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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冽水聖者
“你還能更煩人嗎?明明話很少的人,怎麽有時候如此纏人?”銘宇不耐煩地瞪了藏鋒一眼,撇頭不理他。
“……”藏鋒無語,随着銘宇進了當鋪,只微微垂眼看他火紅的後腦勺,有點想伸手摸上去,但考慮了一下,本能意識到真摸了下場恐怕不大好看。
銘宇沒注意身後的藏鋒,只嚣張的往當鋪中舒适的靠椅上一坐,雙腿砰砰兩聲翹在茶幾上,嘴裏吆喝着:“掌櫃的,出來!”
藏鋒問:“做什麽?”
銘宇白眼一翻,伸手一拉他:“給我老實站在身後,現在開始你是小厮!”
看着銘宇眉目間盡是狡猾靈動,那雙黑曜石般的眼轉來轉去,藏鋒不大明白心裏為何會暖的有些發癢,這種感覺從前未有,他本不是在意地位上下的俗人,當下也就沉默着站在銘宇身後。
當鋪掌櫃立刻點頭哈腰的出來,見一穿着暗紅鬥篷的公子哥兒懶懶坐在靠椅上,他本是見過世面的精明中年人,一眼便看出眼前少年舉手投足說不出的潇灑貴氣。
搓着手谄媚笑,他恭敬問候:“這位公子好,怎麽稱呼?”
“本公子姓夏。”銘宇一仰下巴,纨绔子弟形象立現。
“夏公子,嘿嘿,您來小店是要當還是要贖?”掌櫃的彎着腰站在一旁,心裏盤算從未見過這少年,恐怕是來當東西的,定要将價錢壓下來,纨绔一個,說不定帶來的是值錢他又不在乎的好東西。
夏銘宇一見此人嘴臉便心中明了,他懶洋洋睇了掌櫃一眼,慢悠悠道:“我說掌櫃的,你莫非把本公子當傻子了?”
“怎麽會怎麽會?公子這是哪裏話?”掌櫃面上立刻誠惶誠恐。
“哼,你若沒将公子當作傻子,那就是存心與我過不去了?!”銘宇立刻橫眉豎目,左手一伸便掐住掌櫃脖子,死死勒緊!
“啊!公子!公子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啊,小的不知哪裏得罪公子了?”掌櫃心中叫着倒黴,恐不是從前被宰了的冤大頭,這陣子回過神來砸場子的吧?
銘宇冷笑一聲,點漆的眸子竟也有幾分冷酷吓人,他指着身後藏鋒低聲道:“我這仆人見識少,卻貪心的很,拿了本少爺從小帶的溫玉來當,你不僅沒查明東西來歷,還敢虛報價格,真當本少爺好欺嗎!?”
藏鋒功力早已返璞歸真,功力內斂,除非功力與他相近或更高,不然只要他不想,就不會有人注意到有他這人存在。
掌櫃的此刻才擡頭看向藏鋒,終是回過神,原來是剛才來的冤大頭!
那塊溫玉萬年而成,珍貴無比,就是皇家也不大可能有,他本是貪念太大才冒着危險收下,沒想到如此快便找來了!
膽戰心驚想着,開口便要否認。
少年猛地掐緊他脖子:“別想否認,現在本公子給你兩條路,第一,多少錢當的公子我贖回來,第二,你一分錢別想要,公子我宰了你再把溫玉拿走。”
掌櫃哆嗦着連忙喊:“第一,我選第一!”
陰森一笑,銘宇滿意點頭:“不錯。”
他從懷裏掏出兩張銀票,啪的拍在桌上:“快去,把公子我的溫玉拿來,這兩張就是你的了。”
掌櫃的眼睛一瞥,苦着臉說:“公子,這,這這,這才二十兩……”
二十兩的銀票,他還是頭次見到啊……
眼睛一斜,冷笑:“怎麽,你還嫌少?”
掌櫃的腿一抖,連滾帶爬跑進去拿溫玉了……
銘宇見他進去,忍不住大笑,他跳起來拍拍藏鋒肩:“看,這不就要回來了。”
藏鋒只看他,不說話。
銘宇猶豫一下,小聲問:“你到底當了多少銀子啊?”
“五千兩。”藏鋒答。
“雖然與溫玉的價值一比少很多,但也不錯了,你買了鬥篷剩下的在哪?咱們等會去大吃一頓吧!”咧着嘴笑,想到等會可以喝到好酒他就開心。
藏鋒見他笑得開心,不由一愣,臉上不大好看,說:“沒了。”
銘宇也愣了:“沒了?怎會沒了?”
