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徐咨羽連個家都沒有。

景深得知他今晚準備睡天臺後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好歹也是個主角,作者設定得也太敷衍了。

徐咨羽倒是很無所謂,盤腿坐在天臺高起的水箱上,身後是漸漸變殘的月亮,夜風徐徐吹着,他滿臉淡然道:“我習慣了,反正遲早要回到先世界,戰士不需要安逸的享受,以前我有時候戰鬥太累了就直接睡在樹上。”

聞言,景深的肋骨馬上開始隐隐作痛,也提醒了他面前這個怎麽看怎麽正常的人其實是個精神病患者。

他不可能讓徐咨羽這麽一個病人流落在外,提議道:“你可以跟我回去。”

“好啊。”徐咨羽爽快道。

景深:“……”原本以為需要推拉一番的。

阿摩拉大廈雖然空無一人,地下車庫裏倒是零零星星地停了幾輛車,每一輛看上去都是頂級豪車,難以估量價值。

景深甚至看到了一輛當初他在現實世界裏競拍失敗的限量跑車,外形酷似某個超級英雄電影裏的戰車。

徐咨羽注意到他的眼神,過去指紋解鎖亮了車,“這輛車和我的裝甲戰鬥車很相似。”

景深:“……”每當他覺得徐咨羽看上去像個正常人時,徐咨羽總會無情地把他拉回現實。

“你來試試?”

散發着金屬啞光的漆黑車門從側翼緩緩上升,景深目光頓了一下,還是拒絕了,“不了,謝謝。”

徐咨羽也沒有再勸他。

車的外形炫酷,車內就狹小了很多,不擠,但也不寬敞。

兩個手長腳長的成年男人一下就把車內的空間快塞滿了。

景深目光隐晦而留戀地望着車內的裝飾。

徐咨羽看出了他的喜歡,也不知道景深為什麽明明喜歡,卻不願意自己親自駕駛試一試,他沒有追問,有很多事情沒有必要去問,以後相處出了深厚的戰友情誼,景深自然就什麽都會說了。

徐咨羽駕車很穩,一路連個車速都幾乎沒怎麽變,等到白色大莊園的時候,景深臉上滑過一絲莫名的遺憾。

徐咨羽暗暗又記下了。

“先生,歡迎回家。”

不管景深回來多晚,管家總會在門口等他,沒有一絲褶皺的燕尾服和梳得油光水滑的銀發,站得筆直,面帶微笑。

景深已經勸過他幾次,讓他晚上不要等,早點去睡覺。

管家卻是堅決不同意。

管家一成不變的笑容在看到下車的徐咨羽時稍稍變得驚訝了一點,“先生,這位是……”

“我的朋友,徐咨羽徐先生,”景深随口道,“他要在這兒住一段時間,小妹睡了嗎?”

管家目光炯炯地盯着徐咨羽,“小妹在游戲室,先生可以去看看她。”

“好,”景深對徐咨羽道,“這是我的管家,他會安排好你的房間。”

他現在每天晚上回家不抱一抱小妹就感覺少了什麽似的,反正管家做事非常靠譜,也就不用擔心徐咨羽了。

景深匆匆上樓撸狗。

大廳內,管家對着徐咨羽不住打量,良久才嘆息道:“徐先生,您是先生第一個帶回家的朋友。”

“是嗎?”徐咨羽先是驚訝,随後馬上反應過來,可能是書裏‘景深’的設定比較冷漠,他不覺得他所認識的景深是完全的冷漠,只是防備心重了點,要不然怎麽會主動向他道歉,還把他接回家裏來住?

“先生的個性一直都很冷淡,交際圈很狹窄,來來去去就那麽幾個朋友,就那幾個朋友,也除非是他們主動上門,先生是不會輕易帶人回家的。”管家滔滔不絕,對于‘徐咨羽’這個特殊的人物非常看重,凝視了徐咨羽一會兒,又道:“徐先生你看着有點眼熟。”

“我……”徐咨羽想起他在這本書裏的設定,老臉一紅,“算個演員吧。”

管家馬上眼睛亮了,“我想起來了,我是你的影迷啊徐先生,你主演的那部《命運之門》我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管家又細細地打量了一下徐咨羽,邊點頭邊道,“和小時候有點變化了,難怪我剛才沒認出來。”

