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她不甘心
聽到周頤堅定的回答後不知道為什麽展信佳的眼眶卻莫名的有點紅了,她或許是感覺到了這幾天周頤的忽然變化,也察覺到了周頤細微的情緒落差,就在她剛剛問話的前一秒,她腦子裏忽然冒了一個念頭出來…周頤,是不是已經記起了所有事了呢?
是不是已經知曉了那些曾經的往事了嗎?
她不是沒有看?出來周頤這幾天的沉默,也不是沒有見到周頤在偶爾之時看她的怔忪。
那樣的目光讓她既難過又悸動,太熟悉又太陌生。
所以她才會有了那麽莫名的一問。
總該問的,或許答案已經改變,或許她已再度不堪,但她還是想要得到一個審判。
可周頤還是她的周頤,仍舊是那個愛着她的周頤,沒有絲毫的猶豫就告訴了她答案,無論何時,她仍舊願意娶她,和她結婚。
說不上來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是個什麽樣的心情了,展信佳只覺得自己是何其的幸運,能在年少時就能遇上如此深愛着她的周頤…
“…那就好。”良久,展信佳終于露出了一抹微笑,明明是笑着的,但是周頤卻覺得她是在哭。
心還是會難受,哪怕隔了那麽久的歲月卻還是不忍見到任何展信佳的脆弱。
因為她還是愛着她。
周頤記得自己很多年後的事,記得自己是怎麽站在展信佳的墓前忏悔的,她或許還沒有完全的恢複所有的記憶,但是愧對展信佳這一點卻是從來都不需要解釋的。
與宋溪讓對峙的時候宋溪讓的話是那樣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訴了她,一切只不過是因為她是展信佳的最愛,因為恨展信佳,所以要奪走展信佳的所有,包括她的存在。
愛她,養她,捧她,殺她,一切的源頭都是出自十八歲的那年自己對于展信佳不顧一切的愛慕,她甚至恍然明白了那年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展信佳或者?真的不必會有那樣的結局。
明明她愛她,但是她卻好像總是在傷害她。
展信佳,展信佳…原來都是因為我而起的吶。
周頤輕輕地捧起展信佳的臉,看?着自己眼眶含淚的愛人,笑了一下,或者?這真的是老天給了她彌補所有的一次機會,讓她可以這樣近距離的去觸碰到她連夢都不敢再去夢到的人。
她輕輕的笑着,眉目皆為柔情,面容清秀溫柔,數不盡的年少意氣,她很認真的告訴自己的愛人,告訴眼前的這個人她曾經沒有來得及說出口的所有:“展信佳,我愛你,我很愛你…十年如一日的愛着你,你明白嗎?”
在後來的那麽多年裏,我無數次的希望着你能重回到我的身邊。
我把自己流放,把自己放逐,那麽多個日日夜夜想死不能死,想活不能活,都是為了懲罰我自己,懲罰我曾和那個人那麽恩愛,親手把刀插進你的胸膛。
“——你問展信佳?你在對我問展信佳?!”她無法忘記那次的對峙在說起展信佳的時候宋溪讓的表情是多麽的癫狂,“她都是因為你而死的啊,你是不是覺得她從來沒有愛過你?不是的,周頤,你就像個傻瓜一樣什麽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她愛你,就像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一樣。
知道嗎?她曾懷了你的孩子,然後被逼出了國,因為心髒不能承受,所以她選擇放棄了那個的孩子。”
宋溪讓是這樣告訴她的,“然後修養了整整兩年,兩年都是躺在病床上靠着營養液度日,不人不鬼。我其實并不恨她,甚至我還可憐她,可憐她那麽一個高階的omega因為天真,因為所謂的情情愛愛而被折磨成那個鬼樣子。”
“她是有抑郁症,但是更多的是她的保姆給她年複一年日複一日喂她吃下的精神分裂的藥物,再強大再完美的omega都抵不過二十幾年藥物的摧殘,而下藥的就是她最信任的保姆,是她母親給她留下的人…哦,其實該是我的母親,是季涼啊。”
“我從來都不喜歡她,因為所有人都覺得她好,我們同為一人之女,但就是因為她是雙S級的omega,而我只是B級,所以在我父親的默認之下,我被我的母親親手挖去了腺體。”
那樣的宋溪讓是周頤從來見到過的,她一直以為自己的妻子是溫柔的,體貼的,善良的,但是那一次的見面她們卻撕碎了最後的僞裝:“你知道被生挖去腺體的滋味嗎,周頤?”
宋溪讓是那樣笑着問她的:“你知道在面對自己喜歡的人,卻無法與對方标記的痛苦嗎?”
周頤怔怔的看?着面前站着的人,明明宋溪讓的模樣沒有發生任何的改變,但是她卻已經認不出對方了,“這些?…和展信佳,又有什麽關系呢?”
她不明白。
既然一切都是因為她而起,那為什麽不報應在她的頭上呢?
