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意外

餐廳人多,早早定好的時間是不能更改的。兩人在酒店房間翻天覆地,這時候才發現去了SPA館就趕不及吃飯的時間了,于是只得作罷。

“明天一早去,”費廉哄懷裏的戀人,“你想睡一會兒嗎?還是收拾一下,咱們去海邊逛逛?”

“……走吧,去海邊。”柏學丞伸了個懶腰,又掐了一把費廉的腰腹,笑着說,“還有勁兒嗎?”

費廉眼底帶笑,擡胯頂了頂他:“小看我?”

“可不敢。誰不知道你在床上浪得……啧啧,我只是擔心你年紀大了,不比從前。”

費廉不自在道:“只有你知道。”

柏學丞原本是随口一說,聞言沒反應過來:“啊?”

費廉咳嗽一下,摟着柏學丞的腰親昵地蹭了蹭,小聲說:“我說,只有你知道我在床上……咳咳。可沒別的人。”

柏學丞明白過來了,臉厚如他此刻心裏居然也湧起了一絲難為情,他結巴地“哦”了兩聲,也跟着費廉咳嗽了一下,兩人一時安靜下來。

柏學丞的腳趾蹭了蹭費廉的,費廉的手還摟在他的腰上,他就這麽盯着被單看了片刻,直到身體有些僵硬了才坐起來,盤着腿裹着被單看費廉。

“其實吧,我之前問過蔣梵一個問題。”柏學丞摸了摸脖子說。

費廉:“?”

“蔣梵讓我不要多問,說是給自己找事。我覺得也不該多問,但人嘛……就是貪心。”柏學丞舔了舔嘴皮,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之前不是誤會你帶人留宿嗎?我當時很想知道,你……還喜歡我這款嘛?”

費廉:“……”

費廉萬萬沒料到,耿直坦率如柏學丞居然也會想這種問題?他倒不是覺得這問題怎麽了,只是覺得柏學丞不是會在意這些小事的人。

其實認真來說,兩人的複合很突然,他們已經彼此疏離了數年。在這段時間裏,彼此的身心都有了不小的變化,但他們就像倔牛一般不聽旁人勸告地還想再試一次,暫時的甜蜜壓下了許多彼此沒有正視的問題。他們都知道,當時并不适合打破砂鍋問到底,他們都暫停了往前邁進的步伐,努力地想和對方肩并肩地一起走一段路程,哪怕不知道前方還有什麽在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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惶恐,無措和迷茫過去後,最近兩人的感情急速升溫,柏學丞看到了費廉的改變,費廉也看到了柏學丞的變化。

他們一個不再是畏懼現實壓力的膽小鬼,另一個也不再是急躁的,如果要愛就非要拿出所謂證據來的沖動小夥。他們都願意留給對方空間和時間,也都拿出了畢生的耐心和勇氣,這也許就是彼此開誠布公地最好時機。

費廉明白了柏學丞的意思,他也跟着坐了起來,想了想突然又想笑。

若是以前的柏學丞,也許會直言不諱地問:“你愛不愛我?”但現在的柏學丞卻不會再問這麽尖銳鋒利的問題,而是說“你還喜不喜歡我這款的?”

費廉從床頭拿了兩根煙和柏學丞分了,兩人頭挨着頭點了煙,費廉說:“我忘不了你,只在意你,這才是關鍵。但如果我說只喜歡你這款的,說了你也不會信吧?”

柏學丞低着頭盯着自己拿煙的手,說:“那這麽多年,你沒找到一個适合的人嗎?”

