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被傻瓜】
看守所的小屋特冷,牆壁上黑黑白白的蠅頭小字,密密麻麻,擾的人頭暈,又潮又冷。
紹耀将外套把人包好,揉搓的那雙手從僵硬冰冷到溫暖。
他蹲在他身前,摸着他的額頭,沉聲說,“嗯,不走,查清楚再走。”
小豆丁沒幹過的事誰都不能誣陷他。
還有,誣陷是吧,誰敢誣陷,就要有勇氣站出來。
打不死他。
紹耀的衣服很大,丁陡雖然修長,但總歸瘦,裹着帶着雨味兒的大衣,竟然感覺到一種安心。
他眼角垂下來,在眉宇間染出幾分倔強,幾分隐忍,幾分難過。
紹耀用衣服見他裹好,眼睛舍不得離開眼前的人,說,“不怕。他們找不到,我找,我帶你回家”
想要證據是嗎,沒做過的,就是沒做過,他們找不到證據是吧,他來。
紹耀坐在辦公室裏,一雙鷹鹜的眼睛盯着電腦,聽着旁邊的技術人員解釋說,“這段視頻是抓捕當天的。煙盒是由丁先生交給這個女人的,盒子裏粉末藥品。經過我們核實,上面只有他倆的指紋。”
紹耀看着屏幕上,一個打扮不男不女的人在丁陡身邊停了一會兒,等他走後,桌上出現一盒煙。
丁陡将煙盒推向女人的方向。
“煙盒下方有指紋嗎?”紹耀問,神情敏銳。
技術人員尴尬的看了眼他們大隊長,得到允許後,翻找了一下記錄,“額,這沒有。”
“只有這兩枚指紋是嗎。”紹耀将屏幕定格,指着丁陡的手捧在煙盒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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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兩個位置。”
紹耀在桌面建好文件檔案,瞳膜上閃過屏幕的光澤,一條條視頻截圖被迅速而準确的剪下來。
他看着視屏剪輯沉思,“從他身上搜出來的藥丸有指紋嗎。”
技術人員看出來紹耀似乎有眉目了,也不管他是誰,搬個凳子湊過來翻着記錄,“有,只有半拉,不是丁先生的,指紋痕跡模糊,不好大量核實比對。”
紹耀指着屏幕上笑容妖媚的嚴京,唇角帶出幾分冷硬,“查他的,從頭到尾腳。這是他這半個月以來在酒吧與別人交往時遞東西的截圖,你查一下這幾個人的信息。”
“這個女人,第一次吸,紹先生,您看,對比這幾個口述,都是這女人先找的丁先生,但是由嚴京做橋梁的。”
技術人員看出來紹耀是個行家,也興奮的将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這個叫嚴京的,有過販賣搖頭丸白粉的記錄,但是這次出警他身上竟然幹幹淨淨。”
“查他的出賬記錄。”紹耀冷冷的說,眼中幾乎冒火。
視頻裏,丁陡總是會笑着與每個主動與他說話的人交談,他總是那麽溫和善良,可這不應該是接近他,用他當掩蓋來做違法的壞事。
無論是有意,還是故意,利用他的善良和看不見,讓自己獲得金錢或者驕傲,這是壞了良心。
如果你無法理解他,請你離開,不要去傷害他。
晚上八點多,紹耀從外面買了熱的飯,還有藥,和丁陡靠着小屋裏,看着他沉默的捧着飯盒。
紹耀伸手摸摸他的頭,在他肩膀上壓下自己的手,安慰道,“不怕,沒事。”
丁陡搖頭,“我不怕。”他垂着眼睛,眼前都是黑暗,可即便這樣,他以前也覺得在黑暗中他也能看見陽光。
“紹先生,你怎麽知道我……”,丁陡搖搖頭,吸口氣,努力勾出個笑,問。
紹耀蹙眉,這一刻,他很不想看到他唇角的笑容。
“我來找你”
看着丁陡喝了退燒藥,他嗓子有些沙啞,不敢打電話,只好拜托紹耀幫忙給奶奶打個電話,讓她別着急,別擔心他,他沒事,過幾天就回去了。
小屋裏就只有個薄被子,帶回來的人一時間沒查清楚的都住在這兒,被子雖然不髒,但也幹淨不到哪裏去。
