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維護 她始終會護他

溫瑤以一敵四, 剛稍得喘息,正要抓緊機會恢複靈力,突覺身後氣息詭異。

極其的陰寒壓抑,威壓甚重, 唯有大魔頭出世可堪比。

她心中一淩, 打起鬥志, 握轉冰鸾劍旋身揮斥。未料臨近身後的不是別人,而是——

雙眼全黑, 瞳仁發紅的鹿瀝!

曾經乖巧可愛的小徒弟在四溢的魔氣包裹下,就這般靜立地看着她,似是并不意外, 也沒有動作,直由着鋒利的劍身朝他咽喉而來。

不做躲閃, 甚至嘴角掀起一抹“早該如此”向宿命妥協一般的笑。

——看吧, 道不同不相為謀, 你們終将刀劍相向!

——她知道你的秘密了, 她知道你是魔了哈哈哈哈……

——都暴露了!難道你以為她還會對你手下留情嗎?

——你會死的,她一定會殺了你的!等着瞧吧!

死!死死!死死死!

在這如死水一般的凝視下, 溫瑤長睫微顫, 強行扭轉冰劍,錯開了他的方向。

但劍氣無法收束。一縷墨發飄落, 碎落的發絲打在他的額側,映照出更為黑沉頹靡的色彩。

溢散的魔氣已濃郁到讓人聞之作嘔的程度, 他身周的人不知不覺地退離。

方圓十丈內只剩下這對師徒, 一個垂眸詭谲,魔氣森森,一個斜劍朝他, 不知作何猜想。

練霓裳久等的畫面終于出現,拍掌大笑:“啧啧啧,你還不知道吧?你那乖巧可愛的徒弟其實是魔!天生的魔!他是我們放在仙門最深的卧底!”

每個字都狠戳人神經。

如果這是一場戲,那必然是全套的。

她話音剛落,血魔門衆人就在練霓裳的帶領下,齊齊抱拳大呼:

“恭迎少主!”

“擁護少主,誅滅仙門狗碎!”

幻月宗的夏樂和都只是個護法呢,凝光宗直接出了個血魔門的少主!

先前本見溫瑤師徒戰力傲人,想靠過來尋求庇護的人,頓時做鳥獸退散,驚悚地看向鹿瀝,拔刀相向。

仿佛在提防一只出籠的惡獸。已經預定了他無惡不作。

——看到他們的眼神了嗎?這才是你該有的待遇!

——忍不住了吧?為什麽要忍呢?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聒噪。】

——你會認同我的。畢竟……

鹿瀝身上的魔氣騙不得人。面對魔門跪拜,他仍垂眸不做理會,唯沾了血的墨翎劍嗡嗡做鳴,似随時準備大開殺戒。

一時間,所有人的武器都指向了鹿瀝,繃緊了身體。

慧聰佛子捂着傷口,顧不得冷汗浸濕袈裟,掙紮而起朝溫瑤提醒:“阿彌陀佛,溫檀越,快快遠離!”

他念起了清心咒,身周的弟子也執起了念珠,佛音寥寥為衆人安穩心境。

“老禿驢,你怎麽還沒死?”嫌他礙事,練霓裳輕瞪了他一眼,轉瞬冷了眉眼,下令:“殺!”

仙門弟子前有不知深淺的鹿瀝,後有群起再攻的魔門弟子,腹背受敵。見鹿瀝始終未曾動作,不少人先專注眼前,包圍圈也漸漸流出空隙。

魔門弟子從中擠入,但得了練霓裳指示,并未對鹿瀝出手,反而三三兩兩做堆,大肆做保護之态,替鹿瀝擋住想趁機偷襲之人,刀刀見血,狠辣無比。

面對着仙門刺向鹿瀝的刀,血魔門弟子以肉身做擋,再多人合殺。

頓時間,血流得最多的,反而是鹿瀝周遭。

而他至始至終,無動于衷,也不做辯解。

“師侄他……”都靜婉納納不知所語,眼神一時間複雜無比。

松興朝更是臉都白了。實在是如此作态,很難不讓人相信他們是一夥的。

即便是同宗門的人,朝夕相處過,也不再抱有希望。

鹿瀝的眼眸墜入了永夜,嘴角卻逐漸勾起,手散漫地搭在了墨翎劍上。

“魔頭去死吧!”

大喝聲中,一名仙門弟子已越過了重圍,血魔門之人錯了一步,仿佛來不及阻止,轉向又被人攔着,只能由着他直朝鹿瀝劈砍。

長劍眼見就要紮入鹿瀝眉心,仙門弟子眼裏露出狂喜,但轉眼間,他劍身一重,被大力擋出,跌飛出去。

柔軟的衣擺擦過了臉頰,鹿瀝一時被迷了眼,眯着眼睛看向擋在他面前的人,不敢相信地動了動唇:“師父?”

話輕得,仿佛只有他自己能聽見。

“溫道友,你這是何意!”那仙門弟子劍身柱地,大聲質問,“為這劣徒擋劍!難道你也投靠了魔門?要與我們為敵?”

“放屁!溫師姐品志高潔,怎麽會與魔人為……”顏心巧下意識反駁,目光着落到鹿瀝身上,卻底氣不足,弱了下去。但終究連着都靜婉幾人,也未曾退一步。

練霓裳眉眼驟冷。在她計劃中,本該是逼得鹿瀝出劍親手了解那仙門弟子,令他再無退路。未料到此地步,他還沒有衆叛親離。

都是因為他那個令人嫌惡的師父。

但這影響也不會大。練霓裳嫣然一笑,向鹿瀝再作拜:“少主,您先前已屠過一村,再屠這些人也不過爾爾。不若趁此機會,殺師證道吧!”