費廉咧咧嘴,到底是沒有笑出來:“沒有,我不想找。”

柏學丞抽了口煙,眯起眼:“我決定要回來的時候,一直想着要聯系你。但又不知道聯系你做什麽,也許你已經結婚了,也許你有了別的人,我想知道你的消息,我又怕知道。”

費廉懂他的感覺,他低低地嗯了一聲。

“答應見蔣梵的時候,我是想嘗試着往前走的。”

費廉拿煙的手一緊。

“沒想到在電影院碰上你了,”柏學丞笑,“也許是命中注定。不然……也許我會和蔣梵……”

如果不是他看見費廉走了神,蔣梵那個人精不會看出什麽來,也不會說“你心裏有人,我們沒戲”的話。和蔣梵相處其實是很愉快又沒有負擔的,兩個早已成熟的成年人相處,彼此知道對方要的是什麽,也不會和少年時代一樣瞎折騰。

如果不是費廉租了他的房子,如果不是突然的重逢,他和蔣梵也許就會走到一起去。

“感情這事,很難說什麽先來後到,”柏學丞的臉在細碎陽光和青煙後,顯出幾分朦胧感來,“也許我心裏一直紮着你這根刺,但我也沒有勇氣再去探聽什麽了,然後我們就這樣永遠不再見。”

“你說緣分這事,奇怪不奇怪?”

費廉心頭一痛,光是想到那副場景,他就覺得自己無法呼吸了。

誰說不奇怪呢?柏學丞離開後他将自己過成了行屍走肉,不會再動感情,也不想再禍害任何人。他不知道關于柏學丞的任何消息,時間就仿佛停在了某個角落裏,讓他麻木地,自欺欺人地過了六年。

似乎也沒覺得會怎麽樣,地球也不會停止轉動,世界末日也不會到來。

但再次遇見這個人後,所有定格的時間就恢複了運轉,讓他清晰地認識到了失去這個人的六年有多麽的荒涼寂寞,而如今短短一個月相處的時光又是多麽的滿足幸福。有了這層對比,他再也無法接受任何哪怕只是想象中的分離。

費廉一把拉住了柏學丞的手:“不會的,沒有那種可能!”

柏學丞吓了一跳,見費廉眼睛都紅了,忙将人拉過來抱住,哄寶寶似地拍他的背:“沒事沒事,我只是這麽一說,不怕,老公在這兒呢。”

費廉顫抖地呼出口氣來:“以後……你說什麽我都會答應,我什麽都聽你的,不要……不要再離開我了。”

柏學丞聽得一陣心酸,用力地摟了摟戀人:“別這麽說,什麽叫都聽我的?我有那麽專制嗎?咱們家還是要民主的,要講道理……唔我想想,趁着這個機會,不如說說你家的事?我家的情況你知道,就那麽回事了,不複雜,我們家也不愛吵架,都挺和睦的。”

費廉一直沒跟柏學丞提過家裏的事,當年他總煩躁地說“你不懂”。其實那時候他藏着很深的自卑,他羨慕柏學丞的家庭,于是更不想将自己的情況說出來。說不好是怕吓着柏學丞,還是怕讓柏學丞憐憫。

但現在是一定要說清的,為了更好的未來。

費廉點頭:“行,我都告訴你。”

……

傍晚的夕陽落在沙灘上,海平面盡頭顯出迷幻般的色彩。大海的倒映和天空的景象重疊在一起,海面仿佛是浮着一片巨大的魚鱗,反射着金色的光點。這個時間海灘上的人依然很多,海岸邊也擠滿了人,喧鬧聲比海浪的聲音還大,卻打擾不了柏學丞二人之間沉靜的氛圍。

兩人在沙灘上一把紅白格子的大傘下,旁邊鋪着藍色的墊子。柏學丞把費廉埋在沙堆裏,只露出費廉的頭來,然後他用沙子給費廉重塑了一個身體,在胯下堆了一只巨鳥,還有兩顆沉甸甸的圓球。

費廉說完了家裏的事,一臉木然地看着傘頂,不知道此時自己該做出什麽表情才合适。

柏學丞又給費廉堆起了結實的胸肌,使勁拍了拍說:“那你媽就不回南城住了?”

“應該不了,她也是個很固執的人,輕易說不動。”費廉動了動,發現自己居然動彈不得,一時更無奈了,“你別拍照啊。”

柏學丞站起來摸出了手機。

費廉:“……”

柏學丞開啓了錄像,轉着圈地拍費廉,旁邊有個小孩子路過,手裏提着小桶和鏟子,茫然地看着他們。

費廉臉紅道:“你別,你先把那個給推了!”

