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凡人不講道理
陸飲溪找了個沒人的角落,默默地把無上宗幾個字填進了“原主生平”裏。
他還沒開始緊張,系統就跳了個紅色大叉出來。
陸飲溪松了口氣,心想着,果然是個誤會。
這原主就一金丹期修士,靈脈都無法靠自己打通,劍今天早上才剛撿回來,怎麽看都不像是會成為仙君的那一類人。
陸飲溪小心髒噗通噗通地跳,不知為何,總覺得暗處有人在打量着他,讓他覺得有些慌亂。
“師尊,那人說的,是真的嗎?”
陸飲溪正緊張着,沒聽清肖默說了什麽,只是擺擺手:“無事,你不必管。”
看來他踏下了荒山,原主過去的陰影便會纏繞過來,原先腰部的傷顯然不是普通的皮肉傷,至今都還留了個猙獰的傷疤在上面,而他現在大搖大擺招搖過市般想要進靈虛仙境,必然是招惹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既然提到了他的名字,原主必然和無上宗有着聯系,不如先混進去瞧瞧,反正他經驗值多,不會身死。
陸飲溪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帶着肖默混在了散修裏打聽情況,這次說是說無上宗的試煉,其實只是外門和一些散修的集會,希望能通過這次選拔進入內門或是宗門,沾下這名震天下第一大宗門的風光。
說實話他還沒見過這麽大陣仗,上一世因為都呆在醫院裏,看來看去都是一些醫生病人,現在要進入一個陌生的地方,人又多,還潛伏着各種危險,要真說起來他心裏還有點虛,于是幹脆和大家夥一塊兒進去。
反正像肖默這樣的魔,應該随便用什麽劍都是行得通的,再者要真的承接他身上的魔氣,還得去魔域打探一趟,用那兒的武器。
陸飲溪看了眼身後一直不說話的肖默,嘆了口氣。
好像他的徒弟對自己的身份很顧忌,即使到了這麽熟的份上,也不願意坦言自己是個魔。
陸飲溪心想,剛好趁這個機會給他的徒弟好好開導開導,是人是魔是仙,都沒什麽大不了的。
又不是走火入魔要屠盡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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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默站在陸飲溪後面,看着師尊湊到這湊到那兒地和人調笑,又想起之前那小販說的話。
——無上宗宗門大弟子的師尊,是失蹤一年多的陸飲溪。
不僅名字一樣,就連他們待在那荒山裏的時間也一樣,師尊也沒有否認,只是笑笑走開罷了。
再加上現在他對無上宗大弟子的感興趣程度。
肖默緊緊捏着拳,體內魔氣四竄,這會兒他心跳如擂鼓,再加上這裏聚滿了散修,他已經被逼迫到了臨界點上。
只差最後一根稻草了。
少年咬破嘴唇,鮮血溢出來,卻只是飲鸠止渴。
他猛得扣住了陸飲溪的手。
“怎麽?”
“師尊,我……”
肖默還沒開口,便有人來到了跟前。
“叫什麽名字,什麽身份?”
陸飲溪感受到肖默的不對勁,看了眼來人的樣子,大概是無上宗的人,便想快點兒打發別人。
好像他的名字比較響亮,得換個名字比較好。
“我叫陸喝水。”
來人聽着這名,本來還低着的頭擡了起來,陸飲溪還在編名字編得起勁,“這是我弟弟,陸飲茶。”
那人抿着嘴盯着他看,不知在想些什麽,陸飲溪就偷偷往肖默身後躲。
看什麽看,沒見過這麽會取名字的人麽?
好在對方也沒發難,只是給了他們一塊牌,原來這入境還得分組,每個隊伍由幾個散修和無上宗門下修士搭配,以防萬一出現問題。
陸飲溪拿着那牌,在肖默拐來拐去又拐回原地後決定自己找地方,總算是找到了彙合的房間。
房間裏已經有幾人等着了,為首那人身着青衫,身型高挑,佩劍在身閃着寒光,見他們進來,溫潤地笑着來迎接:“等候你們多時了,我名喚江武,是無上宗內門弟子。”
“你好你好,”陸飲溪看來人脾氣還挺好,頓時放下戒備來,“我是陸喝水。”
肖默跟在後面,死死地盯着江武,眉間似乎有些愠氣,陸飲溪不知他怎麽了,忙打着圓場:“這是我弟弟,叫陸飲茶,這次來是我讓他來的,他有些不情願。”
說着,像平時那樣踮腳給肖默順毛,卻沒見肖默和往常一樣冷靜下來。
“怎麽了?”
陸飲溪拿嘴型問肖默,肖默瞥了眼江武,朝陸飲溪耳語:“來者不善。”
陸飲溪立刻警覺了起來。
他看江武穿的衣衫是下階人穿的,感受到的靈氣也很微弱,便自動把人歸位無危險的那類人裏去了。
再說了,當初系統只有看見肖默才跳過危險預警,而這個預警已經一整年沒動過了。
他養的這個高危的應該能扛一扛吧?
