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累
陸飲溪和肖默一個人占了房間的一個角落,中間隔的距離還是最長的那種,少年窩在角落裏不肯擡頭,陸飲溪略微感受到了一點欣慰。
小狼崽子還是有點良心的。
直起身來時才覺得全身仿佛要碎掉一般,陸飲溪差點兒沒痛呼出聲,剛才才憋回去的眼淚這會兒又淌了出來。
下面也有粘膩的感覺。
陸飲溪撩開因為汗水黏在臉上的碎發,嘆了口氣準備下床。
他怎麽這麽難,被人壓倒了還得去安慰壓人的那個。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而就在腳接觸到冰涼的青石板地面時,有什麽東西抓住了他的腳踝。
“嗯?”
陸飲溪剛雲雨過,腦子還不太清楚,緩緩低下頭去。
只見腳踝上抓着一只手,手上還帶着髒污,不知是煤灰,還是幹掉的血液。
總之,就是從床底下冒出來的——
“鬼啊——”
陸飲溪一蹦三尺高,本想往肖默那方向走的,結果才走兩步就覺得別扭,又軟回床裏去,把剩下的被子團了團裹在胸口。
那鬼手沒了支撐,又胡亂抓着空氣,最後堪堪抓住床腳,慢慢升了上來。
“救命啊,有鬼啊——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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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飲溪看向肖默的時候,忽然噎住了。
少年身上的斑紋已經褪去了,眼睛也恢複了平時的清明,只是那血色從眼底挪到了口鼻,肖默撐着牆,試圖站起來,卻又嘔出了一口血,連帶着鼻子下都挂着兩道血痕。
“操,怎麽回事?!”
陸飲溪剛一落地,那鬼手竟又是抓住了他,他反手就想砍上去,卻聽見了一聲熟悉的驚呼:“別,別別別!是我!花花!”
寧溫綸被卡在床底下那個洞裏,腳已經夠不到實地了,又沒東西能給他借力爬上來,不尴不尬地懸在半空中。
還好陸飲溪反應得快,那掌風一偏,又把半張床打個粉碎,寧溫綸大張着嘴看着他,連求救都不敢求。
“你怎麽來這兒了?”
“說來話長,景師兄去會見定陽閣閣主了,我們抓緊先逃命。”
“景師兄?”
“是啊,師尊。”
寧溫綸厚顏無恥地捏住了陸飲溪的手,“這兒地方險惡,定陽閣居心叵測,不宜久留,快和我走吧!”
陸飲溪決定先把這來路不明的弟子先放一放,指着肖默:“我不能走,這兒還有你肖二師兄呢。”
寧溫綸這才注意到房間角落裏有個人,那人已經沒了人樣了,渾身全是血,陸飲溪撒了他的手,忙走了過去。
對方身上的衣服破得只能勉強蔽體,姿勢踉踉跄跄,再結合肖二師兄的樣子。
寧溫綸眉頭一皺,知道大事不好。
“他對你……做了違逆之事。”
這話甚至不帶詢問,劈頭蓋臉像個巴掌甩到陸飲溪臉上去。
陸飲溪抱起肖默,對方的體溫很低,本身魔物的體溫就比常人要高出一截,現在這樣的體溫顯然是出了大問題。
“師尊……”
“噓,別說話,會帶你走的。”
“師尊先走,別……管我。”
肖默咽了口血,手指止不住顫抖,眼皮子抑制不住耷拉下去,卻仍舊努力睜着眼看着陸飲溪。
師尊怎麽一副快要哭的樣子,是他太冒失,下手太重了。
但師尊哭起來的樣子,又好讓人心生憐愛。
好想,抱一抱他。
“別,別哭……”
肖默努力牽起嘴角,試圖憋出一個笑來,可剛才還收放自如的情緒,現在又仿佛是被堵住了,無法正常傾瀉出來。
而且,他太疼了。
疼痛對于魔物而言是一件極其陌生的事情,他們完美的肉體使他們很少受到傷及內裏的侵害,于是能體會到疼痛的機會也微乎其微。
所以當這種感覺自他體內擴散開來的時候,肖默甚至一度不明白,這是種什麽感覺。
“別說話了,肖默,肖默。”
陸飲溪叫着少年的名字,揉着他那張一點都不可愛的面癱臉,靈力沒像平時那樣注入到對方體內,反而被幹脆得阻隔在外。
陸飲溪氣喘得越來越急,他覺得他的世界裏似乎出現了一個洞,黑黝黝深不見底的洞。
那個洞,要把他的全部吞噬進去。
“你不該和他發生那種關系的。”
寧溫綸走了過來,聲音很低。
“事到如今,糾結這種事情有意義麽。”
這幾個字,幾乎是從陸飲溪牙縫裏蹦出來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
寧溫綸蹲下了身,陸飲溪卻不願朝向他,連帶着肖默都一并被他轉了過去,寧溫綸的手懸在半空,只能先行解釋,“你的這副身體,對于大部分人來說,都是烈性毒藥。”
“……什麽?”