“鬥篷,用了。”他将銀票全扔在賣鬥篷的地方。
大張着嘴,他氣得能跳起來:“你你你!你這傻子!你怎麽全用了?!這鬥篷再貴也不用五千兩哇!”
藏鋒見他氣得急,心裏微微發慌,他說:“莫氣,再當就是。”
這下銘宇嘴巴都氣歪了:“還當?!那溫玉你就一點不當回事啊?好歹還是本少爺給你要回來的!”
藏鋒為難的蹙眉,銘宇為他要回來的東西他确實不舍再當,但他很想大吃一頓,現在不能吃,蹙着眉頭生氣的模樣讓他很不高興。
撇着他為難的一張冰塊臉,銘宇突然就覺着很有趣,故意逗他:“你出來都不想着帶銀子?”
怔住,他說:“未想過。”
嘆氣,可不是,藏鋒一看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人物,更何況被凍在冰塊裏一年有餘,還未回逝竹崖便和他來揚州尋劍,即使記得要帶銀子,也沒地方可拿。
想想藏鋒也怪可憐,好歹活了二十年,卻不知紅塵為何物,不愛酒不好色,成天在荒北的孤崖上,除了練武便是練武。
越想越同情,他不由得勾住藏鋒肩膀,誠懇道:“放心,大哥我有得是銀子,只要我有肉吃,定會有你的湯喝!”
藏鋒無奈,面上雖無表情,但見他明明比自己矮上一截,卻偏要踮着腳勾他脖子,真是非常想抱住他。
心思飄飛,若是摟着他窄瘦柔韌的腰,摸着那頭火紅的發,将臉埋在他胸口,定會很舒服吧……
藏鋒面無表情,雙眼卻盯住他一眨不眨,銘宇納悶,在他眼前揮揮手,說:“你想什麽呢?”
“……”依然不說話。
他剛要追問,卻見當鋪裏走出人來。
卻不是掌櫃的,而是四五個大漢。
銘宇面部開始扭曲,這掌櫃不會如此無聊,沒将溫玉拿來反倒叫打手了吧?
他看向外門,果見外門處也有幾名大漢,将前後緊緊圍住。
銘宇頓時覺得丢臉至極,他對自己自信得很,沒想到竟被人陰奉陽違,恨得使勁磨起牙。
若此時在銘宇身邊的是八王爺那等人,定會展開折扇使勁搖着,然後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夏銘宇你也有今天!”
但此時身邊的是藏鋒,銘宇受傷的心靈得到極好的安慰。
只見這大冰塊立刻踏前一步将銘宇擋在身後,嘴裏蹦出倆字:“莫怕。”
雖然在丢臉的情況下未被吐槽,心裏很是安慰,但被當成女人看待,可不比吐槽好上哪去。
頓時臉色鐵青,他一把推開擋在面前的肉牆,一手掐腰,一手對着藏鋒一揮,大吼一聲:“敢用打手對付本公子,小峰子,上!”
藏鋒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是叫自己,嘴巴抿得死緊,雖不滿這稱呼,但依然縱身上前,大漢們眼前一花,再回過神發現自己已然飛出了當鋪!
眨眼功夫,藏鋒又回到銘宇面前,蹙眉看他,嘴裏吐字:“藏鋒。”
“啊?”正想對那群打手叫嚣的銘宇莫名其妙擡頭看他。
“藏鋒,不是瘋子。”敢情好,他以為銘宇說他是瘋子。
銘宇對着八王爺那種滑溜的萬年老蛇都不曾張口結舌,但在藏鋒面前每每不知該說些什麽,比如現在狀況,他嘴巴張了閉上閉上又張開,就是不知該如何解釋。
眼珠一轉,不去理會藏鋒,他掉頭就向當鋪裏去,将那掌櫃捉出來,言語威吓許久,那掌櫃終于哆哆嗦嗦把溫玉交出,接着雙眼一翻暈過去了。
銘宇心滿意足的拿着溫玉把玩,很是喜愛:“早就覺得你脖子上的溫玉很不錯,摸在手裏質感真好哇,暖洋洋的。”
“若喜歡,就給你。”不知何時藏鋒已經貼上他的後背,低頭望他。
銘宇側頭看身後男人,冰藍的雙眸早不如當初凜冽,帶着溫溫水意,竟很柔軟。
仿佛千年不化的寒冰裏滾動着溫暖的水。
他咧嘴一笑,将溫玉帶上藏鋒脖子,嘴裏調笑:“公子我全身都暖,哪像某些人走路帶起的風都冰冷冰冷,還是留給需要的人吧!”
