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盡管皮陽一再小心，但是，辰潇還是病了。

頭一天睡前檢查還好好的，第二天一早起來檢查，各項指标刷刷刷高升，吓得醫療隊員一個個臉色慘白，一片人仰馬翻。藍希有個什麽好歹，他們是萬死難辭其咎。

而辰潇自己的臉，更是白得像一張紙。

還是皮陽冷靜，有條不紊的安排治療調理措施，藥物和物理按摩相結合，過了好一會，辰潇才緩了一口氣。

“感覺如何？心還慌嗎？”皮陽用毛巾替辰潇擦着額頭細小的冷汗。

辰潇勉強笑了笑，“現在好多了。”剛才心慌氣短惡心想吐頭痛欲裂，簡直比暈機難受多了。幸好，他們攜帶的藥物效果不錯。

他兩邊太陽穴上還貼着亮片，據說有醒神止痛的特效。

皮陽嚴肅道，“你夜裏不舒服怎麽不叫人？若是半夜一開始有症狀的時候就采取措施，現在就不會難受到這個地步。”

辰潇一怔，“昨天晚上我也不清楚……我做夢去了。”

昨天晚上，他做了一整夜的夢，醒過來就難受的差點死去。

其實他一直覺得自己有夠淡定的，天大的事情總也壓不死人是不？退一步說，死了也沒關系，死都死了，那些天大的事不也就成了芝麻綠豆了麽？

然而昨天，那股忽然湧起的激情，将與生俱來的淡定沖擊得潰不成軍。

星際蜃樓激發他強烈的創作欲望，可是，靈感噴薄的後果是，手下的動作趕不上創作的速度。

他非常想要一把琴，酣暢淋漓的拉上一曲，然後再一鼓作氣的記錄下來！

琴自然是沒有的，所以，他只能心急火燎的，飛快的寫，飛快的畫。光腦是用不上的，因為現在的地球裏，根本沒有五線譜的痕跡，光腦自然也不具備這方面的系統功能。

有時候，辰潇總忍不住懷疑，為什麽會什麽文獻資料都沒留下？就算戰争再慘烈，也不至于連痕跡都沒有啊！過去那麽多豐富的文化寶藏，難道真的被戰火燒光了？！根據有關定律，要把全地球的文獻都毀掉的戰争，是不可能存在的！除非整個地球也毀了！

Advertisement

但是……那些寶藏，确實是毀得一幹二淨了。

爆發出來的靈感，終究是被辰潇完全抓住了。然而，面對最新的創造，随之而來的卻是無限空虛。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沒有琴，此生再也沒機會拉琴了。

好的小提琴都是純手工制作的，辰潇卻并不具備小提琴制作工藝。他也曾想過是否需要試圖制作幾把，考慮再三卻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他自認為是個比較優秀的小提琴手，但仔細想來，卻是對制作工藝一竅不通。也許，多次試驗之後他能夠做出比較漂亮的外觀，可從發聲上來說，絕對不可能過關。

與其糟蹋心中的她，不如就讓她留存在記憶中吧。

那時，辰潇很淡定的想開了。

所以這一次，他仍舊自以為很淡定的想開了——算了，創作只是為了抓住那一瞬間的激情，享受到了那一瞬間，也就足夠了。

然而到了晚上，他卻做了一整夜的夢。

磅礴唯美的星際蜃樓當中，一把白色的小提琴漂浮在空中，她面前有着今天才寫下的手稿。辰潇追着她，追了好久好久，她卻越飛越遠，帶着那一疊手稿，永遠也追不到……

似乎是一個告別儀式，她跟他說永別。

最後，小提琴消失了，辰潇自夢中醒來，感覺眼角滲出一滴淚珠。他想伸手擦拭，才發現身體狀況很差很差，沒有力氣将手擡起。

強烈的星際反應湧上，折磨得他話都說不出來……

“皮陽，你有沒有過很珍視的東西？本來打算和她一起長眠，沒想到一覺醒來，卻永遠失去了。”

皮陽疑惑，“長眠？辰潇，你是說你長眠以前的事？你醒來時發現身上掉了什麽東西？”他表情嚴肅起來。

辰潇一怔，搖搖頭，“沒有……算了，昨晚做了個夢，到現在還沒清醒呢。”

皮陽幫他蓋好被子，安慰道，“噩夢也是不良反應的一種……昨晚是我大意了，今晚讓人看着你。別多想，你好好休息。”

