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休息

費廉很清楚他們母子倆這麽多年積下的種種問題絕不會這麽輕易被解決掉,聞言他不再多說一句,只放下了手裏捏着的銀行卡,上面貼的小紙條上寫着密碼。

“拿走,我自己有退休金。”費母看也不看,冷笑,“當年沒錢的時候,拖着你也能活下來,怎麽?現在我一個人反而還過不好了?”

費廉并不同她争辯,只道:“給不給是我的事,用不用是你的事。”

費母怒瞪,費廉抽了張紙巾按着額頭,大步離開了。

柏學丞這一天在工作室很清閑,他年末的工作已經結束了,把最後的幾個軟文廣告定好發送時間後,他伸了個懶腰,決定去二手家具城買點東西回來。

只是還沒出門,先接到了電話。

“是柏先生嗎?我們是XX家居的,現在要送貨上來,您家裏有人嗎?”柏學丞沒聽清對方是什麽家居,就聽到要送貨上樓幾個字,吓了一跳。

“送什麽貨?我沒定貨啊?”

“是柏學丞吧?手機號……”對方報了名字手機號地址門牌都沒有錯,又道,“那就對了,我們是來送床的,還有一些小家具。您在家嗎?”

聽到床,柏學丞明白過來,估計是費廉定的了。

這小子,最近挺積極啊。

柏學丞勾起嘴角,把門打開了:“在,你們上來吧。”

從上午到傍晚,柏學丞這一天就沒出過門。

床送來之後,床頭櫃,小衣櫃,迷你冰箱,懶人沙發……從大件到小件,一樣一樣的貨品挨個送到,把空蕩的工作室一點點給堆滿了。

最後一臺咖啡機送到後,柏學丞給費廉打了個電話。

“你買了多少東西?”柏學丞哭笑不得,“這是幹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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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幾盞燈,”費廉那頭明顯在忙,背景音很嘈雜,費廉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将門一關,周圍的聲音安靜了下來,費廉帶着笑意說,“還有新的窗簾,幾盆盆栽,幾張畫框,挂鐘,我想想……”

柏學丞很詫異,同時心裏又被填得滿滿的,看着被布置起來的次卧和廚房,還有部分客廳的裝飾,感覺內心一些空缺的地方也鼓脹了起來,忍不住地就想笑:“你這是給我打算的呢,還是給我們打算的?”

費廉頓了一下,輕聲道:“給我們,可以嗎?”

柏學丞哼哼兩聲:“勉為其難收留你吧。”

費廉在電話那頭閉了閉眼,心裏又酸澀又幸福,很難說清這是一種什麽滋味,有種“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錯覺。

費廉動了動嘴,突然說:“謝謝。”

柏學丞愣了愣,費廉卻不再說了,他話鋒一轉又談起正事來:“工作室過完年就要正式開工了吧?人都招好了?”

“嗯,這幾天他們會先過來熟悉一下地點,”柏學丞也沒多問,順着話道,“周末蔣梵約咱們吃飯,有時間嗎?”

提起蔣梵,費廉全身都立起戒備的刺來,立刻道:“有!”

柏學丞不知道費廉在亢奮個什麽勁,笑着道:“好,那我去回他,晚上……”

“晚上你先睡,不用等我。”費廉道,“可能會晚。”

“行吧。”柏學丞正要挂電話,那頭費廉又道,“買那些東西只是……想幫上你一點忙,你租工作室,裝修房子都花了不少錢了,想幫你節省一些開支,沒其他意思。”

柏學丞失笑:“你就是有其他意思我也照收不誤,怎麽?還怕我誤會你想包養啊?”

費廉不知想到什麽旖旎畫面,頓時耳廓紅了,喃喃:“包養……也不錯啊。”

柏學丞道:“有本事你就來,我還怕你不行呢。”

費廉讪讪地挂了電話,盯着手機屏幕好半天——待機壁紙是柏學丞的睡顏側臉,費廉的拇指在戀人嘴角摩挲,心裏頭一回對工作和事業燃起了熊熊熱情。

費廉連軸轉了多日,周末終于得空休息,在床上賴了個床。

次卧已經布置妥帖,換了窗簾,加上大床、床頭櫃和衣櫃,比之前空蕩蕩放個鐵架床有家的味道多了。

費廉拖來的行李箱和柏學丞的一起并排放在門後,衣櫃旁邊立着一只小巧的衣架,上面挂着兩人的外套圍巾,小小的細節彰顯着不足為外人道的溫馨。

費廉的生活習慣很好,這從之前他租住柏學丞的房子就看得出來,幾年時間房子保養很好,也很幹淨,當初陳信都是誇贊過的。

有了費廉在,整個屋子收拾得規整又周到,他為人細心,想得又多,柏學丞想不到的他都能提前規劃好了,用柏學丞的話說就是“十分賢惠”。

難得賴床,費廉翻身的時候旁邊枕頭上已經沒人了,枕頭微微冰涼。

屋裏開着空調,床頭上放着加濕器,費廉在被窩裏迷瞪了好一會兒,才聽到外面有人說話的聲音。

費廉聽了一會兒,發現是柏學丞跟陌生人在介紹什麽,神智一下清醒了。

他揉了把臉起身穿戴好,窗臺邊放着一只黑木框立鏡,确認自己的儀态沒什麽不妥,他清了清嗓子推開門走了出去。

次卧正對着洗手間,中間是條走廊,客廳在走廊盡頭。

聽到這邊的動靜,柏學丞探過頭來看了一眼:“醒了?早飯在廚房裏,自己熱了吃。”

