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晉江文學城獨發黃桃酸奶
虞晚當時腦子裏只剩下一個想法——要趕快拉着他離開。
她知道男生一時沖動,能為了很小的一點事動手打架,而對方有三個人,他只有一個,要是真打起來,那他一定會吃虧啊!
等走到打飯的窗口,虞晚意識到自己就這麽去抓一個男生的手腕,也太冒失了!
她手指趕緊松開,有點局促地垂下放在身側,臉頰泛起淺淺紅暈。
那三個男生在刷卡機前操作了一會兒,沒得到任何反應,重重往機器上拽了一腳:“什麽破玩意兒。”
幾人罵罵咧咧走了。
陸識個子很高,虞晚要和他說話,就不得不仰起臉。
她手裏捏着自己的飯卡,朝他遞過去:“你先去刷。”
兩人站得近,那陣山茶花的淡雅清甜香氣在鼻息間浮動,更加清晰了。
陸識垂眸,看着少女微仰起的小臉,小鹿眼清澈黑潤,長長的睫毛很輕地朝眨了兩下。
他視線偏移,落到她小手攥着的那張飯卡上。
卡上套了矽膠套,淡粉的顏色,上面畫着小兔子的圖案,捏着飯卡的指頭,根根蔥白纖細。
陸識接過了卡。
虞晩跟在他身後:“這個窗口的糖醋裏脊和土豆牛腩很好吃的,我初中就經常買這兩樣。”
阿姨站在窗口裏,拿着勺子問:“同學你要什麽啊?”
陸識默了默:“糖醋裏脊,土豆牛腩。”
他拿着那張小兔子圖案的飯卡刷了一下,“滴”的一聲響,陸識轉頭,将飯卡還給她。
“謝謝。”
虞晚擺了擺手:“不客氣。”
她也向前走了兩步,對打飯的阿姨道:“阿姨,我也要糖醋裏脊和土豆牛腩,飯只要一兩就夠了。”
陸識端着餐盤,走到一張空的桌子坐下。
虞晚很快打好了飯,她環顧了一圈,很多同學已經吃完離開了,但餐桌上的碗筷還沒收拾。
唯一空着又幹淨的,只剩下陸識對面的座位了。
她只好走過去,把餐盤輕輕放下,接着又拿着飯卡走了。
陸識低頭吃飯,手腕間還存留着被小姑娘抓住時柔軟的觸感,帶着微微涼意。
沒過多久,對面傳來輕微響動,有人坐下,一杯小小的酸奶被推到了面前。
陸識擡起了頭。
虞晚剛才買酸奶的時候,其實猶豫了一下的,不知道是買一杯好,還是兩杯。
她沒有吃獨食的習慣,從小爸爸媽媽都教她要學會分享,但她又怕她給他買,他不要,就像上次拒絕自己的雨傘一樣。
想了想,虞晚還是拿了兩杯。
如果他不要,她就等會兒帶回教室,等晚自習的時候自己喝好啦。
“這個是新出的口味,黃桃燕麥的,味道很好的。”
她手指了指那杯酸奶,杏眼彎了彎,水盈盈的,“我請你喝。”
陸識不喜歡喝甜膩的東西,從小就是如此。
但莫名其妙,今天看着眼前小小的,印着黃桃的酸奶杯,他忽然也有了試一下的欲望。
虞晚見他沒有把酸奶推回來,想着這應該就是接受的意思了,于是自己拿起另一杯,撕開吸管外面薄薄的塑料包裝紙,戳進酸奶裏。
她吸了兩口酸奶,想起什麽,開口道:“就是,剛才那三個男生,初中也是我們這個學校的,那個時候他們就經常逃課打架了。”
虞晚對他們有印象,是因為念初中時,隔三岔五,這幾個刺頭就會被教導主任提留到國旗下作檢讨。
“要是你以後碰見他們了,你別和他們起沖突,他們打起架來很兇的,之前聽說把班上一個男同學的胳膊打骨折了。”
她小臉滿是嚴肅:“他們如果找你麻煩……”
說到這兒,虞晚蹙起眉,想了想道:“你可以去找教導主任,我們學校的教導主任都是退伍軍人,就算是學校裏最混的男生也不敢在教導主任面前放肆。”
兩人坐在靠着窗戶的那桌,落地窗很大,正午的陽光傾灑而入,在白色桌子上投下明亮跳躍的光斑。
