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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而林煙趁着這段時間,先拿紙巾至少是把自己的臉給清理幹淨了。口腔和後穴雖然都有微量的出血,不過也許是該感激幸好夏昭時因為嫌惡他髒而戴了手套嗎?所以導致的問題都不算太大,不然他恐怕自己今晚是要交代在這兒的了。
等到夏昭時終于慢吞吞地洗完了澡,穿着浴袍披着浴巾,從浴室裏開門走出來(林煙惡劣地猜測,夏昭時是不是把自己全身的皮都給搓掉了一層),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已經脫掉了外面紅白相間的髒兮兮的羽絨服,而只露出了裏邊深墨色的手織羊絨毛衣和略微翻領而出的純白色襯衫,翹着腿靠着背,有一搭沒一搭地懶懶勾着鞋,歪歪斜斜地躺在沙發上打着哈欠,無聊換着電視頻道的林煙。烏發雪膚烈血紅唇,修長潔白的脖頸,精致姣好的鎖骨,全身纖細的線條,以及無論擺出何種姿勢,都是自有一番風情韻味的性感妖嬈──剛剛的狼狽落魄早已消失不見,夏昭時觸目所及的,又是一個一如初見那般,妖孽驚豔的絕色少年。
是的,少年。如果不是因為夏昭時早就在還沒有見過林煙本人以前就已經從資料上知道清楚了,其實林煙的年紀比他還要堪堪大上一歲的話,那麽現如今夏昭時恐怕真的會以為,此時此刻正站在他眼前的這個男人,其實分明就只是一位,長了一張傾城容顏的,高中少年。
遠遠地,夏昭時微微眯起眼睛,細細端詳起正前方的林煙,盡管面上始終不動聲色,然而心裏倒的确是忍不住地承認:嗯,他的審美果然是正常的。林煙就算再怎麽一無是處不學無術草包一個,但只要憑着這一張臉,就注定了他,至少半生的衣食無憂,榮華富貴。
而就在夏昭時正凝神注目着前方林煙的時候,其實林煙也早已經将視線從無聊至極的電視屏幕上,慢慢轉向了他。穿着一襲颀長寬大的黑色浴袍,濕漉漉的墨色短發仍在滴答淌水,微微露出的半個胸口皮膚光潔白皙有如象牙,漂亮結實的肌肉線條也若隐若現的夏昭時,少了平日穿着西裝時那一分謙謙君子似的溫潤優雅和翩翩公子般的溫文貴氣,而多了一分殺手獵人似的邪肆危險,和午夜惡魔般的狂野嗜血。
……說白了,對于林煙而言,其實就是,更有一種升級版的,黎唯哲的感覺。
恍惚一愣很快回過神來(開玩笑,同一個晚上,尤其還是在本應該平安的平安夜!他可不想被夏昭時的手指給捅第二次),林煙故作誇張地朝夏昭時遠遠飛了一聲悠揚婉轉的口哨,一邊細細欣賞着眼前的美男出浴圖,一邊忍不住地點頭贊道:“啧,身材練得真不錯啊夏昭時。不過有個問題……從剛剛起我就一直很好奇了。你說你喜歡江臻,那……可是,江臻和黎唯哲是同一個類型的,怎麽看,都是只會上別人而不會被別人上的那種啊,就算是你……”說着偏過頭一手撐着下巴,歪歪仰着腦袋,表情頗為玩味地看着夏昭時,揶揄調侃,“還是說,你已經愛江臻愛到了,甚至願意為了他當下面的那個了?嗯?”
