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越往西邊,天氣越幹燥。

九皇子徹夜地騎馬趕路,他手裏緊緊抓着蘇皖離別時贈予的軟劍,心間瞬間充滿了力量。

擡眼看向天空的星星,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他想起了蘇皖依靠在自己肩頭看月亮的夜晚,想起了自己趁着夜色,翻牆跳入蘇皖的閨房,說要娶她。

可如今,真真是腸斷天涯,人各一方。

馬蹄縱情奔馳在廣闊的鄉野間,呼嘯的風從九皇子的耳邊刮過。

突然,駿馬嘶鳴,被絆倒在地。

一個巨網向九皇子襲來,将他裹住,吊在巨大的古樹上。

一行黑衣人從草叢中鑽出,為首的黑衣人首領吹亮火折子,從懷中取出一個畫像,又看了看巨網之中的人,問道:“你就是九皇子吧?”

“噗嗤”一聲,九皇子忍不住笑出聲來。

“我一個人趕路,身邊沒有半個随從,怎麽可能是天潢貴胄的皇子呢?”

首領旁邊的黑衣小厮說道:“老大,莫不是抓錯了人?好像和圖中的人也不太像,眼前這個人似乎更加清瘦一點。”

“寧可錯殺一百,也不可放過一個,放箭!”

首領一聲令下,十多只羽箭向九皇子射去。

他從袖中掏出匕首,電光火石之間将巨網劃開,翻身而下,将身旁的一個黑衣人踹飛,奪了他的馬,策馬狂奔。

九皇子拼命抽着馬鞭,趴在馬背上,身後的羽箭如潮水般向他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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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們駕着馬,不停放箭。

一支箭射中了駿馬的後退,一陣嘶鳴,跌倒在路上。

九皇子一個翻滾,手持軟劍,靜靜看着追趕而來的黑衣人。

“你現在若是自刎,也算痛快。否則,被我們抓住了,可要讓你嘗嘗五馬分屍之刑。”黑衣人首領沉聲說道。

“我答應了一個人要活着,好好地活着,活下來娶她,所以,我還不能死!”

九皇子雙眼腥紅,冷冷地看着對面。

面對十多個武功高強的黑衣人,他自知絕無再次生還的可能。

只是,他答應過蘇皖的,要好好活着。

他不敢不聽她的話,他怕她知道後會怪自己。

他最怕她生氣的模樣。

他突然笑了,為她戰死,是自己這輩子最高的榮耀。

九皇子提着劍,向黑衣人沖了過去。

他仿佛是不怕死的地獄修羅,劍法快、準、狠,頃刻間兩個黑衣人死在了他的劍下。

奈何這十多個黑衣人都是絕頂高手,他們使出車輪戰接連攻向九皇子,過了三十多招,便退下,換另一批人繼續上。

饒是九皇子武功再高強,也支撐不了多久。

果不其然,一個時辰後,九皇子實在支撐不住,被一個黑人一劍刺中肩膀。又被另一個人一腳踹飛出去。

天空突然下起了暴雨,九皇子跌落在混着泥水的地上,血流不止。

黑衣人首領走上前去,捏着他的臉,吐了一口唾沫:“知道嗎?你阿娘卑賤,你更卑賤,連我們主子的女人,你也敢觊觎。想死,沒那麽容易。”

他讓手下将九皇子的頭和四肢套上繩子,走上前,将他的頭踩在泥土裏:“殿下說了,讓你好好上路,忏悔着上路!”

黑衣人加大了力氣,踩得九皇子的臉頰骨嘎嘎作響:“說,你錯了沒?蘇皖是殿下明媒正娶的夫人,你竟然将她拐跑,你錯了沒?”

血水從九皇子的臉頰流下,模糊了他的雙眼,他仿佛看到了蘇皖站在雨中,對她莞爾而笑。

他閉上了雙眼,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輕聲呢喃着:“皖兒。”

天空電閃雷鳴,黑衣首領的一聲哨響,五匹烈馬開始狂奔,九皇子咬着牙,在腦海裏想着蘇皖最後的樣子,輕聲對着天空說了句:“別了。”

就在九皇子以為要斃命當場的時候,另一夥黑衣人突然蹿出,為首的幾人用大刀一舉将烈馬的前蹄斬斷。

閃電混着雷鳴,兩群黑衣人厮殺在一起。

九皇子躺在地上,血染了他一身,死裏逃生讓他心有餘悸,一時間竟無法起身。

雨越下越大,空氣中的血腥味越來越濃,兵器的碰撞聲,人們的慘叫聲不絕于耳。

九皇子終于站起身,朝着先前黑衣首領的心窩刺上一劍:“需要忏悔的是你的主子。”

不一會兒,那夥黑衣人便被屠戮殆盡。

“殿下,屬下來遲了。陛下特囑咐我們護送你前去西津。”

九皇子點了點頭,翻身上馬,朝西津奔去。

皇宮內,一個老太監接過信鴿,将竹筒遞給陛下。

陛下抽搐竹筒內的信紙,嗤笑一聲,嘆道:“這下,吾兒總該知道權力的用處了吧。”

老太監不敢答話,靜默在一旁研着磨。

姚菁自打知道姑母要将自己許配給太子殿下做側妃後,回到府裏便歡喜異常,熱火朝天地捯饬起自己的嫁妝。

只不過之前姚皇後囑咐她在賜婚的懿指下達前,不可伸張。

姚夫人不明所以,問她是不是有了心儀的人。

姚菁秀紅着臉,撥浪鼓似地搖着頭。

這天,她又跑去了長公主府,撒着嬌,要她辦一場馬球賽,邀請京裏的達官貴人們悉數出場。

長公主經不住她的軟磨硬泡,便點頭答應了。

蘇皖接到請帖之時,嘲諷地笑了笑。

上輩子自己也去了,可又得到了什麽呢?