面前的小姑娘皮膚瓷白,烏黑柔軟的發頂被陽光籠着,顯得毛茸茸的。
她說話時的表情特別認真,烏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是真的在為他擔憂,在為他想辦法,害怕他被那三個男生揍了。
然而她不知道,打骨折算不了什麽,他曾經拿着椅子直接把一個笑話他的男生生生砸斷了兩根肋骨。
陸識突然有些想笑,唇角向上牽起一個弧度:“嗯,知道了。”
這笑很淺,可以說是稍縱即逝,但虞晚還是看得晃了下神。
他們總共兩次見面,這個少年都是冷着一張臉,黑眸沉沉的,沒什麽表情。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他笑,就原來,他也是會笑的呀。
虞晚有些意外,禮尚往來,她也輕抿起唇角,對他回以一個笑。
不過畢竟也還是不熟,虞晚又不是特別活潑外向的性格,和他說完這些就沒什麽好聊的了。
她拿起筷子,低下頭安靜地吃飯。
陸識中途擡了次眼,看見了她吃飯的模樣。
很是斯文秀氣。
坐姿端正,長睫如蝶翼,輕輕垂下,在白皙的眼睑落下淺淡的陰影。
咀嚼時,雪白的兩頰輕輕地鼓動,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響,就是那種很規矩的大家閨秀模樣。
虞晚到食堂本就很晚了,她吃東西又慢,一頓飯吃完,這一層樓幾乎是沒人了。
除了坐在自己對面的少年。
她吃完拿出餐巾紙擦嘴,他也剛好放下筷子。
虞晚驚訝到了。
印象裏,不管是江澈哥哥還是班上的男同學,吃飯速度都快得她望塵莫及。
一大碗蓋澆飯他們五分鐘就能吃完,然後抱起籃球往外面沖。
江澈哥哥小時候還總笑話她,說她是拿筷子一粒一粒數着米飯吃。
還是第一回,虞晩遇到和自己吃飯速度慢得相當同步的男生。
兩人同時吃完,自然也是一起坐電梯下去。從食堂到教學樓要橫穿過一個操場,算得上是很長的一段距離。
他們并排走在一塊兒,一路上誰也沒有說話,氛圍寂靜到讓虞晚都覺得有點小尴尬。
她初中三年也是在明德讀的,對學校各個地方都挺熟的了。
而陸識是第一天來這個學校,虞晚想着給他介紹一下,以後他幹什麽都會方便一些。
于是出聲道:“那一棟樓是實驗樓,我們做實驗都去那兒,三樓是化學實驗室,四樓是物理實驗室。”
他們走到了梧桐樹下。
梧桐葉子濃翠欲滴,層層疊疊的,将陽光遮擋了大半,光線柔和許多。
陸識看着那根軟軟白白的手指頭,過了幾秒,才往她指着的方向看過去一眼,嗯了一聲。
示意自己知道了。
“實驗樓旁邊是體育館,體育館後面是圖書館,裏面的書很多的,拿着飯卡就能進去借閱書籍了……”
從操場到教學樓,七八分鐘的步程,足夠虞晚把學校的基本情況大致都和他說了一遍。
轉眼就到五樓了,虞晚沖着他揮了揮小手,眼睛彎着淺淺笑意:“那我回教室了,再見。”
說完轉身走了。
陸識站了一會兒,看着那道背影進了教室,也轉身離開。
一點鐘開始午休。
別的班裏,同學要麽趴桌子上午睡,要麽自己看看書,反正都挺安靜的。
十班教室卻鬧得很。
班上同學個個精神抖擻,刷抖音的,玩微博的,搞自拍的,還有打游戲打得暴躁直接開罵的。
“诶诶你給我換個濾鏡模式,磨皮磨得太狠了,一看就特別假。”
“我也太慘一女的了吧,追個三十八線小糊咖都能塌房子???”
“就尼瑪離譜,傻逼打野你一路送,你他媽是順豐呢?”
“我/操!輔助你是什麽腦癱玩意兒!!”
