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初春的風依舊有些冷。

夜, 烏雲密布,陰沉得厲害。

蘇蔽擡頭,黑蒙蒙的一片, 沒有一點兒星光。

她輕撫着小腹,強忍着下身傳來的陣陣刺痛,提着燈籠,向八皇子的府上走去。

到了府前, 蘇蔽拿起門扣, 又放了下來。

她輕咬着手指,臉色微紅,轉頭離去。

可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蘇蔽轉身,深吸了一口氣,用力拍着門。

仆人揉着迷蒙的睡眼, 打開門,看到這曾經最受寵的側妃, 渾身一顫。

蘇蔽一身白衣, 矗立在門前, 在月光下,猶如堕入凡塵的仙子。

小厮不敢耽擱, 連忙跑去向八皇子禀報。

八皇子一聽蘇蔽來了, 抛下身側的正妃,爬下床, 連鞋都未穿,跑到府門前。

蘇蔽看到八皇子,瞬間紅了眼,輕聲喚了句:“冕哥哥!”

這一聲輕呼, 讓八皇子蘇爽到了骨子裏。

他似乎忘了之前蘇蔽對他做的一切,走上前摟着她:“你回來了?!”

蘇蔽小聲抽泣着:“殿下,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這夜,蘇蔽強忍着身子的不适,下身的巨痛,讨好地迎合着八皇子。

兩個分別數月的人,誰都沒有提及過去。

仿佛只要不提,那便不存在,過去的傷害便可以一筆勾銷。

情場失意的蘇蔽,奪嫡遇挫的趙冕,兩個孤寂的人拼命親吻着對方,仿佛要在彼此的身上找到些慰藉對抗人生的不遂。

春日的天總是亮得特別早,喜鵲在枝頭鳴叫,蘇皖望着銅鏡中高貴出衆的自己,心情格外好。

突然,心尖傳來一陣抽痛。

她的臉色慘白,額頭冒着豆大的汗珠,讓身旁的婢女全部退了下去。

卷起衣袖,手臂的紅線變得愈加長了。

姜瀝端着茶走了過來,輕輕放下。

“我們還有多少的時間?”蘇蔽趴在桌上,冷汗已經将她的頭發濕透。

“約莫半個多月,若是殿下不死,死的就是我們。”姜瀝嘆道。

蘇皖擡起頭看着妝臺上的銅鏡,鏡子裏的自己是那樣的明豔動人。

她不想死!

自己和太子本就有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就算沒中蠱毒,自己也是要殺了她的。

“皖兒,梳妝好了嗎?”

太子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蘇皖連忙坐起身,整理了下發髻,嬌聲道:“三郎,可是要動身了?”

“不急,你慢慢弄。”

太子的聲音極盡溫柔,蘇皖的心更亂了。

姜瀝緊握住她的手,小聲道:“沒事,你可以的!”

蘇皖點了點頭,緩緩起身,打開門,陽光照在她的身上,一身青衫猶如随風搖曳的青柳,散發着勃勃生機。

太子的眼睛一亮,低下頭:“快些走吧。”

他拉着蘇皖,坐上馬車。

馬車裏,太子揉搓着蘇皖的手,擡眼癡癡看着她。

“等我治了水,便帶你歸隐江南。”

太子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蘇皖心尖微顫。

她疑惑道:“殿下,這是何意?”

太子捏了捏蘇皖的臉:“你都聽清楚了,還要我再說一遍嗎?”

“難道你要為我放棄這江山?”蘇皖坐起身,問道。

“萬裏江山,不如你一人。”

說罷,太子便吻了下去。

他的吻是如此熱烈霸道,吻得蘇皖無法呼吸。

片刻後,太子才松開蘇皖。

他饒有興致地看着蘇皖那有些紅腫的嘴唇,嗤笑道:“這麽不經啃,看來還是平日裏吻少了。”

說罷,又将蘇皖摟在懷裏。

馬車颠簸地前進,坐在太子懷裏的蘇皖卻心煩意亂。

太子俊美的容顏,銷魂的寵溺,都讓她有些心神紛飛。

她甚至想,眼前之人若不是自己的殺父仇人,自己若是真正的王妃,哪怕拼了性命,也會飛蛾撲火般地選擇和他在一起。

可是,這世上哪有這麽多如果?

路途甚是遙遠,蘇皖在太子的懷裏深深睡去。

醒來時,已經是深夜,馬車停在了一間客棧。

這客棧甚是簡陋,荒山野嶺之處,有客棧已經實屬不易,哪還有什麽資格抱怨。

太子将蘇皖抱下馬車。

蘇皖羞得臉色通紅,連忙拍打着太子的手:“這裏人這麽多,快些放我下來。”

看到蘇皖局促的模樣,太子覺得有趣,本來打算放下,見她如此,太子反而抱着她走上了二樓的客房。

小二殷勤地将酒肉端到屋裏,太子讓蘇皖快些吃飽,早些歇息。

姜瀝坐在大堂的長凳上,大口喝着酒。

郭朗走了過來:“你喝酒的姿勢倒是豪氣,一點兒也不像戲班出身。”

“那你覺得我像哪裏出來的?”酒過三巡,姜瀝的眼睛冒着水汽,煞是有些誘人。

“專門出殺手的生死營!”