“好。”費廉聲音有些沙啞,卻更顯低沉磁性,十分好聽。

陌生人好奇地也看了一眼,費廉跟對方視線相對——兩個看起來很年輕的小姑娘,一個戴着黑框眼鏡的大男生,身量不高,看着還挺幹淨精神。

估計是工作室招來的新人了。費廉點了點頭當作是打招呼,兩個小姑娘則微微瞪大眼,臉蛋紅了起來。

一個大着膽子說:“柏哥,那位也是……?”

“他不是,”柏學丞笑了,“他是家屬。”

兩個小姑娘沒明白過來,呆呆地哦了一聲,還以為是什麽親戚關系。倒是旁邊的男生看出了什麽,探究似地多看了柏學丞兩眼。

費廉洗漱完走出來,精神了許多。他穿着熨燙整齊的襯衣西褲,工作室裏開着空調稍微有些熱,他敞開了領口,挽着袖子,露出結實的手臂肌肉,英俊的眉眼帶着莫名的風情,令人一眼看去就心跳加速。

他穿着和柏學丞同款的拖鞋,進廚房去熱早午飯,又給柏學丞和自己做拿鐵,彎腰拿咖啡豆的時候,聽到外面的小姑娘說:“柏哥,那位,那位先生叫什麽呀?”

費廉回頭看了一眼,見柏學丞依然笑得淡淡的:“他姓費,不是我們工作室的人,以後你們大概也很難遇到一次。好了,工作流程都熟悉了吧?還有什麽問題嗎?”

柏學丞說話的間隙回頭看了費廉一眼,兩人視線相對,柏學丞暗示意味極濃地瞪了他一眼。

費廉好笑,偷偷做了個讨饒的姿勢,然後将廚房門給關上了。

等送走了人,柏學丞回來後道:“那個男生看出什麽了,說他不來了。”

費廉神情一頓:“不來了?”

“大概是讨厭gay吧,不過我還是頭一次遇到那麽不客氣的。”柏學丞帶過了男生的事,說,“确定過完年正式上班的只有那兩個姑娘,其實三個人我也覺得多了,兩個人加我目前剛好。”

費廉捏着咖啡杯沒說話,柏學丞湊過去拿肩膀撞撞他:“你小子,當着我面招蜂引蝶啊。”

費廉苦笑:“這可不賴我……”

柏學丞本也是跟他開玩笑,見他神情恹恹的,哄他:“小姑娘那麽喜歡你,可見多年過去你這幅皮囊風采不減當年,還有什麽不高興的?”

費廉欲言又止。

柏學丞道:“好了,知道你想說什麽。工作的事你情我願,他願意來我還不樂意讓他來呢,別什麽事都往你自己身上攬,嗯?”

費廉也知道是這個道理,只是一時也改不了自小養成的一些思維習慣,潛意識總覺得這是自己犯了錯,他克制了一下,努力讓自己釋懷掉這種情緒,點了點頭。

柏學丞揉了揉他的短發,目光注意到男人額角的創可貼卻也沒多問。

柏學丞自認對費廉還是有一定了解的:突然多出的傷口,決定搬來工作室跟自己常住,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提起家裏的事情,手機上也不再頻繁彈出費母的來電等等細節,都讓柏學丞察覺到了一些事情。也許費廉正在處理一些家庭問題,柏學丞并不方便多問。

費廉這個人是這樣,骨子裏有自卑的一面,因此對自己的很多事總是無法正視,也很難自我肯定,對人事比較容易敏感,又容易多想,外表看着英俊潇灑,內心其實很細膩。

他不知道,自己對外人的影響其實很大,年少時并非他不合群別人不喜歡他,而是他看起來太過成熟穩重,別人心裏有想法也不敢多言,怕多說多錯。

女孩子大多将他當做夢中情人,殊不知這個夢中情人并不那麽威武可靠,反而是個哭包,黏人還容易玻璃心。

這些事只有柏學丞知道,柏學丞心裏其實是很有優越感的。

其實心思周到細膩,容易多想的性格,在感情上也許容易自惹麻煩,但在工作上卻很受同事領導的歡迎,他總能最先察覺出錯誤,提前預估到問題,避免過多的損失,甚至因為提前準備了多種方案,總能力挽狂瀾。

只是費廉不合群又不擅交際的短板,令他卡在了升遷的路上。一旦能改善這一點,他在事業上能走的路要寬得多。

柏學丞倒不認為費廉非得在事業上闖出什麽名堂才行,之前說的“包養”也是随口開的玩笑。只是費廉如果願意再往前走一步,能逐漸明白他并不如自己所想那麽不堪,他其實可以是個很棒的人,也許對改善他的潛意識思維方式和性格都有益處。

“呼嚕呼嚕毛,吓不着。”柏學丞笑嘻嘻地說,“趕緊吃飯吧,下午太陽這麽好,咱們去曬太陽?”

費廉揚起笑容:“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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