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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年關,細雪落了又化,在地上留不久,洇出深色的水痕。
傅之齊擡手,把周青意圍巾拉緊,又勾出他被圍巾壓住的頭發,問他:“冷不冷。”
周青意舉辦了一個小型畫展,一直到今天,也就是展出的最後一天,傅之齊才終于有時間去看。還剩兩個路口要到的時候堵車,周青意說想走路,兩個人就慢慢走過去。
走到一半才發現在下雪,很小,看不見,但是臉上有些微的濕意,涼涼的。
“不冷。”周青意說,但是把手伸進傅之齊風衣的衣袋裏,和傅之齊十指相扣。
周青意下巴尖埋在圍巾裏,顯得臉小小的,說話時白氣氤氲,就罩住了整張臉。傅之齊總是覺得冬天寡淡,陰郁的灰色從道旁草木蔓延到天際暗雲,但周青意猶如被光線偏愛,即使臉掩在白霧後,依舊比旁人多得幾分亮色,顯得眉漆唇紅,秾豔端麗。
傅之齊看得喜歡,就拉住周青意,讓他停下來,很快地碰了碰他的唇,又拉着他繼續走。
周青意走了兩步,才小聲說,幹什麽呀。
傅之齊模仿他的語氣,說,欺負你呀。
走到畫展門口,周青意有點緊張,對着玻璃牆上的倒影整理儀容。
傅之齊拂掉他發間晶瑩的細雪,問他怎麽了。
周青意一改平時對別人拽了吧唧的樣子:“我老師說今天要來看。他畫得很好的,我怕達不到他的要求。”
“不對,”周青意自己改口了,“我肯定達不到他的要求。”
傅之齊覺得好笑,存心逗小孩:“那你就對他笑。”
周青意有點懵:“什麽啊。他評價我,我不該屏息凝神、端端正正地聽啊?”
“笑起來好看。”傅之齊說,“不舍得讓你傷心。”
他們走進畫展,走過一個拐角,周青意腳步陡然慢下來,傅之齊就知道周青意看到他的老師了。
傅之齊摸了把周青意後腦勺,把他往前推了兩步,說去吧。
周青意回頭瞪了傅之齊一眼,還是乖乖朝老師走過去。傅之齊看到他們說了幾句話,周青意一邊點頭,一邊試探着露出一點柔軟的笑意。
不知道老師說了什麽,周青意的笑意深了些許,朝傅之齊望過來,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
傅之齊覺得這樣很好。周青意有自己的師友,做喜歡的事,有所成就。他沒有離開傅之齊,但依然是自由的。
周青意和老師走完一個展廳,停在了最中心的畫作邊,又說了幾句話,老師自己離開了。
周青意不等老師走遠,很快地朝傅之齊走來,兩只手都挽住傅之齊,把重量壓在傅之齊身上。
“誇你了?這麽開心。”
“算吧。他說我最好的作品還是《奢望》,我說那當然啦。”
“為什麽?”
“啊?”周青意觀察傅之齊的神色,“你真的不知道?你的信息素有白桃味。很淡,但是在你的衣服上能聞到。我九年前就知道了。”
傅之齊微頓。
“每當我覺得冷,我總會想起陽光下被曬暖的白桃樹。”周青意說,“無數次地想起。”
傅之齊沒有說話,和周青意一起走回中心畫作,長久地停留,像是要把一切細節都放進心裏。
起伏的山陵,漫山遍野的桃樹,盛開的花。那是周青意最含蓄,又最直白的情書。
——你是我經年累月的奢望。
新年那幾天,傅之齊難得有長假,包了一座南太平洋的私人海島,帶周青意去玩。
“帶上畫具。”傅之齊說,“以後不用可憐兮兮地說沒看過實景了。”
周青意曾經期待過的、傅之齊以前不敢承諾的願景,終于都得到實現。
周青意下飛機時正值日落,白沙細軟,海浪泛金,海鷗在水上一點,又振翅貼着海面飛遠。
周青意過了幾天神仙日子。在這個只有他和傅之齊的世界,他壓抑了十幾年的天性釋放,變得活潑、煩人而快樂。
周青意無師自通了少年人那些玩鬧伎倆。他赤着腳在沙灘上倒退着奔跑,用沾着顏料的手去抓傅之齊的衣服,把傅之齊一起拉倒在海水裏。他因為止不住地笑嗆了口海水,又被傅之齊拉起來,一邊咳一邊還是在笑。
沒有夾穩的畫紙被海風吹得翻飛,上面的顏色一天比一天豐滿。
他們在海邊接吻,在落地窗前做愛。這裏的白天很長,而夜又很美。
回國的前一天,夕陽好似落得格外慢,足以周青意把那抹顏色塗在畫紙上,又封存在記憶裏。
“周青意。”傅之齊忽然又連名帶姓地叫他。
傅之齊勾出周青意因為畫畫而挂在胸口的戒指,慢慢取下來,握在手心。
周青意不由得屏息。
傅之齊說:“和我一直在一起,好嗎?”
他們的過去沒有戀愛,沒有求婚,只有莽撞的懇求和理智的協議。曾經的婚禮浩大輝煌,他們相攜走過紅毯,在衆目睽睽下說着虛假誓詞。
而現在,在南太平洋的海島上,無人見證的角落裏,剝離所有的迫不得已和于心不忍,只剩下最純粹的愛意。
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無論富有或是貧窮,無論順境還是逆境,無論健康或是疾病。
周青意說好。
戒指被推上無名指根。周青意想低頭看,但他的臉被捧起,唇被溫柔地含住,于是他只是閉上眼,抱緊了傅之齊的腰。
這一次,他确實被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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