姜瀝手中的酒碗險些沒有拿穩,她又大喝了一口:“郭侍衛,我看你是入錯了行,如果你去寫話本子,你的戲一定很受戲迷喜歡。”

蘇皖大口吃着飯,卻發現太子一動不動地盯着自己。

她假裝沒看見,依舊自顧自地吃着。

可太子撐着腦袋,眼睛都不眨地望着自己吃飯,別提有多變扭了。

蘇皖是在受不了,“啪”一聲,将筷子拍在桌上:“你不好好吃飯,總盯着我幹嘛?”

“沒聽說過秀色可餐嗎?”

“那你永遠不要吃,餓死你去!”蘇皖抱着碗,轉身,後背對着太子,啃起雞爪。

連啃好幾只,發現後面的人依舊沒有半點動靜。

蘇皖實在忍不住了,轉身,發現太子還是這麽盯着自己。

“你從早到晚就盯着我看,還看不夠嗎?”

“我是怕飯菜有毒,讓你先吃。看你這麽有氣力,應該是沒問題了。”太子說完,便大口吃了起來。

“你!”

蘇皖簡直要被眼前這個皮厚又奸詐的男人給氣死!

枉自己還覺得他愛極了自己,哪知道拿自己作人體銀針?

蘇皖剛想怒罵,突然聽到太子說了聲:“別動!”

“刷”地一聲,兩根箭從紙窗飛入,太子抱着蘇皖滾落在地上。

他一個飛腿,踢滅了桌上的燭火。

門外沒有一絲動靜,看來守門的侍衛已經被屠殺。

突然,兩個黑衣人從紙窗跳了進來,還沒有站定,就被太子的兩把飛刀插中喉嚨。

“快!換上他們的夜行衣。”太子吩咐道。

蘇皖來不及多想,連忙脫下衣服,穿上夜行衣,戴上面罩。

太子帶着蘇皖推開門,走了出去。遇到另外兩個黑衣人。

“老三,老四,解決了裏面的人嗎?”

太子抽出長劍,一劍将兩個黑衣人封喉。

郭朗大口喝着酒,似乎喝得太多了,有些醉,他抓着姜瀝的肩膀,搖晃着:“我說,我說姜瀝!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時候找個可靠的男人嫁了。如果找不到,我勉為其難收了你。”

姜瀝懶得理這個醉鬼,她一進這個屋子,便本能地覺得不尋常。

願只願真的有埋伏,了結太子的性命。

太子取下面罩,仔細查探着黑衣人的樣貌。

蘇皖取出袖中的匕首,一步步走向太子。

握着匕首的手越來越緊,長長的衣袖下,是她微微顫抖的右手。

太子突然擡起頭,看向蘇皖。

蘇皖心尖一顫,就在她準備刺向太子的那一刻,太子飛快起身,拽開蘇皖,一個羽箭射了過來,射中太子的右肩,蘇皖這才發現一個黑衣人藏在了房頂的懸廊上!

蘇皖将手中的匕首飛了出去,直接刺穿黑衣人的喉嚨。

太子的臉色發烏,嘴唇黑得可怕。

蘇皖大喊:“快來人,快來人!”

郭朗被這大喊叫得瞬間清醒起來,他連忙跑上二樓,發現太子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蘇皖扒開太子右肩上的衣服,發現他的傷口已經變黑。

“箭口有毒,郭朗,快去不遠的鎮上将大夫請來!”

郭朗快步離去。

蘇皖将太子扶到床上,她點亮燭火,望着昏迷不醒的太子,眼裏盡是擔憂。

雖然心裏無數次想過殺死太子,可這人馬上就要死在自己眼前,蘇皖的心就亂得厲害。

姜瀝拍了拍蘇皖的肩膀。

蘇皖偏過頭:“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此刻什麽也別說!”

郭朗很快将一個郎中帶來,郎中看了看傷口,道:“這人中毒已深,怕是就不回了。”

姜瀝終于松了口氣,這任務總算完成了,自己和蘇皖的蠱毒也可以解了。

“不可能!不可能!”蘇皖大叫着。

她上前,撕開太子傷口的紗布,用嘴将太子傷口的毒血吸出。

“不可!”大夫上前勸道,“這樣你也會中毒,而且救他的希望微乎其微。”

“就算微乎其微,我也要試上一試!”

她一口一口地吸着,又一口一口地将毒血突出。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蘇皖的嘴唇已經烏黑發腫。

太子悠悠轉醒,看到蘇皖一個勁幫自己吸毒血。

他有些分不清這是今世還是前世。

前世,蘇皖也是這般将自己的毒血吸出,救了自己一條命。

不過自己醒來的第一句便是:“蘇蔽可有事?”

原來,是自己陪着蘇蔽上山游玩,自己和蘇蔽雙雙被毒蛇咬傷,自己雖斬殺了毒殺,卻對蘇蔽身子裏的毒無可奈何,只有一口一口将她腿上的毒血吸出。

自己也中毒昏死過去。

蘇皖見自己遲遲未歸,帶着人找上山來,将自己和蘇蔽救回。

那時候自己中了雙倍的毒,蘇皖沒有片刻猶豫,将自己的毒吸出,她卻從此落下病根,每每到了夜裏,便會不住地咳嗽。

而自己卻嫌棄她太吵,從而分了房睡。

現在想想,自己前世都做了些什麽事!

太子緊握着拳頭,眼裏盡是懊悔。

“殿下,你醒了?”蘇皖微笑着,她眼底發黑,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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