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這個時候是下午，晴天，陽光溫柔的透過窗戶灑進來，空氣應該是溫暖而舒适的。

然而，辰潇和蘇卡兩個人都覺得有些冷。

辰潇的冷，來自于對某個噩耗的猜測——蘇卡這幅模樣，是什麽意思？代表着什麽？

蘇卡的冷，卻是從外面帶進來的，這幾天來，他就沒感覺暖和過。

不過蘇卡眼角的紅色很快就褪掉了，他眯起眼睛笑，“你幹嘛……讓我抱抱嘛，別動……多久沒抱了。”

辰潇又有些疑惑了。

蘇卡又在辰潇身上蹭來蹭去，辰潇由着他蹭，沒有再發問。他敏銳的感覺到，蘇卡這個時候，需要有人能默默的安慰他。

所謂默默的安慰，就是默不作聲，等着蘇卡覺得夠了，等着蘇卡主動出聲。

蘇卡表面上還是那麽不着調，辰潇卻從他的神态中看出不對勁了。比方說，他眼底的紅血絲，以及深深隐藏的疲憊。

這種情況，辰潇簡直太熟悉了。

人類的表情十分豐富多彩，人類可以最為火爆熱烈，也可以最為隐忍哀傷。作為曾經的人類，辰潇見多了形形色色的表情，像蘇卡這樣沒有在他面前刻意掩飾，他輕而易舉的就發現，蘇卡多變下的隐藏。

何況，辰潇的性格中本就有着身為藝術家的細膩。

過了一會兒，蘇卡深吸口氣，終于舍得開口了，一出口，就是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辰潇，你作為地球的藍希，規劃過以後的生活嗎？”

規劃過嗎？辰潇心想，他恐怕是沒有自己規劃的權利。

“讓我猜猜……你這麽溫和，這麽富有責任心，肯定想過帶領地球走向繁榮強盛吧？”

辰潇默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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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卡嘆口氣，喃喃道，“繁榮強盛，繁榮強盛……繁榮強盛可不見得就是個好東西。地球人現在多好，人人皆有危機感，全部抱成一團，目标一致，利益一致……這樣很好。等繁榮強盛了……”

蘇卡不說了，只是表情惆悵。

等繁榮強盛了，地球終有一天會變成現在的米頓星。

這句話他沒有說出來，但辰潇卻能夠猜到大致的意思。

這類事情屢見不鮮，辰潇心中明白，地球現在的獸人繼承了人類一半基因，自然也繼承了某些劣根性。獸人們現在目标明确，沒有利益分化的團結一致，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們面臨一個危機。這個危機是如此的巨大滅頂，以至于，獸人們除了團結，根本想不到其他的事。

蘇卡回過神，笑了笑，把腦袋靠在辰潇肩膀上，“辰潇，我真是喜歡你。不是為了你所知的那些知識，我們也有自己的歷史……我喜歡你，因為我覺得你是個沒有欲望的人。”

辰潇微笑了，“誰說的？我有欲望的。比方說，之前我就很想擁有一把小提琴。”

“你這個叫願望，不叫欲望，所以很快就實現了。”蘇卡看着他，認真道，“願望是美妙的，欲望卻是無法實現的，因為，它永遠沒有盡頭。”

“蘇卡，你這樣我真不習慣。”辰潇忍不住拍了拍他，頓了頓，實在忍不住，“你哥……他怎麽樣？”蘇卡不說，那他就只有自己主動問。

蘇卡的臉色瞬間變得灰敗，剛才認真的表情飛速消失，像一朵凋零的花，連帶着讓辰潇的心頭一沉。

“可以去看看我哥嗎？”蘇卡說，“帶着拉葫……帶着小提琴。”

辰潇心頭震動。

他想到了蘇卡在宴會上說過的話，萬年前的旅行者拉響拉葫，治愈了老人的頑疾……公孫綠前幾天還念叨過，那個萬年的傳說，會不會對給他造成影響……

大廳中，公孫綠看到辰潇和蘇卡一起出來，蘇卡手上提着一個箱子。

公孫綠心下立馬敲響警鐘，“辰潇，你要外出？”

“嗯，出去一下，那個……”辰潇看了眼蘇卡，他的根畢竟在地球，辰潇不打算隐瞞自己人私自行動。

蘇卡搶先道，“我想讓辰潇去看看我哥。”

公孫綠望了望辰潇，帶着小提琴？

辰潇微微點頭。

公孫綠笑了一下，“上次的意外才過沒多久，外面不太平……”

“太平，怎麽不太平？上次的事不說了是純屬意外嗎？”蘇卡笑着道，“公孫部長，我覺得辰潇和米頓很有緣。你們看，他在米頓得到了拉葫，我哥為了救他身受重傷，現在，拉葫的琴聲說不定可以救回我哥，繞來繞去的就是緣分啊……再說了，你不想知道萬年前的神話能否實現嗎？”

