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來信人
柏學丞久違地和老友吃了火鍋,陳信是個喜歡熱鬧的,又叫了幾個以前同寝室的朋友出來。幾人一聽柏學丞回來了,頓時紛紛表示只吃一頓怎麽行,幾個人輪着來,一人請一次,非得讓柏學丞感受到組織的愛和熱情。
柏學丞簡直哭笑不得,但一衆老同學聚在一起吃吃喝喝,滿嘴跑火車,倒是有了點以前無憂無慮的味道,哪怕這種感覺只是暫時的,一旦出了這個門,大家又是風裏來雨裏去互相匆匆擦肩而過的過客,但至少還有這麽一個短暫的時間,能讓他們暫時抛卻屬于成年人的煩惱。
人似乎都是這樣,少年總想快點長大,長大了才後知後覺少年時期的好。哪怕是煩愁,現在再回頭看,少年時期的煩惱也連帶着裹着一層淡淡的焦糖味,有苦有酸,但同樣有香甜味道。因為成年人所擁有的大多是無能為力和無可奈何,進而又因為無能為力的自己而憤怒和不甘,嫉妒、豔羨、卑劣、虛僞,種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成人的人際關系中,很難将它們一一拆分開來,如此對比少年時期簡單的黑白分明,愛憎都有執拗的理由,不免就一陣唏噓感嘆。
“還記得着火那次嗎?哈哈哈哈——”一個老同學喝高了,臉通紅地道,“哪個傻-逼的燒水器燃了,半夜三更整棟寝室的人被警報吓醒,還他媽以為是地震。”
衆人點頭,都想起了這件事來,陳信心裏咯噔一下,頓時預感要不好,果不其然對方下一句就是:“柏學丞和費廉兩個衣服褲子都沒穿,從床上爬起來,嘿我還奇了怪了,這兩人怎麽睡一張床上,還都他媽沒穿內褲?”
柏學丞和費廉的事,整個寝室只有陳信知道。
頓時他一陣尴尬,連連喝茶,喝得肚子都要鼓起來了。
幸虧就算是現在,這幾個鋼鐵直男也依然沒有多想,更沒深究,只哈哈笑道:“費廉撈了兩件外套,臉都綠了,給柏學丞遮屁股。哎喲我的媽呀,那畫面哈哈哈哈——”
大家都拍桌大笑,陳信也尴尬地跟着呵呵兩聲,他偷偷觑着旁邊柏學丞的臉色,柏學丞也有點暈了,聽到這話倒不惱,就是眼眶發紅地笑了起來。
他這麽一笑,看着倒是讓人心酸得很,陳信心裏嘆氣,拿走了他的酒杯,讓服務員換了茶上來。
幾人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舊事,大概真是年紀大了,昨天午飯吃了什麽菜不記得,幾年前在寝室誰和誰幹了一仗卻記得清清楚楚。
人不都說嘛,年紀大了,反而越是記得早年的事情。
吃完火鍋幾人又去第二攤接着吃夜宵,燒烤啤酒兌着白酒,這一下肚子柏學丞基本找不到東南西北了。
他酒量原本就一般,最怕就是喝雜了,沒一會兒就癱在了陳信肩膀上,微微張着嘴發呆。
陳信看他那樣子,忙道:“今天不行了,人家還忙着搬家……行了別喝了!我給你們找代駕去……開個屁的車?想死啊你?”
陳信的酒量向來是他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這會兒還臉不紅氣不喘的,活似喝了幾杯白開水一樣,其他人則多少都有點酒瘋子德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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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信叫了代駕,跟保姆似的又喊着幾個人:“別跑了!媽的……酒品還跟以前一樣差,你們倒是學學柏學丞,喝醉了就悶頭睡,多安靜?……別跑了!你要上哪兒去?行行,去月球,你他媽去吧,自個兒飛去,對,多好啊,一看就是個标準的天蓬元帥。”
柏學丞暈得天旋地轉,耳邊還奇跡地能聽到陳信在罵什麽,頓時咯咯咯地樂了。
這種感覺挺熟悉的,真挺熟悉,以前他們幾個出去喝酒也這樣,陳信就一手提一個,腳下還要踹一個,他和費廉就頭挨頭靠在角落裏,傻兮兮地笑。
——“陳信罵人真好聽。”費廉這麽說。
——“你也,你也好聽。”柏學丞打着酒嗝。
——“你也好聽,你叫-床好聽。”費廉厚顏無恥地伸手在柏學丞腹肌上捏了一下,“爽。”
大概是突然跟老同學聚會,一下勾起了太多往事,加上又喝醉了,柏學丞突然覺得難受極了。
在酒精的重用下,有那麽一刻他好想好想回到過去,他想說不要吵架,不要說那些傷害人的話,那只會讓自己後悔而已。
他不想分手,從來都不想。
“我想吐……”憋了半天,柏學丞艱難地吐出了這一句,之後就失去了意識。
……
費廉開車送客戶回了家,他坐在車裏看對方走遠的背影,拉松領帶吐出口長氣——這件事終于折騰完了,被這位挑剔的客戶折磨了快一個月,他的精神已經快撐不住了。今天還能擺着笑臉同對方吃完飯,忍受了對方毫不客氣的找茬,開着車送對方回家,已經是他能堅持做個人的最後底線了。
哦對了,對方還嫌棄他的這倆伊蘭特來着,顏色不喜歡,內飾太難看,儀表盤也不夠精致。
真是奇了怪了,費廉想:我怎麽不記得我要送他這輛車呢?
費廉閉上眼捏了捏鼻梁,片刻後有巡邏的交警路過,伸手敲了敲他的車窗。
男人英挺的眉眼透着淡淡疲憊,一看交警在外面打手勢,立刻清醒過來,道:“抱歉,我馬上走。”
說着忙打燈離開了。
回家的路上,他想起了一件事,之前搬離租的房子時他還有東西落下了,也不知道房東給他丢了沒有,這幾天太忙了,他一時忘記問問了。
費廉回家的路上要經過曾經租住的小區,幹脆就發了條微信過去:“晚上好房東先生,我有東西落在你家了,現在方便去取嗎?”
看不見的無數電流穿過洶湧人群和車輛,繞過小區昏黃的路燈,繞過還奮戰在麻将桌上的大爺大娘,最後抵達了柏學丞的手機。
柏學丞沉沉地睡在酒店房間裏,陳信艱難地給他脫了鞋,蓋好被子,看到柏學丞丢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
微信消息,來信人:維尼Be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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