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酒吧】時間是毒
天氣慢慢回暖了,生活又恢複到了平靜和緊張。
丁陡在銀行中将欠學校的今年的貸款還上,銀行卡中傳來扣費的消息,丁陡拿着手機貼在耳邊,深深嘆口氣。
他将銀行卡摸索着放進口袋,自己坐在椅子上,神情疲憊。
用左手輕揉右手僵硬紅腫的手腕,年後開始上班的這段時間真的是太累了。推拿店中的人很多,網上的丁陡也接了不少。
店裏的劉四海不肯外出,羅钰又是個姑娘,推拿店老板對一般遠一點的訂單都讓他接下,打車到家中給客人推拿。
這半個月下來,丁陡累得瘦了一圈,白淨的臉上露出微尖的下巴,他從兜裏掏出張筋骨貼貼在手腕處,一股濃烈的藥味從袖口傳來。
手腕累的擡不起來,肌肉又困又酸疼。
他今天提前下班,打算來銀行還款,并且等候章咨岳。
家裏的存款真的剩不下太多了,總需要有一些以備不時之需,奶奶身體不好,他想讓奶奶在中醫院開些藥調理調理。
可中醫開的中藥更是貴了不止一倍。
章咨岳推薦的工作其實也挺好的,丁陡想想,如果酒吧真的要他,讓他唱歌,他也是可以嘗試的。
丁陡握緊自己的手腕,讓溫度滲入藥貼,只是,他有些害怕,他看不見,會帶來麻煩吧。
他很怕會給別人帶來麻煩,所以寧願自己在黑暗中頭破血流,都不敢去靠近別人。
丁陡手機響了起來,他拿出導盲仗摸索着走出銀行,章咨岳下了車,跑過來,笑道,“我來晚了,醫院有些事。”
“沒關系的。”
“老板是我發小,叫海峰,人都叫他峰哥,你也跟着叫就行,我已經給他打電話說過了,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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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
晚上七點半,天黑了,街上燈紅酒綠,臨安門重新變得熱鬧起來,路邊的小吃也擺出來攤位。
章咨岳好不容易找到了個停車位,這邊離丁陡的推拿店有些偏,倒是不遠,走路需要二十分鐘。
推開酒吧門口,裏面勁爆的音樂和叫聲從門縫擠入丁陡的耳朵,空氣中滿是酒的味道和規律的節奏,熱鬧,喧嚣。
章咨岳帶着他穿過人群,丁陡努力的縮小自己卻仍舊和別人擦肩碰撞而過,濃烈的香水從他肩膀擦過,傳入他的鼻息。
章咨岳擡頭從閃爍的燈光中找到酒吧老板,大聲叫道,“人給你帶來了,哎,你這裏聲音太大了吧。”
從舞臺上跳下來個長發的男人,一身銀片閃耀着酒吧的燈火,笑嘻嘻的走過來,扭腰擺胯,摟住章咨岳,大笑着,大聲說,“小岳岳,好久不見呀,嗨起來,沒看見氣氛正好呢。”
章咨岳抓住他的肩膀,一手拉着丁陡将人帶到音樂和笑聲小了一點的地方。
“昨天剛見過!滾,你這還叫生意不好啊,就跟我裝窮。”
“嘿,那是今天來了個小妖精,瞧見沒,就那臺上彈吉他的,瞧那臉妖的。”
章咨岳眯眼看了下,這一看,露出個壞笑,哎喲,這是帥哥?
這臉上眼睫毛賊長,畫着淡妝,上身只穿了個背心,牛仔褲露出小腰正扭的厲害呢,章咨岳扭頭的時候,那人正彎腰跟個男人跳舞。
他皺眉,看着在人群和喧鬧中仍舊安靜的丁陡,心裏打鼓,這是将人帶錯了地方吧,這種地方真的合适嗎,瞧瞧這都什麽啊。
那男人都要親上另一個了。
嘿,摸什麽摸,那也是男的吧!
海峰喲了聲,推給章咨岳一杯鮮紅的雞尾酒,自己捏着酒杯繞道丁陡面前,摸着下巴,盯着瞧,長頭發散亂在肩膀上,特別豪放不羁浪蕩潇灑。
丁陡穿了個淺灰色外套,身體修長筆直,臉上帶着淺淺的笑容,有些拘謹和小心翼翼,一雙清亮的眼睛中映襯着酒吧的燈紅酒綠。
海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沒反應,章咨岳用肩膀撞了一下他,惡狠狠的瞪着,不準亂說話!聽見沒,早就說了,看不見!
章咨岳皺皺眉,音樂聲很大,他是醫生,習慣安靜的地方,聳聳肩膀,他拍了拍丁陡,想将人帶走,卻被海峰按住了手。
海峰站在丁陡面前,“喝什麽?小朋友。”
丁陡一愣,太吵了,有些沒聽清,海峰又靠近問了一遍,他才忐忑的睜着沒有焦距的清亮眼睛說,“不用了,謝謝您。”
海峰色眯眯的從上到下将人打量一番,臉正,顏高,身形高挑,真是不錯,很吸引眼球。
章咨岳看不慣他這副流氓樣子,準備将人帶走,海峰立刻攔下來,“別別,我這裏就缺這樣的人。”
章咨岳道,“那你不準跟小丁胡鬧!”