“有啊,當然有。”宋溪讓輕輕地笑了起來,眸中寒冰如霜,“因為她喜歡你啊,為了你,甘願當個廢物啊,甘願被宋家遺忘啊。”
宋溪讓看?着她,目光中再也沒有她熟悉的情誼,只是滿滿的不甘:“為什麽呢周頤,為什麽我對你那麽好,那麽溫柔那麽體貼,可你在夜裏卻總是會叫道展信佳的名字呢?”
“就那麽愛她嗎?……就那麽無法忘記嗎。”
宋溪讓不明白,她不明白。
明明和周頤結婚的人是她,在一起的人也是她,可在周頤的心裏卻始終留着展信佳的影子,或者?周頤真的僞裝的很好,真的也是竭盡全力在彌補,在負責,在喜歡她,可那些…那些都不是愛啊。
都不是會讓周頤夜夜失眠,輾轉反側想忘記而又忘不了的愛啊,周頤是喜歡她,可是從她到尾的愛的人卻只有展信佳。
宋溪讓不甘心,也不明白,為什麽每個人總是如此。
明明她才是宋家唯一的繼承人,可是偏偏所有人卻更加的喜歡一個插足了別人婚姻女人的孩子。
她恨吶。
可更恨的是明明都已經過去了那麽多年,明明她沒有做任何事,明明是展信佳自己放棄了周頤,放棄了唾手可得的幸福,是周頤自己選擇了遺忘,選擇了放下展信佳,而她只是給了一個周頤來京都的機會,只是把周頤放到了自己眼皮底下。
可到頭來他們卻覺得所有的錯事,所有的壞事全是她一個人幹完幹盡的,難道是她把刀架在周頤的脖子上逼她和她結婚了嗎?
沒有。
她甚至在周頤和展信佳分手這件事上沒有做過任何的手腳,是展信佳她自己關心則亂,因為幾個小小的意外而慌了神,慌不擇路地抛棄了與周頤所有的海誓山盟。
可到頭來周頤還是沒有忘掉。
哪怕她們已經結婚了,都還是如此…
——這讓她如何能甘心?
***
聞言,展信佳眼中的濕意再也掩蓋不住,決堤而下,她忽然伸手有力地抱住的周頤,把周頤抱的緊緊的,像是要把對方揉進自己的身軀之中一樣。
“謝謝…”她喃喃道,“謝謝你能愛我……”
周頤亦回抱着她,輕輕道:“也謝謝你能愛我,所以展信佳…你的手術,讓我參與吧。”
我或許唯一能派得上用場的就是腺體裏所有的那些信息素了…我曾經那樣的怨恨,可如果它?們能救你,我想我會感激。
展信佳身子一抖,猛然退出了周頤的懷抱:“——你說什麽?”
她不可置信道:“你在說什麽!?”
周頤神色不變,依舊在笑,而指間卻溫柔地摩擦着她的耳墜,“嗯?就這樣。”
她說一不二道。
展信佳定定的看?着她,不知道為什麽她心裏忽然生出了一種?無力感,她那麽了解周頤,所以單看?頤的表情便知道這件事情周頤早已做好了決定,甚至跟她是否有想起那些曾經的往事無關。
“你知不知道…”展信佳張了張口,想問周頤知不知道如果她任由別人提取了她的信息素,那麽她會在很長一段的時間裏陷入因信息素不足而導致的情緒紊亂,記憶力衰退,神經腦細胞退化?——那畢竟是從腺體裏抽取維持AO身體機能最重要的信息素。
她…她怎麽可以這麽犯傻?
展信佳眼睛又紅了,周頤見此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你今天怎麽這麽愛哭啊?”
她知道展信佳在擔心什麽。
确實,對于普通的alpha或omega來說信息素的不足确實是會有相當大的影響,但她不會。
她說不上來自己是怎麽知道的,但她總記得有誰告訴過她她的信息素,或者?是她的腺體是很特別的。
只是抽取一些?罷了,不會怎樣的。
當年的宋溪讓,可是抽了她一次又一次呢…
展信佳繃着臉不說話,眉頭緊鎖,一看?就是對周頤的決定是不贊同的。
周頤輕嘆了一聲,拉過了她的手,安撫道:“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展信佳,我想你好好的,好好的活下來…”
她的目光是那麽的專注,是那麽的深情,上次在看一件失而複得的至寶那般,她拉着展信佳的手撫上了她正在跳躍的胸膛:
“我要你好好活,我們會一起長大,結婚,然後生一個…一個可愛的孩子。”她的聲音哽咽了一下,差一點眼眶裏的淚就要流出來了。
她想起了她們那個未出世的孩子,那是她從來都不知道的存在,那些年裏她一直以為自己是被抛棄的那一個,卻不曾想過在異國他鄉,展信佳那麽瘦小的一個卻獨自孕育着她們共同的孩子。
AO之間有一個孩子是極為簡單的事,但在孕期omega和孩子都需要有alpha足夠信息素的陪伴。
可那個時候她什麽都不知道,只在怨天尤人,只在埋怨曾經。
她還記得那天展信佳在強吻她的時候說的那句話,展信佳問她,如果她真的曾經堕過胎呢?如果她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好呢…
她還會喜歡她嗎?
…為什麽不呢?