丁陡對氣味更加敏感,縮在那張硬硬的小床上發呆沉默,等待。
外面天黑了,紹耀在這塊兒一時找不來賣被子衣服的商店,只好和他坐一起,擠一起,暖着他。
紹耀将自己的手機拿出來,外面買了耳機,手機裏有歌,給他塞進耳朵,“睡覺,別想了。你信我就行。”
丁陡這幾天本就一直都沒有睡好,憔悴了,蒼白了,更瘦了。
和紹耀并肩無話的坐着,沒多久,發燒藥效上來,閉着眼,耳朵裏輕柔的歌曲,有一會兒後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紹耀看他睡熟後,才又重新進入大隊長的辦公室,和兩個技術人員一塊連夜将視頻證據分析出來,讓人盡早出來。
屋裏的小窗戶角透出一點光亮。
海峰坐在審問室裏配合警察的詢問,張揚的長發辮成的幾縷而這麽多天了也沒亂着,就是在額頭添了好幾份平白的滄桑和焦慮。
“不是,他才來吧裏,差不多一個月,周五周六來。”
“我們酒吧真清清白白的,那孩子看不見,就唱幾首歌。”
“我真不知道他們賣這些,我要是知道肯定不會允許的。”
“那小妖,不是,嚴京就鬧騰的可厲害,會玩,我也不知道他咋回事。”
“嚴京和客人的關系都挺好,我真不知道他賣沒。”
“我這店裏都好幾天沒開門了,房租可貴。”
“唉唉,好,您需要什麽我都提供。”
紹耀就等在門口,逼着他們快點再快點,查證據,核實信息,反複開會讨論。
丁陡被帶出來,坐在詢問室的小板凳上。
說的和上一次一模一樣。
他沒做那事,是別人讓他給的,東西他不知道是什麽。
沒做過就是沒做過。
再問幾遍都是這樣。
丁陡臉色有些發白,眼尾熏出疲憊的神色,淺薄的唇角輕輕一抿,勾出平靜鎮定的面孔。
嚴京耷拉着眼角,被人帶着手铐坐在走廊裏,不敢擡頭看他對面的人。
紹耀眼眸如針,冰冷的看着他,如同被毒蛇死死的盯住,所有的事都坦露在青天白日裏。
嚴京手指不停交叉,低眉順眼透出幾分忐忑和遲疑,還有害怕。
丁陡從審訊室出來,嚴京一擡頭,眼眶立刻微微發紅,沉默的抿住嘴巴,露出幾分遲疑和猶豫,不敢再看他。
紹耀走上前,扶住丁陡,四個人交錯而過的時候,紹耀迅速撤腳,向後一頂,猛地一踩,一系列動作就三秒鐘的功夫。
後面的人吃痛,一條膝蓋軟跪在地上,哎喲的叫起來。
“耍什麽幺蛾子呢,平白走着都能摔倒。”看守的人抱怨。
嚴京左腿後膝蓋窩那兒痛麻,讓他一時間站不起來,踉踉跄跄幾步,他委屈憤恨的扭頭,剛好對上那雙沉靜冷漠的瞳孔,眼底隐隐流露的冷酷讓他一時恐懼。
嚴京委屈的一撇唇角,咬咬牙,忍痛走進了詢問室裏。
下午四點左右。
大隊長急哄哄的拿着份文件。
“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紹先生,您看,這證據分析我們做了,口供也查出來了。您的這位朋友沒涉及違禁毒品售賣,我給您賠不是了。”
紹耀接過文件,看了一下裏面的報告,“他的檔案記錄呢。”
“唉,已經撤銷了,丁先生的犯罪記錄裏幹幹淨淨,清清白白,啥都沒的。那嚴京說了,是他讓丁先生遞的,住不住您兄弟了。”
紹耀扭頭看丁陡,丁陡垂眸,點點頭,紹耀同他站起來,将文件扔給大隊長,“辦事兒人員該換了。”
查個小型的藥品販賣都查了四天才查清楚。
這緝毒所也別幹了,遇上跨市跨省跨國的毒枭大案子,這是不是待要查上十好幾年。
大隊長苦笑着跟在屁股後面賠不是,“是是,我們一定改,保證您下次見着我們局長的時候肯定改好了。呵呵呵”
一路送出來辦事廳。
外面空氣清冽,街上的種的夾竹桃沿街開了一路,從清風中散出花香。
身邊的年輕人沉默着,安靜的像樹梢上一滴水珠,薄涼,沒有方向。
紹耀突然抓住他的手,用厚繭的手摩擦他的手指,伸手摸摸他的頭,“餓嗎,燒剛退,我們去吃飯。”
丁陡低低嘆口氣,眉眼盈盈,在眼尾染出一片輕靈的氲色,“我是不是特傻?”