“我、在、下、面?”夏昭時先是不置可否,一字一句地這樣笑着反問回了林煙一句,然後随手點起一根香煙,慢慢走到前方占據了滿滿一整面牆的巨大落地窗邊,往上優雅地側身一靠。叼在嘴裏忽閃忽現的橙色煙頭和窗外霓虹閃爍夜色茫茫的萬千燈火,交相輝映,光影錯落,愈發襯得夏昭時的側臉俊美無暇,纖毫畢現。因為夏昭時在人前總是那麽一副嚴謹端莊的精英模樣,所以他如今的這番慵懶姿态,就顯得格外的迷人和性感。良久,只見他在幽幽往外吐出了一個缭繞煙圈的同時,也低聲開口輕輕一笑,扔出了四個聽起來漫不經心輕描淡寫,然而其中意味卻是不容反抗,斬釘截鐵的的字眼:“呵……那不可能。”
其實林煙也覺得不可能。因為那種場面光是想想就讓人覺得頭皮發麻渾身惡寒……不,事實上,是根本沒辦法想象才對。雖然以林煙的立場來說,他本來是應該是非常想看到夏昭時被虐的情景的,而且是虐得越狠越好;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如果現在非要讓林煙真正地身臨其境想象一下那幅畫面的話,那麽他只能無比驚奇地發現,對于這種事情,他竟然會産生出了一種仿佛與生俱來般的排斥抗拒,和一種絕對無法接受的厭惡反感。
或許這是因為,僅從目前林煙不過同夏昭時區區只有兩次的見面接觸來看,夏昭時在林煙心目中的形象定位,就已然是一個非常厲害的人物角色了。因此哪怕只是出于保存自己顏面自尊心這樣的私人原因,林煙也實在沒有辦法想象,強悍如斯的夏昭時──無論是為了什麽抑或又為了誰,但有一天,居然也胡心甘情願地躺在人下敞開雙腿,讓別人對他的身體,縱情馳騁,為所欲為。
就像他不能接受,有一天,黎唯哲竟也會願意為了莊景玉,而做到那樣一樣。那簡直比當初黎唯哲沒有選他而選了莊景玉這樁往事,還要更加令林煙覺得如鲠在喉,芒刺在背,無法釋懷,也不能原諒。
擡起手重重按下遙控器然後啪得扔開,關掉了噪音吵鬧的電視機,林煙窩在沙發凹處抱着雙膝垂着腦袋,就這麽安靜沉默地想了很久,很久。神情安詳,姿态美好,宛如陷在生命最原始的那一片深深海洋之中,等待出生的寶寶。
片刻後,林煙忽然一個挺身爬起,緩緩踱到了夏昭時旁邊的幾步距離以外,同樣一屈膝一沈腰,斜斜倚靠上了側邊冰涼堅硬的窗面,雙手抱胸定定注視着面前的夏昭時,好心地替他分析起了他目前看起來仍舊艱辛無比的愛情之路,以及他即将可能要面對的諸多尴尬窘境:“啧,看看啊,你不想被江臻上,江臻也不想被你上。那你……是要用強嗎夏昭時?嗯……雖然我覺得以你的陰險狡詐來對付江臻,成功是綽綽有餘的沒錯,但一次成功以後,你以為江臻會輕饒了你嗎?我可不覺得江臻是那種被人做着做着就可以因做生愛的賤人啊。而且還背後有那麽一個龐大的江家,就算和夏家原來的關系再怎麽好,但在知道了這種事情以後,恐怕即便是不惜和你們夏家反目成仇,也是把你夏昭時給撕碎的吧。”
碎碎念地分析完以後,林煙無比可愛地沖夏昭時眨了眨眼,那得意得瑟的樣子仿佛是在跟他說:哎,哥們兒,看起來,咱們倆還真是同病相憐,注定的失戀陣線聯盟啊。
結果夏昭時聽了,卻只是面無表情地将自己的目光視線移動往下,冷冷斜睨了一眼林煙的兩腿之間,然後嘴角就就好像電影慢鏡頭那樣,緩緩往上勾出來了一彎意味不明的輕淺弧度。只是那笑容尖銳刻薄殘忍惡毒,正如他下一秒字字句句,對林煙吐出來的話:“你以為人人都是你嗎林煙?對誰都可以獻出身體,對誰都可以張開大腿,腦子裏除了做愛就是做愛,而且還是一個只喜歡被別人幹別人做,早就已經數不清到底是被多少人操過了多少回的爛貨。”
“……”說實話,林煙現在已經對夏昭時那簡直毫無征兆,偶爾心情一差便時不時沖自己張口噴過來的譏諷謾罵聽到習慣,習以為常了。沒關系,所謂的遷怒和洩憤嘛,他懂的。既然夏昭時不願上自己,那他在自己身上花的那麽多錢,總要買點兒實在用處吧。
于是林煙極無所謂地聳聳肩望天翻了個白眼兒,攤開手向夏昭時示意:沒關系,您罵,您盡管罵,您怎麽開心怎麽發洩想怎麽罵那就怎麽罵。反正我受得住,而且也不在乎。因為你夏昭時之于我林煙,又不是什麽重要人物。
夏昭時冷冷看了林煙半晌轉而移開目光。忽然兩指一并伸手夾下唇間火光,手指白皙修長,指骨清奇指節分明,粉白色的指甲簡直被修剪得有些過分的整齊,安安穩穩規規矩矩,服帖在他每一寸冷漠無情的指尖裏。又因為剛剛才洗了澡,水汽蒸騰氤氲,每一個指頭都被洗出了一點微微的紅潤,瑩亮有光,光澤動人。這種過分的幹淨配上其間不那麽純潔的火光煙氣,竟反倒生出了一種,令人移不開眼,心髒狂跳的魔力。