徐咨羽一進入世界,就沉着冷靜地把他在這個世界的生平和身份查了個明明白白。

看到周歲影帝的時候他深深地皺起了眉。

孩子才周歲,怎麽能演去電影呢?幼崽是多麽脆弱,需要呵護的生物啊。

徐咨羽感謝了管家的喜歡,還給管家找出來《命運之門》的影碟上簽了名。

作為回報,管家非常貼心地把徐咨羽安排在了離景深房間最近的一間客卧,就在小妹的游戲室旁邊。

于是兩人親切交談的時候,景深一臉滿足地抱着小妹從游戲室裏出來了。

景深顯然是沒料到會在樓上碰見徐咨羽,陶醉放松的表情瞬間僵住,又想起徐咨羽是個病人,就重新松弛了下來,舉着小妹的爪子和徐咨羽打了個招呼,“介紹一下,這是小妹。”

“這個名字很适合她。”徐咨羽對着小妹揮了揮手。

小妹咧開狐貍嘴,她今天紮了個一對粉色蝴蝶結,蝴蝶結上鑲着黑珍珠,可愛又不失高雅,心情非常好,對陌生的徐咨羽也很給面子地奉上了一個笑容。

讓管家把小妹帶去睡覺,景深進了徐咨羽要住的客房看了一下環境。

管家的确是一流的管家,這麽大的莊園,每一個房間每一處細小的地方都打理得井井有條,即使是客房,景深也挑不出一點毛病。

“你就暫時住在這兒,”景深想說他可以幫徐咨羽去購置一套房子,但又想到徐咨羽的病人身份,覺得放一個精神病人獨住也實在很不妥,于是把話咽了下去,“以後再作打算。”

這個語氣在徐咨羽的耳朵裏聽起來就是要留他常住的意思。

面冷心熱。

徐咨羽神色一柔,“謝謝你,我的戰友。”

景深:“……不客氣。”

“我存一下你的通訊號段吧。”徐咨羽突然道。

景深一臉疑惑,“通訊號段?”

徐咨羽恍然大悟,“不好意思,還沒習慣,這裏叫‘微信號’。”

景深:“……”

加上微信之後,兩人分道揚镳,各自入睡。

景深回到房間,查看自己的微信。

這幾天來,因為書內世界和現實世界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他倒還沒真沒想起來盤一盤‘景深’的手機。

微信裏好友不多。

有大概十來個一看就是商業往來的同行。

剩下的只有兩個人。

楚歌算一個。

和徐咨羽道歉和解了,和楚歌還沒聯系,景深不是死要面子的類型,那天他情緒上頭就是他自己的問題,坐在沙發上,景深很幹脆地在對話框裏編輯了‘抱歉’兩個字發送過去。

消息一發出去,就收獲了一個紅色感嘆號。

——楚歌把他删了。

景深:“……”能理解。

滑過楚歌之後,剩下的就只有一個人。

景深手機備注裏都是直白的姓名,這個人名叫顧靜松,頭像竟然是小妹的照片,看上去還是小妹的幼年體,毛發不長,亂蓬蓬的像是剛洗完,身上裹着毛絨絨的浴巾,歪頭歪腦,可可愛愛。

景深好像是有删聊天記錄的習慣,和顧靜松的聊天界面是空白的,點開顧靜松的朋友圈,發現是三天可見,也是一片空白。

景深直覺這個顧靜松一定是某位配角。

配角也就算了,用小妹做頭像的配角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景深嘴唇微抿了一下,不太愉悅。

這時候微信來了條新信息——【晚安,戰友。】

微信裏的第三個除工作以外的人。

景深手指微頓,嘴角勾起一個無奈的笑容——【晚安】

戰友就戰友吧,聽上去倒還不壞。

第二天,景深照常上班,早餐餐桌上卻沒看到徐咨羽。

“徐先生呢?”景深邊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咖啡加足了糖和奶,苦味幾乎都不見了,更像是一杯咖啡味的甜甜牛奶,景深喝時要用很強的意志力才能控制自己不露出眯眼的神情。

管家面露慈祥的微笑,看着那雙溫潤鳳眼尾部微微上翹,“徐先生很早就起來了,正在花園裏晨練。”

傭人拉開香槟色綢緞落地窗簾,景深端着咖啡走到落地窗前,沒有在花園裏看到徐咨羽的身影。

管家找來保安詢問,保安回道:“徐先生說花園施展不開,出去晨練了。”

景深一聽‘施展不開’這四個字,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這附近綠化一流,樹可不少。

“出去找找,”景深又馬上改了口,“算了,我去找。”

徐咨羽精神病人的身份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景宅地處市中心,在一衆成熟小區中相當突兀,和周圍的現代都市大樓格格不入,如果不是知道這是作者設定的家,景深遠看都會以為是某個土洋結合的建築物景點。

出了景宅,幽靜的柏油馬路兩側種了高大的灌木,景深仰着頭,企圖從斑駁的樹葉裏尋找到徐咨羽的影子,還要小心翼翼地避免自己的肋骨再受傷害。

他看得太認真,都沒注意到腳下已經在下坡,踉跄了一下才站住,按着自己的脖子來回扭了幾下,餘光掃到路面,才發現徐咨羽正站在下坡一臉淡定地看着他。

景深按脖子的手頓時僵住。

徐咨羽:“這是什麽新的鍛煉方式嗎?”