陸飲溪這樣安慰着自己,給肖默順着氣。
“怕什麽,他敢動你,為師給你出頭。”
出頭的方式是把你扔出去。
可肖默卻一瞬間好了,就像是天靈蓋上有一道溫暖的光降了下來,原本體內翻滾的魔氣逐漸平息了下來。
肖默拿小指頭碰了碰師尊的手,又觸電似的彈回來。
師尊會給他出頭。
“你們兄弟倆關系可真好。”
江武依舊是笑着,表情動也沒動,肖默淡淡地瞥了一眼他。
——眼前這人不是人。
師尊看不出來,是因為這玩意兒的手法很巧妙,他借着人的身子,用着人的氣息和修為,卻只是個傀儡而已。
這樣的技巧,他也就是在魔域裏年紀大的長老裏面見過一回,魔物不時興用傀儡,因為他們自己的肉身難破,沒必要借用人的身體,浪費。
但這玩意兒出現在這裏,要不就是有別的東西混進了這裏,要不,就是這無上宗有問題。
肖默不言語,他知道陸飲溪此行是為了他有一把稱手的劍,不想糟蹋師尊的心意。
再說這種傀儡,他五歲就能一手捏死十個,當初長老們做起來,也是為了給他玩耍用的。
幾個散修都不言語,似乎看不太起陸飲溪他們倆,好在江武也在清點人數了,即刻便要出發。
“此為傳送符,若是有危險情況,便燒符自救,傳送點會有無上宗的人等候着治療。”
江武分發給了大家符紙,擡起頭來,臉上挂着的笑容開始變得詭異,“請大家跟緊我,進入靈虛仙境。”
大門自他身後打開,陸飲溪只覺得有什麽東西系着他向前去,剛要跌下去,卻被人穩穩地扣住了手。
“師尊,抓緊,別走散了。”
陸飲溪抱緊自己徒兒的大腿。
還是高危人物最好,太靠譜了。
他輕輕地掉在了草垛上,旁邊只有江武和一個散修穩穩地落下了,其他人都是打了好幾個滾,有一個直接插樹上去了。
插樹上那個顯然有些倒黴,晃了半天沒能下來,只好擡手詢問:“哎,江武……”
話沒說完,只聽“唰”的一聲響,樹上的人只剩下了一副軀幹。
陸飲溪甚至沒記住那人長什麽樣,頭便消失了。
“什,什麽東西,怎麽會這樣!”
“這不是靈虛仙境嗎?怎麽會有這種魔物?”
“什麽魔物,什麽東西,他為什麽沒有頭了!”
“江,江武,這是怎麽回事!”
裏面有些人意識到了不對勁,質問着江武,那些修為低的,甚至連有東西跑了過去都沒有看見。
江武愣愣地站在那兒,臉上依舊挂着笑容:“這兒就是靈虛仙境啊。”
“符紙,符紙是假的!”
有心急的已經燒了符紙,卻沒有傳送成功,大家都還站在原地。
“符紙不是假的,”肖默抖了抖手上的血,剛才死的那人離陸飲溪很近,他替他擋掉了濺出來的血,“但這兒不是完全的靈虛仙境。”
這靈虛仙境,不知是誰的惡作劇,竟是和魔域相接的,因此符紙無法起到效果。
陸飲溪沒有說話,他還仰着頭,看着那個無頭人的方向。
肖默遮住了他的眼睛:“別看了,師尊。”
陸飲溪連眼睛都沒有眨。
他曾經目睹過很多人死去,甚至于在太平間外閑逛過,可能有人昨天還和他打過招呼,幾天後便只剩一張毫無血色的臉。
他也預料到過來這個世界,一定會見到有人死亡,因為這是個和他原本世界完全不一樣的地方,人可以成仙長生,也可以殺人于頃刻之間。
但他沒想過,有那麽快,那麽殘忍,那麽——
——那麽不受人關心。
就好比現在,除了他一人之外,已經沒有人去關心那人為何來此,又姓甚名誰。
他走上前去,劍決一落那軀體便掉了下來,陸飲溪替他擺正了,又看見他胸口掉出來的劍穗。
哪家姑娘給的吧,指望着他功成名就衣錦還鄉。
陸飲溪覺得喉嚨有些苦澀。
其實他很想麻痹自己,比如說看見那只慘死的小鹿時他就拼命忍住了。
但他還是騙不過他自己。
他就是那種,講好聽點就是會共情,講難聽點就是有點聖母,看到誰都會生恻隐之心。
所以他躲在那荒山一整年,被“拯救蒼生”四個字折磨了一整年,最後終于打定決心不做縮頭烏龜了,現實又來給他一巴掌。
他要拯救誰?像眼前死掉的人算蒼生的一份嗎?還是說他只要為大義護住一部分人就可以了?
系統剛接待他時說這個世界會走向毀滅,那他救下了這個世界,最後沒剩幾個人,統統家破人亡了,也算是拯救成功了嗎?
他沒問系統成功的标準是什麽。
他也問不出口。
他沒辦法做個這樣高傲地俯視一切的人。
他就是個濫情又俗氣的凡人罷了。
“師尊,小心!”
陸飲溪擡頭,凝神起勢,一揮手,雪白的鹿鳴劍發出長嘯聲,直奪沖過來的江武命門。
那人噗得一下散作了血沫,把那原本就低矮的草叢腐蝕掉了大半,陸飲溪沒停,劍向下掘地三尺,将剛才那吃人的魔物一口氣挖了出來,插在了鹿鳴劍上。
陸飲溪手往虛空中一擰,那怪物便像爛泥一般碎了。
凡人不講道理,只管自己出氣就完事了。
“你是何人!怎麽把江武殺了!”
肖默陰鸷的眼一掃,瞬間進到開口之人面前,掐着人的脖子抵在樹上。
“那是救你狗命。”
在場人無一敢發言。
凡人還無賴,帶着個小魔撐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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