這局最後輸了,叫汪超的男生直接把手機往桌上一扔,罵咧咧起身想去廁所抽根煙。
他長得人高馬大,走路時也是大搖大擺的,路過最後一排座位時,胳膊一揮,就将桌子上放着的一杯酸奶碰到了地上。
在哄鬧鬧的教室,這點動靜完全沒人注意到,汪超看到了,不過也沒在意。
他家裏有錢,初中時就在明德橫行霸道慣了,在學校別的同學都怵他,之前也撞掉過別人的水杯。
玻璃水杯在地上摔得粉碎,那個男生除了自己默默去拿拖把掃帚打掃幹淨,一個字都不敢對他對說。
汪超繼續大咧咧往外走,同時拿出煙,拇指按着打火機,已經準備要點上了。
剛到教室門口,背後突然劇烈的一疼,一瓶還沒開封的礦泉水經過反彈,重重砸在教室後面的黑板上。
這回的聲音足夠大,哐當一聲,馬上吸引了十幾個腦袋齊刷刷轉過來看。
汪超被砸得又疼又懵。
好半天,他回過神來,心裏騰得竄起一把火。
汪超氣勢洶洶轉過身,就見砸自己的罪魁禍首長腿交疊,眼皮略擡起,也看着自己。
在烈日酷暑的盛夏,少年嗓音清冷,聽起來猶如浸了冰渣:“眼瞎?沒看到了東西撞掉了?”
教室一瞬間變得更加安靜,不少同學倒吸一口涼氣。
他們就是從明德初中直升上來,對汪超從前兇狠的威名早有所耳聞。
汪超發現他右耳上戴着的助聽器,想起來了,這人就是中午時在食堂遇見的那個聾子。
還真他媽是冤家路窄了。
汪超兩三步邁過去,陸識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陸識眼瞳漆黑,十分平靜,像是懶得廢話一樣,直接道:“想打架出去打。”
汪超頭一回在學校看到膽子這麽肥的,倒是氣笑了,撂下狠話:“行,咱們去樓上天臺。狗日的,老子今天不把你打得滿地找牙,名字倒過來寫。”
兩人出了教室,同學們面面相觑,想跟着過去圍觀看看又不太敢,怕被校霸的怒火波及到。
汪超體格彪悍,胳膊又粗又壯,而那個戴着助聽器的男生個子是挺高的,但看着要瘦好多,怎麽想都是會被按在地上摩擦的份啊!
一刻鐘過去,誰都沒回來。教室裏維持着之前的安靜,有女生忍不住開始小聲嘀咕。
“那個男生也太不要命了,竟然敢得罪汪超呀。”
“估計是新來的,不知道汪超初中是把一男生胳膊打骨折的事。”
“你說我們要不要去和班主任說一聲,這才開學第一天呢,那男生還戴着助助聽器,也算是殘疾人吧。真鬧出什麽事,感覺不太好的樣子。”
“我也覺得應該去找班主任,可是我不敢啊,萬一汪超知道後揍我怎麽辦。”
最後還是才選出來的班長大着膽子站了起來。
班長叫陳羽凡,戴着副黑框眼鏡,屬于偏瘦弱的類型,其實心底也是有點怕的。
但既然他是班長,總得對這個班級負起責任吧。
陳羽凡剛走到教室門口,才往外邁了一步,剛好與陸識碰了個正面。
陳羽凡趕緊去瞧他哪裏受傷了,要不要送去校醫務室什麽的。
然而左瞧瞧,右看看,除了校服上多了幾絲褶皺,臉上和身上沒有一點流血受傷的痕跡。
咦咦咦?咋回事啊??班長同學開始摸不着頭腦了。
陸識坐回自己的座位。
沒多會兒,汪超也回來了。
相比陸識的安然無恙,他要慘多了,鼻子裏塞着張餐巾紙,顯然是被揍出了鼻血。
那張臉也腫得像個豬頭。
班上同學哪曾見過汪超這樣狼狽,全都下巴要驚掉了,有個沒忍住的,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笑完之後又後怕,擔心被汪超看到記恨上,立刻拿手捂住嘴,小雞崽似地縮着腦袋。
汪超聽到了那笑聲,但這會兒也沒工夫計較了,他現在渾身上下哪哪都疼,特別是小腹那兒。
那一腳踹得他喲。
他從前打架是很狠,可這個人,那是不要命的啊!
汪超走了幾步,彎下身,将地上的那杯酸奶撿起來,又走到陸識的座位前,姿态還有幾分客氣。
全班同學:???
媽呀,開學第一天,這是什麽神奇魔幻劇情我???!!!