展信佳吶…我又好到哪裏去了呢?
這樣碌碌無為又虛僞的我有什麽讓你值得付出所有的呢?我口口聲聲愛的是你,可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從來沒有陪伴在你的身邊過,我所有以為的愛都是我強加給你的束縛。
那些年,你在幾萬公裏之外…聽到我和宋溪讓結婚,有了孩子的時候,你該有多痛,有多難過……
這是這些?天周頤從來不敢認真的往深處想的,她曾以為自己對這份感情是坦坦蕩蕩的,也更以為比起展信佳愛自己,她更愛得多的多,可重活了一世之後才知道她錯的是那樣的離譜。
原來在她不知道的那麽多年裏展信佳曾那樣默默無聞的愛着她,守着她,陪伴着她。
周頤終是忍不住眼中的熱意,為了不讓展信佳看?見,她錯開了臉,所以自然也就沒有見到展信佳臉上那流露出的哀傷。
她知道…她的展信佳也重來了,在她更早的之前,重新來到了這世上,然後等了她許久。
“……好。”良久,周頤聽到懷裏的那個女人這樣輕聲回答道。
“我們重新開始…”展信佳仰起了頭,熱吻落在周頤隐忍難過的嘴角,她喃呢着,哄着自己心上人的所有,把自己獻祭,“周頤,我答應你,我會好好的活着。”
“和你一起長大,結婚,然後有一個可愛的孩子…”
回應她的是alpha克制不住的悸動與深情。
***
9號手術那裏周頤請了假,展信佳是下午兩點的手術,早上她就早早去了醫院,因為怕朋友們過來的慰問會讓展信佳緊張,所以周頤提前就打了招呼讓大家等手術之後再過來看望。
到醫院病房的時候展信佳屋裏已經來了人,是宋仲先。
見到宋仲先,周頤一點也不意外,甚至落落大方的上前與宋仲先握了握手,當着展信佳的面主動說起了她與展信佳的婚事。
“宋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話,我與信佳想在高考之後就登記結婚,至于婚禮那些,我們想大學畢業之後再舉行。”
宋仲先有點意外周頤突然的敞亮,甚至還當着展信佳的面說起。
他有點猶豫,怕展信佳覺得自己過于的插手了她倆的事,所以便側過頭去看?躺在病床上展信佳的神色,可展信佳看?起來很淡然,一點意外的表情都沒有,只對着周頤在說話。
兩個人看起來很有老夫老妻的感覺在裏面:
“不是讓你早上上完課了再過來嗎?”展信佳問。
周頤走到了展信佳的床前,幫對方搖起床,笑:“我不放心,就早點來了。”
展信佳“嗯”了一聲,沒說什麽,面上有些?微不可見的欣喜。
宋仲先看?了看?那兩個人,有點猶豫,他不知道展信佳知不知道周頤要陪着去做手術的事,正欲想叫周頤出去他倆私下談的,結果就聽見展信佳問周頤:“你爸媽知道你手術的事嗎?”
周頤很淡定:“不知道,我就抽個信息素,一兩個小時就搞定了。”
聞言,展信佳斜了眼過去,悶聲道:“你挺熟?”
周頤怔了下,然後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嘿…”
宋仲先看?了半晌:“……”
唔,看?來信佳和周頤兩個人感情是真的挺好的呀。
中午12點,醫生護士團隊過來為展信佳準備術前檢查,周頤一直拉着展信佳的手,有的事情她們兩個人并沒有說的太破,但卻一樣的心知肚明。
“別怕,”周頤對展信佳道,“我陪着你呢。”
這一世,她一定要好好的守護好展信佳。
展信佳看?着自己年輕的愛人,目光又落到了她倆牽着的手上,也笑了:“好。”
有周頤,她确實就從未再害怕過了。
下午2點整,手術開始,周頤側着頭看着躺在自己身旁的展信佳,麻醉師拿着麻藥正在為展信佳推入。
和上一世不同,這一世的展信佳在最好的時間段接受了最優質的醫療診治,所以她們一定會改變命運的。
至少…她們不會再像曾經那樣分開了。
頸側的腺體被推進了麻藥,最開始周頤的意識是很清醒的,她感覺得到醫生是怎樣用儀器把她腺體裏屬于她的信息素一點一滴的抽出來的。
太熟悉了,曾經她也這樣過,為了點點,為了她曾以為的那個她和宋溪讓的孩子,她被抽過太多次的信息素了,可她從來不知道,原來這些?是可以一樣的救展信佳的。
意識的最後一刻,她眼角忽然劃下了一滴淚來,恍惚中她似乎又看?到了那年的雨季,她站在展信佳的墓前是怎樣的惶然無錯,怎樣的澀然無淚。
她一直怨恨自己的,自展信佳走後她就一直無法放下,她很明白一切的緣由只不過是因為那年的夏季她的闖入,卻從不知道其中的曲折會那麽多。
而今躺在手術床上的這一刻裏她才明白。
原來她曾錯過了那麽多,那麽多…
密密麻麻,林林總總,全是刻滿了“言不由衷”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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