那時候的自己是如此謹小慎微,也堵不住她們的悠悠衆口。

在一旁的看席上,官家女眷們議論着自己用盡一切手段爬上太子的床,才得以替嫁。

又有人猜測是自己在嫡姐婚嫁之日迷暈了她,才得以坐上花轎。

自己模仿着阿姐恬靜的模樣,刻意地讨好太子,最後他竟将戰利品送給阿姐,現在想來,也是可笑。

“把帖子拒了,就說我染了風寒,還未痊愈。”蘇皖吩咐道。

姚菁正在公主府喝着茶,聽聞蘇皖不來,立刻急了,央求着長公主務必要蘇皖來觀看馬球,說是自己曾經不懂事,要當面致歉,才能心安。

長公主正色道:“你從前如何惹事,如何欺負蘇皖我不管。可如今她已然成為了三皇妃,你打她的臉,便是打整個皇家的臉面,知道嗎?”

姚菁輕昵地撲在長公主懷裏:“我的好表姐,你是看着我長大的,我真的有這麽壞嗎?”

長公主被她逗笑了,拍了拍她的屁屁:“你比我說的還要壞。”

蘇皖本以為裝病可以躲過那些烏煙瘴氣的聚會,沒想到長公主竟然派太子為自己診脈。

那太醫也是厲害,幾服藥便讓自己的傷寒徹底痊愈。

太子一直沒有收到暗衛得手的信號,這些天,他一直焦慮着。

這天,他等着蘇皖,一起去參加馬球賽,便見郭朗走來,眉宇間透着一絲傷感。

如何?”太子問道。

“兄弟們都死了,等其他的暗衛發現他們時,肉身已經被踩狼虎豹啃食幹淨,只剩下骨頭。還是從現場的玉佩确認了他們的身份。”

太子将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此刻,他突然有一絲後悔,在小時候怎麽沒有把那個孽障殺了。

如今,縱虎歸山,是無窮的禍患。

他聽到身後的動靜,轉身望去,便看到蘇皖一襲紅衣,猶如浴火重生的鳳凰,大步走了過來。

太子片刻愣神,這是他從未見過的模樣。

前世的蘇皖總是學着阿姐,穿着白衣,踩着細細蓮步,嬌滴滴的樣子讓人心生厭惡。

蘇皖徑直從太子身邊走過,坐上了馬車。

太子回過神來,連忙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向公主府駛去,蘇皖閉目不語,太子用眼角的餘光偷偷打量着她,清了清嗓子,道:“聽聞阿姐為這次馬球準備了豐厚的彩頭。你若是喜歡,我必幫你争回來。”

聽到“彩頭”兒子,蘇皖心裏一顫。

上輩子的彩頭是長公主的發簪,當太子奪了第一時,周旁是女眷們羨慕又嫉妒的眼光。然而,太子竟然将那發簪送給自己的阿姐,說是賠罪,賠罪他沒有遵守諾言娶她過門。

她忘不了太子送出發簪的那一刻,周圍的人的譏笑與憐憫。

自己雖是庶女,雖在不祥的二月出生,雖自小被家人抛棄在西津的別院。

可是,自己也是一個人,一個有着自尊的人。

試問,自己的夫君在大庭廣衆之下将發簪贈予他別的女子,那是怎樣的一種羞辱?

“好不好?”太子見蘇皖久久不答,以為她是羞澀難當,不願說話,便抓着她的手問道。

蘇皖回過神來,抽回自己的手,冷冷道:“殿下,何必要故作深情呢?你明明愛着我阿姐,有何必在這裏惺惺作态?”

太子緊捏着拳頭,捏着蘇皖的下巴,咬牙道:“蘇皖,你不要沒事找事!”

蘇皖不氣反笑:“是說到你的痛苦了嗎?明明愛極了我的阿姐,卻被迫娶了我。你若是看我不順眼,盡管一紙休書休了我便是,何必要動怒找茬呢?”

太子松開蘇皖的下巴,冷冷道:“想用激将法,騙得一直一紙休書然後去西津和九弟雙宿雙飛?告訴你,想都不要想!”

提到九皇子,蘇皖心中一悸,她看着太子冰冷的眼神,脫口而出道:“你沒有派人追殺他吧?”

“你說呢?”

“你答應過我,說是要放了他的!”

“那晚,我确實放了他。”

蘇皖看着輕笑的太子,覺得他就像個街頭的痞子無賴。

“無恥!”蘇皖氣得渾身發顫,一字一頓道。

“我勸你趁早收了那些不該有的心思,安心留在我的身邊,否則捏死一個沒有勢力的皇子,不過眨眼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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