說完,他擡腿走出當鋪,向着張鐵匠的刀劍鋪方向走去。
藏鋒有些訝然,他久久伫立原地不動,心中茫然與疑惑湧上。
現在的他有太多疑問,他不懂銘宇為何不要這塊暖玉,因為從前自己要給的東西,沒人不要。
他不明白自己為何總想把銘宇喜歡的都給他,不知道為何他笑自己便心中高興,不了解為何他生氣自己便胸口煩悶。
他更不知,為何無名峰上一遇,他就不由自主的跟着銘宇,不願離開。
銘宇對雜碎露出笑,他腦中什麽都未想,并指成劍就要殺人。
就連銘宇看向清華冰碑時哀傷的表情,他也想上前為他拂去。
————————————————————
銘宇撩開刀劍鋪的簾子,大步跨入,嘴裏招呼着:“老張,我來了。”
“誰啊?”一個蒼老的沙啞聲音響起。
“我啊,銘宇。”銘宇四處張望,見裏屋的簾子被掀開,老人出現在面前。
臉上皺紋滿布,縫隙裏還有再洗不去的黑色灰塵,他見到銘宇,便很和藹的笑起來,頓時皺紋更多。
“銘宇啊,來拿劍的?”老人在椅上坐下。
“是啊,劍還好吧。”夏銘宇上前,坐在老人面前。
“說實話,不大好。”搖搖頭,老人将腰間煙杆抽出來,吸上一口。
銘宇有些緊張了,連忙坐直身體說:“出了什麽情況嗎?”那可是聶鳳臨終交給他的劍,若出了事他怎對得起已經死去的聶鳳?
“放心,對你來說不是大問題,但對我這一輩子跟刀劍打交道的老頭來說有些為難。”張鐵匠皺眉說。
“哈哈!吓我一跳,老張,你別老吹毛求疵的,刀劍上肯定有些争鬥留下的口子,老是如此在意可不好啊。”銘宇這才想起,老張這輩子最在乎的便是刀劍,那碧落黃泉定是留了口子令他心疼了。
“唉,若只是口子倒也罷了,但這碧落黃泉定是之前和更強韌的武器比試過,雖表面還未看出,但如果再經一次血戰,恐怕折斷的日子也就近了。”他抽着煙,滿臉心疼。
銘宇安慰:“劍嘛,本就是給人用的,總有折掉的一天,別老在意啦!”
老張不滿的看他:“你小子,還沒遇上好劍時就可萬物為劍,哪裏知道其他人對好劍的追求!”
銘宇不好意思的摸摸頭:“我知道你想将碧落黃泉留下,但我這次帶人來拿,得看他如何說才行。”
老張疑惑:“你是說帶人來拿碧落黃泉?這兩把劍的主人已死,還有誰有資格拿劍?”
話剛落,藏鋒便掀開簾子矮身進來。
一雙冰藍眸子冷冰冰看向坐着的兩人,不語。
銘宇早已習慣他這幅樣子,随意介紹:“就是他了,逝竹崖藏鋒,聶鳳臨終前托我将劍交給他。”
老張早驚訝的張大嘴看向藏鋒,結結巴巴說:“是……是……是你……”
凡是了解藏鋒身份的人恐怕都是這幅德行,所以銘宇也為在意,只是對在旁提醒老張:“碧落黃泉你放哪裏了?交給他後我也該離開了。”
他着急宋挽月和秦霜雲,得先去把挽月接走,然後去看望霜雲,銘宇預感到她身上出了些事,才會使當初名震天下的秦家小姐至今未嫁。
老張回過神,竟有些慌亂的站起來,将放在內室的碧落黃泉取出,放在外屋茶幾上。
藏鋒沉默着拿起碧落,抽出劍,豎在眼前仔細一看。
蹙眉将劍放回劍鞘,又将黃泉拿起,再仔細看過。
銘宇在旁看得糾結,問他:“怎麽,難道還會是假的?”
藏鋒無法理解話中諷刺寒意,只單純搖頭,說:“不假,但兩劍皆毀。”
大吃一驚,他看了看老張,又看着藏鋒:“老張說起碼再有一次血戰才會折斷。”
藏鋒雙眼一凜,少有的威嚴恐怖:“有何區別?”
銘宇愕然,他本不懂劍,劍術不是專長,對于二十年前叱詫江湖的鬼泣子來說,赤手空拳才是正道,任何武器他都通,但都不精,反而是一雙拳頭一雙腿,打遍天下從無敗績。
所以,他并不理解對于絕大多數江湖人來說如同生命的劍之意。
藏鋒見他有些茫然委屈,心中嘆息,卻也不忍再對他過于嚴厲兇狠。
他幾乎等同于在安慰銘宇地說:“無礙,重鑄便可。”
這時,一旁老張幽幽道:“果然,你是冽水聖者。”
作者有話要說:平沙落雁式,求評求收藏求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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