“……我沒有打算和他做愛,我只是想讓他,一直是我的而已,”良久,夏昭時轉頭平視着窗外茫茫夜色,天際孤月稀星,人間燈紅酒綠,仿佛只漫不經心的一擡眼,整個宇宙所有的光芒便全都落進了他那雙水墨染染,濃得化不開的漆黑眸底。閃耀短暫一瞬,舞盡剎那芳華,垂死掙紮,但到底還是逃不過,卑微地歸于一片更加黯滅死寂的,命中注定的結局,“──別人誰也不該碰他。他只是我夏昭時,一個人的而已。”
就像以前一樣,他是哥哥,江臻是弟弟。江臻年紀尚小初來美國,異國他鄉,語言不通,什麽也不會,什麽都不懂,所以總是來詢問他,求助他,而他也樂于并且享受,那種照顧江臻,保護江臻,江臻若是受欺負了那他就幫他報複,江臻若是受委屈了那他就幫他出氣,江臻若是遇到麻煩了那他也總能幫他解決和完成──那種無所不會無所不能,被人滿心滿眼地信任,仰慕,崇拜,又或是,求着的感覺。
那些年,他們都是這麽過的。很多年,他們都是像這樣,一大一小,一強一弱,一前一後,兩個人總有區分也總有差別,然而彼此都非常習慣無人推翻,和睦融洽地過過來的。夏昭時總是故意放慢了腳步,溫柔愛憐地走在前面,而江臻也總是亦步亦趨,不遠不近地,乖乖跟在夏昭時的後面。夏昭時高大修長的身形輪廓擋住了江臻面前所有的世界,而夏昭時也總是覺得,自己身後步步緊跟搖搖欲墜着的,就是一個,他最想要的世界。
那麽長的路,那麽多時光,江臻看見的只有他夏昭時的背影。江臻也只能看見,他夏昭時的背影。他夏昭時,就是江臻世界裏的王。
是一個世界的王。
天知道,那是他夏昭時,一輩子,最享受的感覺,和最渴望的榮耀。他放不開這種感覺,更放不下這份榮耀。而他夏昭時是一個什麽樣的男人?他舍不了的東西,無論強取還是豪奪,也無論詭計還是陰謀──但總之,是他的就是他的,并且永遠都是他的;不是他的也必須成為他的,并且也只能成為他的。別人,誰都別想得到,誰也不能搶。
這世上有很多的人,就算他夏昭時根本不想要也不在乎,但是他也不能忍受他們被別人所染指玷污,比如林煙;更遑論是江臻,那分明就是他夏昭時,在他這無所不能的半生之中,最想征服也最先征服,而且還是第一次,讓他獲得了所謂的,征服快感的男人。
于是日後的漫漫時光夏昭時都總是在想:他若為王,他的帝國,只要江臻,這一個臣。
原本夏昭時滿心自信地以為,兩個人的日子就會一直這麽波瀾不驚,始終如一地過下去,過下去──直到江臻回國,重逢了嚴迦祈。在從如今開始直到未來很久以後的一段長長的時間裏,夏昭時都毫不懷疑是因為嚴迦祈那頭蠢豬,所以江臻才會有所改變,選擇離開自己。
直到一切都發展到無法回頭也不能挽回的懸崖絕境的時候,某一天,江臻一步一步,正如他當初亦步亦趨乖乖跟在夏昭時身後時那樣,非常緩慢但也無比堅定地超越了夏昭時的步履,走到了夏昭時的面前。然後他停駐,身形輪廓已在不知不覺間和對方長得一樣高大修長,強健寬闊,黑雲般濃烈厚重的陰影瞬間席卷侵襲,籠罩壓迫。他也不再像曾經那滿滿崇拜地擡頭仰望,而只是面無表情地平視凝望,一字一句,告訴夏昭時說:“你錯了夏昭時。你不懂,我離開你,真的和嚴迦祈沒有半點兒關系,只是因為,我長大了。”
只是因為,他江臻,長大了。
很多其實還沒有說出來,但是也根本無須再講出來的話,一切的一切,都盡在這,“長大”二字之中。
【你曾經的幫助,保護,照顧,守候,疼愛,溫柔……謝謝,唯有一聲謝謝。但如今我已不再需要那些,并且我也,不是你的。】
長大後的江臻,最想要也最需要的東西,是自由。
江臻從來都不是一個弱者,所以當他也終于成長,成熟,長大,強大,他就會創造出一個,他自為王的帝國。而在那一片堅不可摧的國度裏,王最寶貴的人,叫做嚴迦祈。
也許夏昭時原本,也是至少可以從中分得到一個名為“珍惜”的位置的。但是他最想要,或者更準确點兒說,他真正看得起的,是“只有”,和“唯一”。如果不是那樣,那麽其他的一切,夏昭時都根本懶得去争奪,更不屑被給予。
這樣的夏昭時,與其說他是驕傲,倒不如稱他是霸道。那種想要掌握所有,控制一切的強烈欲望,讓夏昭時不可自拔地走向極端,無可救藥地高高在上。所以最後,也是夏昭時親手用他那簡直令人毛骨悚然難以想象的不擇手段,毒辣狠戾,在他和江臻之間,掘開了一條二人再也無法逾越的巨壑鴻溝,兩個帝國從此老死不再往來,冷漠而強大地伫立在整整一個世界的兩端,遙相對望,分庭抗禮。
餘生歲月,自此一別,千山萬水,後會無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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