“這兒,是這副身體的刑場,霜落将你和這魔物關在一起,是有目的的。”
“他叫肖默。”
寧溫綸噎了一下,改口道:“把你和肖默關在一塊。”
他繼續道,“霜落修魔道,又是花魁,自然是知道如何誘人屈服,肖默自己可能也不清楚自己在做些什麽,只是被本能驅逐。”
陸飲溪不知為何,聽到這裏,偷偷松了口氣。
“你的身體,從六歲那年開始,便常年浸泡毒藥,再吸收大量陰氣,陳永望計劃這些,全是為了把你當作藥引,來救他那個殘廢的兒子,你們血緣相通,他又身體虛弱,才能接受壓倒性的力量,那時候的霜落也是,靠你的血,可以滋補她殘破的身體。
所以肖默他,不是太虛弱了,而是沒有做好準備,補充過頭了。”
陸飲溪一怔,明白了問題所在,手心一轉,将對方體內的靈力緩緩抽了出來。
肖默的體溫這才慢慢回升,臉上也有了血色,陸飲溪松了口氣,将他扶了起來。
寧溫綸連忙上前:“我來幫……”
“不用,你指路便好。”
陸飲溪擡了擡下巴,興許是太累了,臉上沒了什麽表情。
寧溫綸有些猶豫,又不敢說什麽,帶着陸飲溪原路返回了他來時的通道,陸飲溪背着肖默,走路像貓一樣,沒有任何聲音。
暗道的盡頭是河邊,寧溫綸翻出藏在草中的小舟,朝陸飲溪道:“要等景師兄麽?”
“不用。”
陸飲溪坐在一旁,雙腿忍不住打顫,看向寧溫綸的眼神卻帶着銳利,“你到底是什麽人。”
“啊?我是寧溫綸啊,花想容,花花,你又忘了我嗎?”
“你一個迎春樓的小倌,霜落當時甚至不把你放在眼裏,你卻和以前的陸飲溪關系極好,還說是你讓他逃走的。”
陸飲溪上下打量着寧溫綸,又問了一遍,“你到底是個什麽人?”
寧溫綸面色一白,最後抿了抿唇,嘆了口氣,沒有開口,而是袖口一翻,手裏的毒針朝陸飲溪直直刺去。
結果剛才還死人一般趴在旁邊的肖默忽然暴起,将那針震個粉碎,雙手被擰到身後,直接掰成了脫臼。
景弘深看了眼陸飲溪,又看了眼肖默。
“別的帳,回去再算。”
肖默眼神閃爍,見陸飲溪體力不支,忙托起了對方。
陸飲溪靠着肖默的胸膛,聽着少年平穩的心跳,終于安下心來。
剛才在地窖裏,他便和景弘深通上了線,對方并沒有打草驚蛇,而是施了兩個障眼法拖住了霜落的腳步便折返回來了,還把之前的事情和他交代了一遍。
路上肖默也已經醒了,于是他想,與其現在打一架,不如先把人抓回去好好審問。
此刻他看了眼跪在地上,渾身是汗的寧溫綸,心裏絲毫沒有成功的快感。
只覺得累。
好累,好想躺在床上。
陸飲溪看着天邊那輪彎月,最終還是睡了過去。
睡夢中的他嘴唇動了動,又呢喃出了“哥哥”兩字。
作者有話說:
小陸好可憐,剛被醬醬釀釀還要背人,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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