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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如灑豆一般,越下越大。

寂靜的夜,只聽見噼裏啪啦的雨聲。

大宅門前,一個青衫女子,右手執着油紙傘,左手提着燈籠,望着眼前石板街道,滿眼盡是期待。

街道一片漆黑,在磅礴大雨中看不真切。

女子手中的燈籠閃爍着微弱的光亮,可卻一直沒有等來歸人。

雨水打濕了她的發髻,浸透了她的衣衫。

她仿佛不懼寒冷般,一直望着來路。

丫鬟上前一步:“太子妃,秋冷雨寒,先進屋換一件衣衫吧。”

蘇皖搖了搖頭:“殿下讨伐突厥大勝,陛下又再次冊立他為太子,我該站在這兒等他歸來的。”

蘇皖輕握傘柄,低頭輕笑。

她慶幸自己,當初義無反顧地嫁給了太子。

那年太子接連戰敗,摔斷了腿,被廢,成了普通的皇子。

陛下和百姓似乎對他失去了希望。

他也從人人崇拜的戰神,變成了人人唾棄的瘟神,眼高于頂的阿姐自然不願意再嫁給他。

當得知自己要替姐出嫁時,興奮得三天三夜沒睡。

那藏在心底卑微的、不敢與人述說的願望終于能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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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皖聽着雨聲,眼睛輕閉,呢喃着:“十年了。”

自己不知不覺嫁給太子十年了!

縱然太子愛着阿姐又如何?十年,用心侍奉一個人十年,就算是一塊千年寒冰,也會被焐熱,也會融化,更何況是人心呢?

一陣嘶鳴的馬聲将蘇皖的心緒拉了回來,只見一個小厮将太子從馬車之內扶出,蘇皖連忙上前,攙扶住太子,向屋內走去。

太子醉得厲害,嘴裏一直嘟哝着,說個不停,可蘇皖一個字也聽不清楚。

将太子扶上床後,她屏退了下人,倒了杯溫熱的濃茶,扶起太子:“三郎,你醉了,喝下它會好些。”

太子睜開有些迷離的眼睛,大口喝下了濃茶,看向蘇皖。

那眼神是蘇皖沒有見過的溫柔,她依靠在太子的肩膀上,擡起頭癡癡地看着他的側臉。

太子低下頭,撫摸着蘇皖的臉頰,輕聲叫了句:“蔽兒。”

“咣當”一聲,蘇皖手中的茶盞滾落到地,碎了一地。

蘇皖猛地推開太子,跑到桌邊,雙手撐着桌子,咬着牙,淚水再也忍不住,一滴滴落在桌上。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做了十年的夫妻,他依舊把自己看成阿姐?

被蘇皖這麽一推,太子瞬間清醒了過來,他站起身,身子頓了頓,向書房走去。

“殿下!”

蘇皖撕心裂肺地一陣哭喊,讓太子停下了腳步。

“我又不是沒有她好!嫁給你十年,我把府上打理得井井有條。蘇蔽,縱然她是你心底的白月光,心頭的朱砂痣,十年,也夠了!陪伴你度過最黑暗十年的是我,是我!”

蘇皖渾身顫抖,此刻的她再也顧不上世家大族的修養,歇斯底裏地大喊,仿佛要将這十年的不平都喊出來看。

為了讓太子多看自己一眼,從小舞刀弄槍的她開始學女紅、背詩詞,只因為她知道太子最愛的阿姐是名滿京都的第一才女。

可她哪知道,這些年的努力在太子看來,不過是東施效颦罷了。

他愛蘇蔽,并不是因為她會詩詞、會女紅。

而是,他愛蘇蔽,連着她的詩詞和女紅也愛了。

靜默片刻,太子輕聲說了句:“如果覺得委屈,可以離開。”

望着太子離去的背影,蘇皖仿佛成了一個被抽空靈魂的雕塑,呆呆地矗立在原地,失神地不知該如何自處。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呼嘯的北風挂着紙窗呼呼作響。

蘇皖蹲下身,捂着面,哭了起來。

她的哭,本是發洩而已。

這十年,陪伴着太子的這十年,皇後的耳提面命,太子的冷淡與疏離,下人們的怠慢與輕視,不知讓自己哭了多少回。

她本以為哭一下就好了,明日就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又能全心全意地侍奉自己心中的神明——太子殿下。

可是哭着哭着,卻悲從中來,她仿佛看到了最怕的場面:太子休了自己,娶了阿姐。

這夜,她沒有吹滅桌上的燭火。

在這濕冷的雨夜,她需要一點兒光亮,驅散心中的孤寂與不安。

天色漸亮,蘇皖睜開了眼,整夜半夢半醒,臉色有些憔悴。

她起身下床,看着桌上的那一盞燭火,在晨曦的微光中顯得愈發暗淡,仿佛自己的命運,慘淡得很。

渾渾噩噩地坐在銅鏡前,看着鏡中的自己:散亂的發絲、烏黑的眼圈、無神的眼睛、纖細的皺紋已經隐約爬上額頭。

蘇皖緩緩擡起手,摸着自己的臉龐,已經不複當年的細膩,松垮的臉蛋仿佛在提醒着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明媚的少女。

她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緊緊地捏着發簪,指尖泛白。

十年,自己最寶貴的十年給了心中的戰神——太子殿下。

在他的心中,卻沒有一點兒自己的位置。

她猛地睜開眼,雙眼中布滿了血絲,像是窮途末路的困獸,心有不甘,卻沒有一點兒辦法。

丫鬟們魚貫而入替她更衣梳妝。

蘇皖望着銅鏡中粉若桃花的麗人,努力微笑着。

那厚厚的妝容像是一張面具,将她心底的愁苦與擔憂遮掩了起來,只留下太子妃的華美與端莊。

突然,胃裏一陣惡心,她趴在桌上幹嘔着,昨夜至今滴水未進,胃裏哪有半點東西?想嘔卻歐不出東西,額頭上已經布滿了汗珠。

丫鬟看主子如此痛楚,自是不敢耽擱,連忙将宮裏的王太醫給請了過來。

王太醫是宮裏的老人了,深得蘇皖的信任。

蘇皖端坐在木椅上,神态有些疲憊,肢體有些僵硬,像是一朵快幹癟的花瓣,沒有半點生機。

只見他摸着胡須,若有所思,蘇皖抓着他的袖子:“王太醫,這病症可嚴重?”

“恭喜太子妃,有喜了,只是喜脈羸弱,還需好好靜養。”

蘇皖愣神片刻,揉搓着雙手從木椅上站了起來。

這消息,猶如天降的甘霖,讓久旱的她、快枯萎的她又生出了生之喜悅。

胭脂下蒼白的臉龐又變得紅潤起來,她輕撫發髻,透着萬種風情,接過王太醫的藥方,賞金百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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