“好好。”
海峰将一杯熱牛奶放在丁陡手心,揪着自己的頭發,滿意的對章咨岳說,“白衣黑褲,清俊少年,初戀情人啊,小岳岳,你從哪找來的人啊,這類型可是深得妹子喜愛。”
可不是嗎,小鮮肉,娛樂圈不一直都流行嗎。
這就是活脫脫的妹子們都想要的初戀情人的小模樣呀。
酒吧音樂很大,不是在你耳邊說話,幾乎聽不到,丁陡只好默默捧着牛奶,小口小口的啜飲,臉上無意間露出的謹慎和懵懂讓人看着心疼。
章咨岳在他耳邊說,“我一同學,家裏遇見了些事,家境不好,他看不見,工作不好找,人家也會唱歌,你這裏離不就缺這種的,不過可是正經人,別胡鬧,就說你要不要,工資怎麽發。”
海峰輕啜一口橙色雞尾酒,斜眼看舞臺上的人,“要,你看臺上那個,前天來的,不少人都是沖着他,小孩可會折騰了。這個我也要,你不是說還有別的工作嗎,那周五周六晚上,從八點到夜裏兩點,你問問他時間行不。”
章咨岳點頭,“錢呢?”
“一晚上三首歌,五十塊,現結月結都可以,客人點他的歌,每首歌提成十塊,小費我不收,都是他的,你看行嗎?”
“太少了吧,你這酒吧都酒水提成都很高,別給我裝。”
海峰聳肩膀,“三首歌五十塊已經不錯了,樂隊服裝都由我提供,酒吧裏飲料随便喝,而且,如果要是客人喜歡,就這樣的,一晚上光小費都五百多了。你說,你治個病能掙五百嗎。”
章咨岳想想,還真不少,于是轉述給丁陡聽,“你看看合适不合适,要是覺得錢少的話,我再幫你找個,沒事,都是朋友,不用勉強。”
丁陡很驚訝,從沒想過只有三首歌就五十塊了,唱歌不需要費力氣,而且也只是兼職,一晚上也夠了,起碼一個星期唱兩天,別說客人給的小費,一百塊錢也夠他們家吃三四天的飯了。
他和奶奶不在外面吃飯,自己買點菜米面,真的花不了多少的。
晚上八點到淩晨兩點,可以了,夜晚對他而言沒有什麽區別。
章咨岳見他答應,海峰走過來,“這一曲快結束了,人都鬧夠了,也累了,小丁是吧,先上去唱一首試試,行嗎?”
海峰讓他将外套脫下來,只穿着一件淺白的打底衫,酒吧裏很暖和,海峰在舞臺上搬上來個高腳椅,将話筒調到合适的位置。
酒吧的燈光打出淺黃色溫暖的色調,背景音樂也逐漸柔和了下來。
舞池中聊天戲鬧的人都看向舞臺上,海峰一攏頭發,朝章咨岳抛個媚眼,在他嫌棄的目光下大步走上舞臺。
“都玩嗨了吧!玩累了吧!下面,有請我們家新人小丁送上一首歌,第一次哦,今天來的人真是有耳福了,大家呱唧呱唧,歡呼聲繼續嗨起來!”
耳邊是喧鬧的笑鬧聲,丁陡緊張的手心都是汗,他什麽都看不見,只能感覺到自己身處一個熱鬧的地方,只有他一個人,看不見,不知道應該怎麽做,不知道如何面對這樣的歡呼聲。
海峰牽住他的手,将他扶上舞臺。
突然之間,周圍的聲音都安靜了下來。
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放在舞臺上,有懷疑,有看好戲,有好奇,有無趣,有無動于衷。
章咨岳也突然緊張了起來,站在臺下,看着沐浴在淺黃色光暈中的年輕人,白淨的臉上被燈光鍍上一層淡金色。
微微顫動的睫羽像小天使的翅膀,丁陡坐在高腳椅上,修長的腿微微曲起,握住海峰送上來的話筒。
輕盈哀傷的音樂響起來,鋼琴聲緩緩傾斜在光暈中。
丁陡拿起話筒,閉了下眼睛,再睜開,盡管毫無焦距,但靈秀動人。
——哪裏有彩虹告訴我
能不能把我的願望還給我
為什麽天這麽安靜
所有雲都跑到我這裏
有沒有口罩一個給我
釋懷說了太多就成真不了
也許時間是一種解藥
也是我現在正服下的毒藥——
周董的彩虹仿佛就是一段很長的故事,小時候相愛,許下的心願随着長大之間消失了,故事裏的人,終于離開,只留下安靜唱歌流淚的人。
所有的雲都跑到頭頂,所有的事都成真不了。
時間是一種解藥,是他飲下的毒藥,将丁陡所有的夢想都淹沒,将他的幸福快樂統統帶走。
時間在他的生命中留下漫長孤獨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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