“妖女閉嘴!”此信息量之大,用心之險惡令凝光宗幾人震怒,縱飛武器朝她襲來。

練霓裳先前因斷臂逃生,根基受損,如今仍卡在金丹期。同時對上柳正清、顏心巧幾人并不輕松,見目的已達到,她也不講究什麽臉面,嘲諷了一波後,急退回魔門集衆之處,令手下替她阻擋。

而被指出“屠了一村”、“要殺師證道”的鹿瀝一身黑氣,笑得肆意邪戾,冷眼等着溫瑤轉過身來,做出反應。

溫瑤卻握着劍,遲遲未曾動作。

短不過幾息,溫瑤握劍的手突然旋身向後。鹿瀝全副身心都落在她處,見此,只以為她終是下定決心要對他出手,心宛若被生生撕扯碎裂,又撒上了鹽巴。

——快出手!殺了她!

——動啊!你找死嗎?!早知道還不如把身體給我!!

在他合眼的那一剎那,溫瑤的劍卻再次擦過他的頸項。“噌”地一聲,銳利的長槍被架住。

她再次護住了他。

“溫道友,你當真要維護一個魔頭?身為仙門表率,你置凝光宗、置寒光仙尊于何地!”

被提及師尊,宛若被戳中死穴,溫瑤瞳孔一顫,仍擡手把長槍挑開,神貌恢複莊容,沉聲開口:“你們竟然會信一個作惡良多的魔門妖女之言?”

“我徒弟是我看着長大,要動他,先越過我。”她攬劍站在鹿瀝身前,态度明确。

這番維護之态,登時激起衆怒:“他一身魔氣,如何做得了假?”

“如此邪惡濃郁的魔氣,莫說屠了一個村,屠了一個城也是綽綽有餘!手上人命無數!”

“想不到堂堂仙門尊者之徒會自甘堕落,與魔人為伍!”

“資質天定,心性自主。”溫瑤念出這幾個字之時,堅決如磐石,不為所動,“縱他身有魔氣,卻從未行惡。我便信他,也會護他。”

信他、護他啊……

鹿瀝愣愣地看着她背影,心跳得極快,快到好像要掙脫胸口,就連一直糾纏着他的心魔之音掩散了也未有發覺。

墨翎劍不再顫動。他默默擡起頭,望向天際。

其實結界加上薄煙,什麽都看不到。

但他突然心神都得到了安寧,麻木飄蕩的游魂仿佛終于有了實體。

以前是什麽都無所謂了。

現在只要有她在,什麽都無所謂了。

場上已有人在挑撥下,忍不住對溫瑤師徒出手。對于仙門弟子,溫瑤一開始有克制并不想傷人,也是想留一步。

奈何場面越來越亂,練霓裳是豁出去要把他們耗死在這裏,再次投放了毒煙。

鹿瀝提劍站到了溫瑤身旁,與她并肩。

溫瑤側頭看了他一眼,但什麽都沒說。

“大家勿要中了妖女詭計,折損內耗!”關鍵時候,齊和光醒了過來,咬牙傳聲,振奮士氣道,“各仙門師長定已察覺到異常,正加速趕來。各位道友,我們堅持住,揚我仙門之威,誅魔門宵小!”

“齊道友所言極是!”劍宗等人立刻附和,同時打起精神投入戰局。

仙門之人被激起了一股熱血,無人注意到齊和光在這一聲後便再無聲息。

都靜婉左手是又昏過去的齊和光,右手是忍不住出手導致傷口裂開冒血的焦信厚,雙目茫然:“你說,我們真的有機會活着出去嗎?”

一時沒聽到回答,她自嘲地笑了笑:“忘記你們都昏過去……”

“我沒有。”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溫熱的觸感傳來,都靜婉愣了下,側過頭,對上焦信厚沉着的眉眼,“如果打不過,就把我推出去擋刀吧。”

我呸,看把你能的!

都靜婉嘴角一抽,嫌棄地撇過頭,心想着找道侶一定能不找練劍的,見過幾個都奇奇怪怪的,光想着打打殺殺。

但到底沒把他推開,反而放松了肩膀讓他靠着。

顏心巧從未有一刻這般後悔自己沒有認真修煉,劃過眼角的,她已經分不清是淚水、汗水,還是……柳正清的血了。

在她疲憊分神之時,若不是柳正清及時為她擋了一劍,她估計就被歡喜門的弟子魅惑定身,命喪當場。

本來只以為是一場宗門間的交流會,沒想到最後比秘境還驚險,甚至有可能成了他們的埋骨地。

顏心巧随手一抹,看着面前的身影,忍住不哭。若這次能活着出去,她一定好好修煉,再不讓別人為自己擋刀了。她要像師姐那樣去保護別人,要有能力保護自己在意的人!

那頭的溫瑤已經被血染紅了雙眸,厮殺紛擾亂得連冰鸾劍也無法提神,耳畔也漸漸聽不到任何聲音。

天邊不知何時亮起了光,耀眼得讓人睜不開眼。

巨大的聲響,一下子好像有什麽東西碎掉了。

有一人就這般逆着光,宛若神祗一般,自天上款步而下,帶着睥睨衆生的威嚴,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心神之上。

溫瑤下意識揮劍的手頓住了,愣松地擡頭,不覺兩行清淚自眼角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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