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一個人

來路不明的弟子不要亂撿章節閱讀, 那我多收幾個讓他們內部消化就好了。

陸飲溪和小娘子一人手裏拿着個大餅,望着天邊的夕陽,一口接一口地啃着。

陸飲溪先嘆了口氣:“唉,怎麽辦呢?”

小娘子也學着他的樣子嘆了口氣:“唉,怎麽辦呢?”

兩個人相視無言,最終還是努力吃完了手裏的大餅,才開始抱頭痛哭。

“怎麽辦,小娘子,我為什麽總是遇人不淑嗚嗚……”

“我不知道哇,陸道長,但是寧神醫做的大餅真好吃嗚嗚……”

“我也覺得嗚嗚……”

“那你還跑不,我感覺寧神醫只是做給你吃的,你走了我可能就吃不到了。”

“那,那我再考慮一下吧。”

“但是,到時候可能會被關進地窖裏面去哦。” 小娘子認真地回答道,“而且,陸道長完全不能自保,現在腦子也變傻了。”

陸飲溪忽略了小娘子紮他心的事實,蹬了蹬腿,躺在地上裝死:“那你說,該怎麽辦啊?”

事情的起因,是陸飲溪在蘇醒來過後,在荒山裏差不多 “休養” 了兩個多月,那天無所事事在雨裏伸着舌頭嘿嘿傻笑着接雨的時候,猛得摔了一跤,混沌的腦子忽然摔清醒了,意識到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寧溫綸是不是在變相囚禁他啊?

于是接下來的幾天,他不斷旁敲側擊着對方。

“花花兒啊,我現在可以運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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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經脈受損,最好不要随意消耗。”

“花花兒啊,我明天可以出去走走嗎?不出山的那種。”

“我無力保護師尊,還望師尊體諒。”

“花花兒啊,我能一個人睡覺了嗎?”

“不行。”

連借口都不找了,現在晚上寧溫綸上他床不要太習慣,把他整個人拎起來往床裏一塞便好了。

最可怕的還是昨天,他和小娘子打鬧,贏不過就啊吧啊吧地開啓嘲諷模式。

哪知寧溫綸像是看寵物似的看着他,摸了摸他的腦袋,矮下身來,親昵地捏了捏他的臉蛋。

好像巴不得他傻了似的。

于是今天早上他派小娘子去看看寧溫綸平日裏到底給他吃了什麽藥,結果不看不知道看了吓一跳,寧溫綸煮的壓根就不是什麽活血化淤強身健體的藥,用小娘子的話說,就是 “讓人變傻湯”。

大概是事實的沖擊太強烈,小娘子差一點兒被寧溫綸發現,情急之下觸發了本能,挖着地道本想跑走,結果挖着挖着,卻意外得發現下面也是空的。

那房間的布置和地面上的如出一轍,只是沒了窗和門,鐐铐和鎖鏈都不需要鑰匙,別說吃藥變傻的他了,就是正常的他沒個十年都解不開來。

陸飲溪聽得遍體生寒,結果午睡醒來後,寧溫綸喊他們吃點心,他還是屁颠屁颠湊過去了。

一點骨氣都沒有!

陸飲溪望着血紅色的天,喃喃道:“無論如何,先離開這裏為妙吧。”

小娘子坐在他旁邊,撐着手,擋住了他的視線:“陸道長不想離開這裏嗎?”

“怎麽會不想,都要被關起來了,我當然想啊。”陸飲溪一臉 “你還小你不懂” 的表情,拍了拍小娘子的腦袋瓜,“但後顧之憂太多,我還沒打算好逃出去以後,要怎麽生存。”

“我明白的,我和陸道長碰到過一樣的事情,” 小娘子笑着,眼尾挑起來,卻不帶着媚,反而有些嬌憨的可愛,“但是,那時候我鐵了心要走,所以一刻都沒停留,因為我知道,但凡我猶豫一下,我就離不開了,只有我下定決心要走,才走得掉,走掉以後,不管遇到什麽,都比耗在那裏,等一個我不想要的結果要來得好。”

陸飲溪愣愣地聽着小娘子說的話,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好像反駁也不是,肯定也不是,小娘子雖然人看起來傻兮兮的,這話說起來,卻要比他明白太多。

“你不是為了找你家少主才跑出來的,對不對?你是跑出來的。”

小娘子點點頭,趴下來,悄聲對陸飲溪說:“對的,這個事情我只和陸道長你說,我不敢和習舟講,怕他把我送回去。”

陸飲溪腹诽,姓習的光頭不把那魔教一鍋端了就好了,還把你送回去。

但小娘子聽不見他的吐槽,自顧自地開了口:“那時候,少主的媽媽,要把我送給教主了。”

小娘子講故事很沒有條理,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若是祝鈞的話本寫成這樣,定然是一本都賣不出去的。