公孫綠被噎住了。

在這句話中，蘇卡至少打出了兩張人情牌，一是贈送小提琴的情誼，二是蘇蒙的舍身救護之恩，再加上意外發生之後，地球方面還吃了人家不少好處。

現在救人的人躺在醫院裏重傷不愈，你們地球方既然有能力救助，憑什麽不施以援手？

還說什麽永遠的好朋友啊……何況用的還是別人送給你的工具——存放了一萬年的寶貝。

“拉葫治病那只是個傳說。”公孫綠已經不抱希望了。

“是不是傳說，得試了才知道。”蘇卡緊跟而上。

瞧蘇卡的模樣，要是公孫綠不答應，他就會強行搶人。這畢竟是在米頓的地盤，假如他一定要這麽做，公孫綠毫無辦法。

而且，地球方面實在是說不過去。

辰潇走到公孫綠身旁，低聲道，“讓我去吧，我也想知道，是不是傳說。”他心下對公孫綠感到抱歉，因為在他心中，他是願意去蘇蒙那兒試一試的。不去試一試，他真的對不住對方贈送的小提琴。盡管，他不相信傳說。

“是啊，辰潇也好奇呢。”蘇卡附和。

“我陪你去。”章凡熙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

蘇卡一見他就沒好氣，任性立顯，“怎麽又是你？”

你憑什麽這麽問？章凡熙冷冷道，“我必須貼身跟随辰潇。”貼身二字是重重咬出來的。

蘇卡于是冷笑，“貼身？你貼身什麽啊？要不是我哥，現在躺在醫院就是辰潇。”

章凡熙的臉色唰的黑了，無論多久，這件事永遠會是他心中永遠的痛。

他沒有反駁，因為他自己也不原諒自己。

“蘇卡元首！”辰潇急促的開口，其實不能原諒自己的，還有他。蘇蒙受傷是為了救他，而他之所以會需要被救，則是因為他離開了住所。雖然那次外出算不上是私自的——他走之前和皮陽打過招呼。

所以辰潇才一定要去。

辰潇定定神，走到章凡熙身前，翠綠色的眸子看着他，“走吧，和我一起去。”

貼身護衛什麽的，還是帶着的好……

出門時，章凡熙瞥着蘇卡一眼，看在蘇卡眼中頗有點示威的意味，蘇卡用鼻子哼出一聲——得意什麽？辰潇現在要去救的是我哥！

章凡熙走進辰潇幾步，肩膀挨到了辰潇，辰潇立即有了反應，“怎麽了？”

“沒什麽。”章凡熙搖搖頭。

“哦。”辰潇将頭轉回去，和章凡熙之間的距離沒有拉開，依舊肩膀碰着肩膀。或許，是他這個時候根本沒心思理會些別的。

章凡熙卻像得了大便宜，朝蘇卡勾了勾嘴角。

他已經很久沒有靠近過辰潇了。

蘇卡幹脆撲到了辰潇身上，“辰潇！”

“別鬧了，我們得抓緊時間。”辰潇無奈道。

章凡熙黑了臉，什麽時候他這麽趴到辰潇身上，辰潇也能這麽自然的接受呢？

辰潇見到蘇蒙的時候，他的樣子不算太慘。

只是眉頭微微皺着，無法舒展開來，嘴唇慘白，硬朗的五官像死氣沉沉的立體雕刻。

這是經過蘇卡計算過的時間段。他不想驚吓到辰潇，這個時候，大概是蘇蒙狀态最好的時候。

“蘇蒙，蘇蒙。”辰潇輕輕喚道，沒得到回應。末了，辰潇問身邊一個高大的穿着醫生袍子的人，“他一直沒醒過嗎？”

那名醫生正是尼爾，點頭，“是的。”

蘇卡沒有跟進來，站在病房門口對尼爾道，“讓所有人都出來……辰潇，你一個人可以嗎？”

辰潇提着小提琴的手捏得死緊，他不知道，“我試試……”

“沒關系，試試……說不定，哥哥聽到你的琴聲，會掙紮着醒過來。”其實蘇卡并不相信那個傳說，經過宴會，他基本可以确定拉葫就只是一樣樂器，沒有那麽神奇。

但不相信也得相信，也許真的行呢？

實際上，辰潇在哥哥心中是不同的，蘇卡還希望用小提琴聲激起他的鬥志，喚醒他的意識。

辰潇站着深呼吸，感覺到冷空氣進入肺腑用以緩解莫名的緊張，身旁忽然多了一個聲音，“你……不要緊，量力而行。”

原來章凡熙擺脫了蘇卡在門口阻攔，走進來，走到了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