總是被人騙,被人耍。
紹耀側頭看他那雙沒有焦距卻清潤的眸子,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拍拍他的肩膀,“嗯,傻。大半夜去酒吧唱歌,遇見壞人能打過嗎。”
溫暖的手貼在眼睛上,丁陡笑着扒下他的手掌,話語裏帶着微微的惋惜和落寞無奈,“唱歌就能掙錢的。還挺好的。”
他能做的工作不多吧。
總覺得他笑的勉強,不忍在看下去,紹耀拉着丁陡去南大街吃飯。
吃的是白家正宗毛肚,一串一串,從鮮湯裏涮出來的,味道特別好,用超級大號的茶杯裝起來的,一看就知道是白家的特色。
毛肚配上香辣的辣椒,加幾籠天尹府的灌湯包,湯汁一點都不油,卻鮮的厲害,湯汁好幾種味兒,香氣撲鼻,讓人忍不住總覺得自己能吃好幾大籠。
這種飯吃着熱鬧,老胡同的人都好這一口,比在空調廳裏吃西餐更讓人舒服。
丁陡笑着咬一口灌湯的包子,紹耀用一根筷子沾了一種番茄醬做的辣椒往他包子上抹。
“哎哎,不要了,辣。”
辣了好,人一辣,就什麽事兒都不想了。
紹耀勾唇,一口一個包子,他們桌上沒一會兒就摞了好多。
丁陡摸着籠屜順着往上面數,再加上滿桌子吃毛肚的鉗子,眼角因為吃了辣而有些泛紅,額頭出了一層淺淺的汗。
嘆息着說,“還是紹先生會吃。這兒味道可真好。連包子也這麽好吃。我還沒一次吃這麽多過。”
他倆吃飽了,順着街邊慢悠悠的走,溫和的春風吹在臉上,特輕柔。
丁陡還穿着紹耀的外套,裏頭的衣服皺巴巴的一團。
紹耀拉着他在路邊的專賣店裏迅速買了件衣服,讓他去換上。
丁陡說,“身上髒呢,不要的。”
“回家嗎。”
丁陡沉默,耷拉着雙肩,眉宇中染上一層愁緒,身上被落寞的情緒裹成一層,他在裏面強顏歡笑。
陷進去,出不來。
再笑,也覺得難過。
紹耀買了衣服,包在袋子裏,帶着他沿着街邊走,天色暗了下來,路邊将人影拉的長長的。
越走人越少,四周安靜下來,風中花香味兒更加好聞起來。
紹耀帶着他在洛安師大裏,坐在橘黃色的路燈長椅下,身後是開着淺粉色的玉蘭花。
丁陡捧着學校門口買的鮮甘蔗汁小口的喝,清潤的味道流入剛剛吃過鮮美的胃袋,舒服極了。
四周沒人,只能聽見遠處操場上的忽遠忽近的低喊聲。
“我沒上過大學,不過聽人說過裏面的樣子。”丁陡說。
像是想到什麽一般,丁陡的唇角微微一卷,看不見世界的眸子竟然露出幾分深深壓在記憶深處被人無法看懂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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