柏學丞玩味地問:“哪個?”

費廉道:“有傷風化!”

柏學丞站在他的“大鳥”前,伸手握了一下:“之前誰說的都聽我的?嗯?”

費廉簡直有苦說不出。

柏學丞收了手機,撐着下颚就杵在那大鳥前跟費廉說話:“你覺得你媽知道你的性向嗎?”

“可能知道,”費廉頓了會兒說,“我覺得她知道,所以一直想讓我趕緊結婚。估計她覺得這毛病結了婚就好了。”

柏學丞笑了一聲:“不好辦啊。”

“什麽?”費廉費力地擡頭看他,“這東西重死了,推掉吧?”

“行行,”柏學丞伸手,先把兩只十分可觀的圓球給推散了,可惜的啧啧兩聲,接着說,“你媽的性子……我估計她接受不了,要不還是算了。”

柏學丞早年也許還會有很多不解,譬如:你找愛人又不是你媽找!你又不跟你媽過一輩子!這是你自己的生活!諸如此類的。

但現在他多少能理解費廉當初的不易了。一個自小只有母親在身邊的孩子,那是他唯一的安全感來源,他不忍也不舍得更不敢推開母親,否則他也許連唯一的避風港也沒有了。

這種思維模式一直持續到了他長大,潛意識裏他就無法拒絕費母的很多要求,所以他一直壓抑着自我,在那種情況下,他當初的所有焦躁畏懼和不安定都是很自然的本能反應。

柏學丞很想回到當初,抱抱那個害怕着未來的費廉。也很想跟當初的自己說:如果你再多一點耐心,如果你能讓他更信任一些,也許在那時候你就能陪着他去跨越障礙,而不是離他而去。

現在的柏學丞倒是不會再苛求什麽了,費廉已經自己克服了那道障礙。在他看來,這已經足夠了,他這時候又跟曾經的費廉想得一樣了,他并不願意去做費廉和他母親之間的那根刺——一如曾經的費廉不願做自己和自己家人之間的刺一樣。

“不行!”費廉突然激動起來,“什麽叫算了?不能算了,你答應過不會離開我了,你答應……”

“噓噓!!”柏學丞挪到費廉能看到自己的位置,伸手戳了他的額頭一下,“我說算了的意思是,不用非得讓你母親知道。我不會介意的,不用為難她,我也不想為難你。”

“沒有為難,我想好了,等他們這次旅游回來我就帶你回去見他們,我……”

話沒說完,突然遠處傳來了驚恐的叫聲,人聲一下子亂了,許多人朝某處跑去。

柏學丞站起來回頭,仔細看了一會兒後瞳孔一縮。

費廉看不見,着急道:“怎麽了?柏學丞?怎麽了?”

柏學丞匆匆丢下一句:“我馬上回來!”說罷居然跑了。

費廉努力掙紮,無奈柏學丞這厮挖得坑太深,身上的沙越來越重,費廉掙紮半天居然一時半會兒出不來!

只聽跑過身邊的人喊道:“老天,有個孩子被浪卷走了!”

“救生員呢?快叫救生員!”

“打120!!”

“我記得這邊有救生衣,誰去拿一下?!”

費廉一愣,随即整個人瞬間涼透了。他半點不懷疑按柏學丞的性格會直接去救人,他一慌,刷拉一下掙出了一只手來,然後費力地将自己身上的沙土推開。正這時,一個女人的聲音在旁邊好奇道:“費哥?你這……”

費廉推開了上半身的沙土坐起來,胯下還是那個巨大的鳥,旁邊站着方部長帶來的那個女人,對方正驚訝地摘下墨鏡看着自己。平常的話費廉已經恨不能再把自己給埋回去了,連頭也埋起來的那種。但現在他可顧不上這些了,他雙手一撐站了起來,直接朝人最多的地方沖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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