着莫名的潇灑與蒼涼。
酒葫蘆再沒回到他腰間,銘宇蹲□,将葫蘆小心靠在那冰碑旁,微笑着說:“清華,你最喜歡這葫蘆,我将它留下與你做伴兒,你可開心?”
說完,他又看了清華許久,才依依不舍的站起,轉身越過藏鋒,向雪山宮殿的正門方向而去。
藏鋒依舊沉默的看着他,身形随着他的離去而轉動,卻在下一刻聽見他運功傳音:“碧落黃泉在揚州張鐵匠鋪中,程宇恒聶鳳已死,托我将消息傳與你。”
他依舊不語,見夏銘宇身影消失,動了動,手中黑劍橫于面前仔細端詳。
左手握住劍柄,右手在劍柄處抹過,将手拿開時烏黑的劍上已然多出兩個字:“鳳歌。”
語調無波,卻帶着莫名的輕松,他對這把氣勢逼人的烏黑長劍說:“此刻起,你便是鳳歌。”
————————————————
夏銘宇沒有想到,這藏鋒竟會如此難纏。
沒有聲息,沒有無禮舉動,只是遠遠的跟着他,他停他也停,他走他也走,他快他也跟着快。
本還急着要去京城八王府接宋挽月,但現在被藏鋒跟着走,他要如何去?
總不能帶着個陌生人就去老八府上吧,若如此也太危險了。
考慮許久,他試着甩掉藏鋒,卻次次都不成功。
銘宇躲入一片茂密樹林中,見遠處藏鋒還未進入林內,立刻運起逍遙步狂奔起來!
卻不想他奔了一個多時辰暈頭轉向鑽出樹林時,就見藏鋒在前方,手裏拎着那把烏黑長劍,面無表情的望着他。
他狼狽已極,火紅的頭發上亂七八糟挂着幾片綠幽幽的葉子,滑稽的張嘴瞪着藏鋒,咬牙切齒的想吞了他。
見藏鋒依然不說話,他冷哼一聲轉身又想進入林子倒回去,卻聽身後冷不丁冒出一句:“林中有陣,此路不通。”
聽到這話,他氣得差點厥過去,搞了半天林中有迷魂陣,他只是原地繞了一個時辰又回到原位而已!
再也沒忍住,他破口大罵:“你怎麽不早說!?”
“你未問我。”藏鋒回答的理所當然。
被咽得說不出話,銘宇死死瞪住他,心想:我沒問你就不說,還在這等了一個時辰,就為了看我笑話的吧!
心中憋屈,他緊緊閉上嘴,決定再不跟這混蛋說上一句話,甩頭就向另一方向而走。
走了大約兩個時辰,便見江水滔滔,澎湃之勢極為壯觀,轟隆隆的驚濤聲似能震撼人心。
身為九霄宮弟子,承襲道學思想,此刻伫立江邊,傾聽浪聲滾滾,竟似有頓悟。
微閉雙眼,思緒放空,內力随心而轉,經脈竟隐有擴大趨勢。
他五歲習武,自小練得就是正統道家內功,加上心善人慈,總能在花草鳥蟲中得到體悟,所以九霄宮裏兩百年來都未出過比他更天資聰穎的。
到如今習武三十餘載,經脈強度早已不是尋常武林高手可比。
雖如此,其實銘宇已經二十年未有大的進步,他功力基本在年少闖蕩時突飛猛進,與各式人物相交,遇上各種江湖風雲事,感悟自是特別多,因此思想上與功力上都得到強橫鍛煉。
也正是那少年時期,他的樣貌突然之間不再變化,臻境一入,一世駐顏。
沒想到這次出來,遇上慘遭家變的宋挽月,且與她傾心相交,之後看望了老友八王爺,再入雪山得知清華殒命,無名鋒上初遇藏鋒,到了這滔滔江水邊,所有心中感悟一湧而上。
那轟隆隆的濤聲宛如明頂之鐘,敲響他沉寂許久的思維。
豪邁之情頓生,心中空明,有所頓悟。
看向岸邊浮木,伸掌一擊,浮木根根飛起,呈豎直方向落于水面,竟因內勁而未被兇猛江水沖走!
他長嘯一聲,縱身躍起,腳點浮木,如騰空之鶴,飛馳而去!
可吞城滅鎮的怒濤絲毫無法阻撓這潇灑的鶴,遠遠望去,只見他滿頭紅發招搖着飄飛!
藏鋒注視着他躍過江面,默默不語,冰藍眼中卻閃爍着異樣光芒。
這江本以湍急為特點,過江都是靠的連接兩岸的繩索,船夫拉動繩索,将船劃過江邊。
此時,生長于這裏的船夫正拉着一船客人經過。
就見對岸有浮木極快的飛射而過,接着一聲長嘯傳來,有一頭火紅長發的少年便與他們擦身而過!
一群人驚呼,連忙回頭看去,卻見少年穩穩當當立上了岸,拍拍身上不曾染上的灰塵,回頭就沖這邊燦爛一笑。
衆人頓時傻了。
那少年邊笑邊得意,哈哈的聲音穿過江水,少年遙遙看向對面,惡狠狠豎起中指!
而且還是兩只手同時豎起……
衆人傻愣愣的向着他比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見一男子白衣翻飛,手持黑劍,面如冰霜的凝望對面。
那男子有一雙極美又極冷的冰藍眸子。
男子冰冷的臉孔上突然綻開一抹笑。
猶如昙花乍現,驚呆了一衆人,包括那少年。
男子手腕翻轉,長劍帶着刺耳嗡鳴聲橫指對岸!
他右手将劍抛起,隐于袖中的左手一撫,長劍破空而出!猶如潛龍出淵,龍鳴震耳!
那把漆黑長劍擦着江邊飛馳!男子縱身跳起,身姿飄渺的踩上黑劍,腳尖輕點翻空躍起!
那黑劍劍勢一緩,卻依然勢如破竹!
男子飛出極遠,黑劍跟上,竟準确來到他腳下,再次借力!騰空!
三兩下便輕松躍上岸,立在那紅發少年面前。
黑劍轟然插入一旁巨石中,只餘劍柄!
那少年還維持着雙手豎起中指的姿勢,張着嘴傻乎乎望着男人。
面無表情的男子嘴角似有似無的笑不曾隐去,他未說話,走幾步來到巨石邊,修長的右手握上劍柄。
好似是從豆腐中抽刀子,一下便将黑劍拔出。
他重又走回來,拉過少年還豎着中指的手,将他掌心攤開,把劍放進少年手裏。
銘宇怔怔望了望手裏的劍,又擡頭看藏鋒。
藏鋒微側頭,漆黑的發拂過冰藍雙眸,唇角若有似無的笑很美。
他說:“此乃鳳歌,給你。”
銘宇低頭看那劍身上深深刻入的“鳳歌”兩字,心中混亂,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雙手一推,将劍又放回藏鋒手中,嘴裏拒絕:“我不要。”
藏鋒疑惑,冰藍的眸子裏沒有失望和憤怒,只是微微疑惑,他開口吐出兩字:“為何?”
“這是你的劍,我無緣無故為何要收?”銘宇轉身就要走,不想與他多說。
卻不想手被突然抓住,力量很大,将他猛地拉回。
藏鋒眼裏光芒堅定,将劍重又放回他手裏:“給你。”
作者有話要說:狂更中。。。求評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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