明德抓得嚴,高一開學就要上晚自習了。
晚自習從六點鐘一直上到八點半,上之前有四十分鐘的大課間,留給同學去買點東西吃。
下午第三節課是語文課,語文老師介紹了一通曹雪芹的生平,再把《林黛玉進賈府》講了個開頭,下課鈴聲就響了。
老師沒有拖堂,很通情達理地放了人:“我知道你們都要去食堂,就不耽誤你們了,下課吧,回去記得把剩下的內容預習一下。”
同學們歡呼一聲,勾肩搭背地往食堂沖。
童佳霓來着例假,肚子還有點疼,虞晚一個人去的食堂,買了兩個奶黃餡的包子,又替她買了兩個香菇餡的。
教室裏一直開着空調,冷氣飕飕的,而且窗戶都緊閉着,也不透氣,待久了悶悶的。
兩人就沒進去,站在外面的走廊那兒吃。
童佳霓左手拿着包子,右手也沒閑着,手指嘩啦啦熟練地刷着學校論壇。
虞晚小口咬着奶黃包,将語文書擱在欄杆前看,晚風徐徐的,沒了正午時的酷熱,吹在臉上很舒服。
這會兒上下樓梯的人很多,男生路過這兒,多少都忍不住往她那兒看幾眼,走路的速度也情不自禁放慢一些。
晚霞之下,少女臉頰雪白柔軟,紮着高馬尾,額前細軟的碎發被晚風輕輕撩起,最是溫柔又清純的模樣。
走過去好半天,男生一捂心髒,還在撲通撲通亂跳。
這女生也太乖太好看太純了叭!嗚嗚嗚只看一眼就想早戀了怎麽辦!!
虞晚沒注意到背後男生投向自己的目光,她頭低着,專心地看着語文書。
又翻了一頁,看到黛玉寶玉初見時,耳邊突然傳來童佳霓噗噗哈哈的歡快笑聲。
“晚晚你快看!”童佳霓把手機舉着拿到她眼前,“汪超竟然也有被揍得這麽慘的一天哈哈哈。”
虞晚将目光從書本移到她的手機上。
照片裏,男生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本就有些胖的臉現在腫得更厲害了,确實是被揍慘了的樣子。
虞晚并不同情他。
她記得初中時這人在學校就挺橫行霸道的,專愛找着學習成績好又體格瘦弱的男生欺負,讓他們天天幫着寫作業考試打小抄什麽的。
就今天中午在食堂,他還對着陸識兇神惡煞地挑釁滋事呢。
“他是被誰打成這樣的啊?”虞晚好奇地問。
诶?童佳霓這下也被問住了。
她剛才一看到照片,就只顧着樂了,都還沒來得及往下翻一翻帖子,就迫不及待要和虞晚分享了。
“等等,我再翻一下啊。”
童佳霓又把帖子往下劃了劃,很快找到了答案,“啊!我看到了,樓主說揍汪超的是同班的男生,而且那男生右邊耳朵上好像還戴着個助聽器。”
“啊?”虞晚聞言一愣。
童佳霓接着感慨:“汪超初中在我們學校多橫啊,長得又高又壯,力氣還大。那個戴着助聽器的男生能把他揍成這個鬼樣子,得是多兇殘可怕啊,估計也是不好惹的。”
虞晚還沒回話,晚自習的預備鈴響了起來,她拿起擱在欄杆上的語文課本。
兩人轉身,準備回到教室,猝不及防的,看見站在身後,才從樓梯上來的少年。
童佳霓看見對方長相,眼睛倏地一亮,哇,這臉,好帥啊!
下一秒,她留意到他耳朵上戴着個東西,似乎就是自己才提過的助聽器。
童佳霓:“……!?!!”
有沒有這麽巧的事哦,說人壞話結果對方就站在自己身後??!!
虞晚也挺尴尬的。
她想起自己中午時,怕他被汪超揍,拉着他的手就跑。
還擔心他以後遇到這些男生被欺負了,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
他一定會認為她多管閑事又自作多情吧。
鈴聲響完了,走廊陷入安靜之中,高跟鞋的噠噠噠聲在樓道裏響起,聲音越來越清晰。
英語老師抱着書和電腦走上來,見到他們幾個,提醒道:“快要上課了啊,你們怎麽還不回教室?”
虞晚回過神,心裏還彌漫着尴尬的情緒,就不太好意思看陸識,低頭和童佳霓一起幾步跑回教室。
英語老師也走進去,将筆記本電腦和課本教案放到講臺上,開始調投影儀的設備,又喊坐門口的那個同學把教室門關上。
男同學噔噔幾步跑到門口,看到門外還站着個少年,一時有些遲疑,不知道這人是不是自己班的。
回頭往教室裏看了眼,見座位都是滿的,他才将伸手将門關上。
陸識轉身離開,黑眸微垂着,眼睫覆下淡淡一層陰影,臉上還是一副沒什麽表情的模樣。
只是捏着礦泉水的指關節用了些力氣,塑料瓶身扭曲變形,洩露出本人不太爽的心情。
哦,知道他也像那幾個男生一樣,不學好,打架兇殘,就連看都不想看他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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