但陸飲溪很快就理清楚了,小娘子做事講話這個樣子,并不是真的因為笨,而是因為成長的經歷。

小娘子有明确的記憶,自己是被賣給他的 “少主” 的,他從小發育就極慢,記事了還總被當作兩三歲的小娃娃,父親總是嫌棄他,母親卻總是說,小點兒也好,小有小的好處。

那回去集市,是他自己要偷偷爬進父親的籮筐裏去的,他雖然幫不上什麽忙,但憑借着身形嬌小,什麽地方都能縮進去,最後不僅拿回了父親被官兵收走的推車,還偷了不少米面出來。

那是他頭一次真正意義上做出了點貢獻,喜悅之情溢于言表,本以為父兄會就此改變對他的看法,結果回程的路上,一個女人找上了他的父親,兩個人才沒說幾句,父親便收了錢,叫他和那個女人走。

他掙紮過反抗過,卻什麽都沒用,女人帶着他去到了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把他關在陰暗狹小還有老鼠的房間裏,不管他怎麽哭喊都不見天日,除了吃飯睡覺,女人還逼迫他學會各種奇技淫巧,并且限制了他長高長大。

原來女人就是看中了他的身形,不管進入到哪裏都很便利,再加上小孩子年紀不大,容易洗腦,沒日沒夜的練習加上無人說話,有的時候他甚至連呼救都不會,更別提完整的話了。

總之,他和他手裏那些小玩意兒一樣,只是一個活着的工具而已。

那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少主出現在他面前。

少主待他很好,自他來以後,女人便再也沒有出現過,少主給他吃給他穿,還陪他一起睡覺,做噩夢了就整夜整夜醒着,哄他,他表達不清楚的時候,少主會很耐心地等着,判斷他到底想說些什麽,也從來不會嘲笑他癡傻。

卻唯獨不願帶他去找自己的母親。

少主一直和他說,這兒以後就是他的家了,而自己是他唯一的親人,只要他寸步不離這小院,他就永遠不會再遭一次那樣的苦。

可他每次看着自己的那一小方天空,目送着少主離去又匆匆回來,總是想,他不知身在何方的母親。

還有那個,他從來沒好好看過的,外面的世界。

“下定決心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小娘子語氣嚴肅地對陸飲溪說,“那日少主沒回來,原本我不該走出院子半步的,但有別的人過來了,我便躲了起來。” 小娘子咽了口口水,表情猙獰,“我真的想不到,那個女人竟然是少主的母親!她說,少主太魯莽了,一點事情都做不好,還好這麽多年來我還算幹淨,不如直接把我送去教主那兒好了。”

“那時候我什麽都沒帶,就只有身上那些小工具,好不容易跑到懸崖邊的時候,已經快要餓死了,我就想,哪怕從懸崖上摔下去摔死,也比被關在小院子裏一輩子好。結果我掉進了水裏,順着水飄呀飄,就飄到寒山寺去了,習舟說,他已經等了我很久了。”

陸飲溪聽得入神,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才變了神色:“你不要聽那個臭和尚亂說,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臭和尚怎麽又能等你很久,萬一他是小時候盯上的你,那他就是比那教主還可怕的變态!”

小娘子神色凝重地點點頭,又對陸飲溪說:“所以說,我一直覺得,陸道長若是猶豫的話,那是因為,你還不太想走,你還有牽挂。”

“那是肯定的呀,我放不下你的,你這麽可愛。”

“不是我,是寧神醫。” 小娘子毫不猶豫地反駁了他的話,一板一眼地道,“習舟和我說,景大哥不見了,肖大哥也不見了,你卻不急着找他們,而是安心地躲在這荒山中,是因為你知道。”

別說出來。

陸飲溪心頭一跳,想要捂住小娘子的嘴,卻晚了一步。

“你知道,那個人一直在你身邊,你只是忘記他了。”

陸飲溪呼吸都一滞,腦中像是劃過一道閃電,要将他整個人都撕裂。

他看見那些閃回的記憶,那個穿着婚紗捂着臉哭的人,那個長廊盡頭将自己心髒挖出來遞給他的人,那個不會笑卻追着他不停說我會回來看你的人。

還有很多很多,模糊的場景,他丢失的記憶,以及那個被消音的名字。

景弘深說過,他記不得,有可能是因為,有個關鍵人物和他進入了同一個位面,造成了系統的混亂。

那個迷霧中的猜想在很久之前就已經成形了,但他就是不願意去承認。

他害怕他一旦點頭了,謎題被戳穿,所有碎片最終都消逝而去,現實只是他的一廂情願。

到頭來,他空歡喜一場,依舊是孤身一人。

“陸道長,那個人是誰呀,是寧神醫嗎?”

陸飲溪抱着頭,最後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師尊,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寧溫綸自他們身後出現,小娘子吓得趕緊躲開,留陸飲溪一個人。

寧溫綸并不在意小娘子對他的态度,只是抱起了蹲在地上的陸飲溪。

“回去了,師尊。”

陸飲溪緊緊擰着寧溫綸身上的衣服,牙關咬得很緊,強迫着那些閃回的記憶褪去。

至少他現在,還能緊緊抱着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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