他起身時，看見一邊的一疊紙，正是昨天辰潇寫下來的。這時辰潇精神不濟，皮陽也不問什麽，就将它拿到手上，“這個我幫你收進箱裏，放在外面別掉了。”

“随便吧。”辰潇無所謂的垂下眼睛。

皮陽點點頭，拿着薄薄的一疊紙走向房間右邊，正準備将它們放好，卻又聽到辰潇在後面說，“等等……你還是把它拿過來吧。”

皮陽又将紙送到辰潇手裏。

出門前，他回頭一看，看見辰潇怔怔的盯着手裏的紙張，眼神複雜。

門關上，皮陽不由皺眉嘆了口氣。

“他怎麽樣？”旁邊傳來一道聲音，章凡熙筆直的站在門邊，像個衛兵。

皮陽立即回複嚴肅的表情，手微微擡起，卻看見章凡熙擺擺手，便又放了下去。

“治療之後好了很多，接下來須得嚴密觀察，以防出現意外情況。”

章凡熙眉頭緊皺，“上來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會忽然出現強烈反應？”

“辰潇的體制特殊，也許是反射弧比較慢……”

“是不是有什麽被忽略了？”

皮陽想了想，道，“昨天我給他看了星際蜃樓，之後他就很興奮的在紙上寫寫畫畫，有可能耗費了大量體力……”

“寫了什麽？”

“一些符號和線條，五根線一行，線裏畫滿了蝌蚪形狀的符號，有連起來的也有沒連起來的……我從來沒有見過，但是，這些符號應該對他很重要……”

章凡熙打斷他，“給我看看，所有可能威脅到他安全的東西我都必須過目，你昨天不應該隐瞞。”

皮陽，“辰潇的身體方面是由我負責的。”

“但你沒負責好！他生病了！”

“高壓反應随時有可能出現……”

“皮組長，你這是狡辯！如果不是出行在外，你的态度就應該受到處罰！”

“……”皮陽沉默一會，道，“你現在是以保全隊長的身份站在這裏嗎？”

“是的。”

“那好。”皮陽忽然擡手，一拳擊向章凡熙的下巴。

章凡熙狼狽的躲開，怒聲道，“你做什麽？！”

“沒什麽。”皮陽面無表情的轉身離開，“章凡熙組長，你如果懷疑有什麽威脅到辰潇的安全，應該自己進去檢查，而不是像這樣躲在外面唧唧歪歪，這不是你的作風。”

章凡熙臉色鐵青，看着皮陽離去的背影默默不語。

良久，一拳頭砸向牆壁，最後關頭，卻驀然想起辰潇就在裏面，生生頓住了動作。

他側耳聽了聽裏面的動靜，伸手将房門悄悄打開了一點。

透過一點點門縫，章凡熙看見辰潇側躺在床上，背對着門，一頭黑發綢緞般的鋪開，蕩漾着水一般的光澤。

他睡了嗎？還難受着？有沒有在想什麽？他昨天寫的符號代表什麽意思？他現在臉色好不好？

門縫開了合，合了開……最後，被輕輕的關上了。

有兩個保全隊員巡邏來到門口，見到章凡熙貓着腰，立馬行禮。其中一個傻乎乎的問，“隊長，您在偷看？”

“……”章凡熙，“我在檢查門上的安全漏洞。”

“啊！我早上才檢查過呀……沒問題……”傻乎乎的人繼續犯傻。

章凡熙冰冷的視線利劍般的射向他，“這麽大的問題都沒發現？玩忽職守，該罰！先記着，回去再執行！”

說罷，再度用視線将那傻瓜淩遲一邊，才踏着軍步離開。

“……隊長好可怕……還是前段時間的樣子好，可惜……美夢一去不複返……”

傻子隊員在門上研究了老半天，急出一身汗來，“哪裏有問題？難道我退步了嗎？完了完了，這回要被隊長罰死了……我竟然檢查不出問題來……”他陷入打擊和恐慌中……

另一個實在看不下去，将他從門上提起來，“走吧，你這頭沒心眼的蠢豬。”

“可是……”

“別可是了！再檢查下去也查不出個問題來！”那人拖着傻子走，邊走邊嘀咕，“藍希那麽美，難怪隊長偷窺得如癡如醉……可憐一顆熱乎乎的男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