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噢,七弟來了?”謝玄衣一聽謝潛魚這麽快就來接自己了,欣慰地笑著坐了起來。
忽然馬車外人聲鼎沸,明順再看去時,那班騎軍已盡數下馬,正半跪在地上高呼吾皇萬歲。
為首那名戴著鐵面具的将軍,一襲黑铠,手一揮,待衆人齊齊止了喊聲,他這才站起身緩步走向馬車。
明順看見這黑铠将軍頓時吓了一跳,十多年沒見過這位威王,對方竟然長得如此高大魁偉,氣勢逼人。
謝潛魚垂首站定在馬車前,低聲對車內說道,“臣弟恭迎皇兄聖駕。”
“哈……你這麽快就趕過來了,好好,果然是朕的好弟弟,上來吧,小魚兒。”
謝玄衣坐起身來,懶散地靠在車牆上,順手扯了扯身上的毛皮大衣。
謝潛魚聞聲,回頭看了眼自己的副将,沖他點了點頭,示意他引軍開路,自己則一步踏入了溫暖的馬車內。
眼前這個緊裹著盔甲,頭戴面具的男子著實讓謝玄衣覺得陌生,若不是他還記得謝潛魚向來死氣沈沈的聲音,只怕他不敢相信這個人會是自己的七弟。
“你這是?”
“近日忙於巡察邊境,臣弟未能禮服相迎,還望皇兄贖罪。”
謝潛魚輕輕笑了一聲,擡手取了頭盔,頓時散出一頭紅色的長發。
看見那如灼灼燃燒般的焰紅之色,謝玄衣不禁眼眸微眯,細細地欣賞了起來,說起來,先王生育有十三個皇子,唯獨謝潛魚與他同胞的弟弟形貌非凡,兩人皆有紅發金眸之徵,絲毫不似其他兄弟,不過據說謝潛魚和謝潛龍兄弟兩人的母親本就是異族人,可惜這等美人紅顏薄命,他們倒是從不曾見過。
正當謝玄衣贊嘆之餘,謝潛魚已将神态冰冷的面具取了下來,他略一擡頭,一雙金眸赫然逼人,但是那張臉卻透露著一股陰戾殘暴之氣,讓人看了心中頓覺惶恐不安。
記得小時候這個弟弟也是很陰沈孤僻的,似乎那個時候就因為他長得不夠好看,遠遜於容貌俊美異常的謝潛龍,父王很是疏遠他,連名字都不肯給他取個好的。
而其他皇子也喜歡欺負這個孤僻的帶著異族血種的兄弟,特別那時最不懂事的謝蒼穹,總仗著是嫡出的皇子追打這個形貌怪異的弟弟,還罵人家是鬼怪……不過自己對他總是不錯的,兄弟們欺負他時,自己護過他不少,還常偷些自己院裏的紅豆糕給他吃。只是這些年過去了,這個弟弟長得似乎更……那個了。
謝玄衣想到童年的事,又看著多年不見,容貌大變的弟弟,心中頗多感慨。
謝潛魚在看見謝玄衣眼中那一抹乍然的驚慌之後,已然沈默地低下了頭,悄然将面具戴了回去。
“臣弟自知面貌醜陋,不該驚擾聖駕。還請皇兄贖罪。”
“怎會!小魚兒你分明生得容貌威嚴,那裏醜陋了!若是敵人見了你這長相,只怕吓得不戰自退才是吧,哈哈哈哈……”謝玄衣急忙想安慰他,哪知說來說去卻愈發說不清楚。
怪不得這些年,每逢藩王朝觐的月份總不見謝潛魚親自到來,只怕他也對自己的長相不甚滿意,恐惹人嘲笑罷了。
此時,謝潛魚在面具下悶笑了一聲,看見旁邊擺有暖爐,爐上正溫著熱酒,他取了過來,親自斟上一杯,奉到謝玄衣面前,“聽聞皇兄近來身體不适,臣弟未能前去問安,心中有愧。只是北境軍務繁忙,臣弟實在抽不開身,這些年我常叫潛龍代我送上一些北境特産的人參雪蓮,不知皇兄服用了可有好轉?”
謝玄衣接過酒杯,聽到謝潛魚并未太過在乎自己方才的話,這才松了口氣,記得當初這個弟弟真是又孤僻又倔,被人欺負了過後,打不過也不哭,就那麽蹲在牆角,或爬上樹去,死活不肯離開,每次都會把自己餓個半死才讓太監拖走。
人說,相由心生,自己看他今番更為陰戾狠毒,只怕會更容易想不開事吧。
“當然有效,七弟你的心意,皇兄都看在眼裏呢。這些年辛苦你了,守衛邊境的重責真是非你不可啊。”
謝玄衣親昵地握住謝潛魚的手,他見對方戴著副皮手套,心想車內暖和不帶也罷,兄弟倆手把手這才親熱,想到這裏,他便去脫謝潛魚的手套,結果對方卻不由自主地縮手躲避。
待到手套被謝玄衣拉掉之時,他這才看清謝潛魚修長的十指上竟長著一副又長又硬的銀色指甲,看上去就似野獸的爪子似的。
謝玄衣又是一愕,他猛地看了謝潛魚一眼,忽覺對方面貌兇惡異常,一路北行,已多操勞,謝玄衣本來就身有重傷,疲憊憔悴,如今受了驚吓,一口氣沒上來,居然指著謝潛魚的臉便昏了過去。
“啊,陛下?!”明順看見謝玄衣昏倒立即尖溜溜地叫了起來。
謝潛魚嘆了一聲,知道他的皇兄是被自己的外貌吓到了,他苦笑了一聲,帶回面具,同明順一起扶了謝玄衣躺倒,又親自為了他蓋了被,這才悄然下了馬車,走入茫茫風雪之中。
“王爺,您去那裏?”明順打開車窗,急忙追問。
謝潛魚看也不看他,只是穩穩地跟著馬車前進踏著步子。
“我就在外面替皇兄護駕,你在裏面好好照顧他吧。”
二十年前,謝潛魚離開了繁華的國都,被他的父王分封到這個偏遠的地方做王,除了自己同胞的兄弟最值得牽挂之外,他的心中只有另一個人,把個人年長他幾歲,和其他兄弟不同,總是對他溫和地笑,給他紅豆糕吃。
雖然自己最讨厭別人摸自己的頭發,但是每次這個人模著自己的腦袋的時候,卻給了自己一種無比溫馨溫暖的感覺。
風雪之中,謝潛魚回過頭,默默看了眼身邊緩慢行進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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