景深:“……”

景深眼睜睜地看着徐咨羽仰着頭從下坡走上來,步伐絲毫不亂,走出了一條漂亮的直線,忽略他仰頭的姿勢,完全可以上T臺。

“還不錯,”徐咨羽走到景深面前,仰着頭望向灌木頂端,“換個角度看世界,挺好。”

景深:“……”

人帶了回去,景深匆匆吃完早飯就要上班,節外生枝之後,他快要遲到了。

他很想叮囑管家看着徐咨羽,又怕暴露徐咨羽病人的身份,左右為難,穿外套時眉頭擰得很緊,手都差點沒進袖管。

“先生是放心不下徐先生嗎?”管家替景深拉上外套,景深側眸,一切盡在不言中。

管家道:“您放心,不會讓記者拍到徐先生的。”

景深順勢道:“最好讓他留在家裏。”

“好的,”管家笑眯眯道,“我會讓徐先生賓至如歸,舍不得離開這裏。”

真人管家比起AI要細心周到得多,景深整理好了領帶,輕聲道:“謝謝。”

管家替他拍平肩頭的褶皺,細細地打量了一番,發自肺腑道:“過兩天就是老爺太太的忌日了,先生到時候可以帶徐先生一起過去,讓老爺太太也看看。”

景深眉頭一皺,發現管家好像誤會了徐咨羽和他的關系,解釋道:“我們只是朋友。”

管家笑眯眯:“朋友,朋友好啊。”

景深:“……”算了,越描越黑。

作者還是沒有更新,一上午,景深在公司裏都有點懸着心,想了半天還是打了個電話回家。

管家接到景深的電話,語氣輕松,似乎早有準備,“先生,有什麽事嗎?”

景深靜默了一瞬,“徐先生在家裏?”

“徐先生正在影音室看電影,需要叫他過來聽電話嗎?”

“不用——”

“呵呵呵呵呵。”

老人慈祥的笑聲傳來,景深馬上不顧風度地挂了電話。

到了快中午的時候,張小強悄悄推門進來,滿臉菜色,“景總,楚先生來了。”

“楚歌?”

張小強搖頭,“昨天來的那位。”

景深頭疼,怎麽又來了。

昨晚張小強送楚佩回家,也不知道是經歷了什麽人間疾苦,一上午非常安靜,沒有來煩景深一次。

“跟他說我不在。”

景深有心改變劇情裏的人物,也實在對楚佩的行事作風有點消受不了。

張小強抖了抖,哭喪着臉道:“景總,您還是讓他進來吧。”

景深揚了揚眉,“你在替他說話?”

張小強頭搖得飛起,眼中閃過恐懼,“求求您,給條活路吧。”

“昨天晚上他對你做了什麽?”

“沒、沒什麽……”

仿佛是提到什麽恐懼的回憶,張小強越縮越小,頭快從門縫裏擠出去,輕輕帶上門,小聲道:“景總我叫他了哦……”

能把對他言聽計從的張小強給逼到這份上,景深也是很佩服楚佩。

人還是過來了,在門口敲了好幾下門,景深故意沒理會。

大概過了三五分鐘,楚佩自己若無其事地推開了門。

他今天打扮得很清爽,水藍色襯衣,亞麻長褲,穿了一雙休閑鞋,手腕上戴了一只樣式簡約的表,懷抱着小貓袋子看上去活像個大學生。

“深哥……”

景深盯着電腦屏幕,作出一副工作忙碌的樣子,“有事嗎?”

楚佩咬了咬下唇,小聲道:“昨天深哥沒吃到我做的飯……”

“放下吧,謝謝。”景深頭也不擡道。

楚佩攥緊袋子,“深哥是不喜歡我嗎?”

景深的目光終于從電腦屏幕移向了楚佩,誠懇道:“我和你好像不太熟。”

“我們小時候一起玩過的,”楚佩往前走近幾步,“你不記得了嗎?”

景深放松了坐姿,略微思索片刻,放平了語氣,“其實你不用和我套近乎,在商言商,我是個不太注重私人感情的人,你可以把這句話轉告楚伯父。”

真是個高傲到讓人讨厭的男人。

楚佩笑容淺淺,垂下眼眸,神情受傷,“深哥你誤會了,其實我只是回國之後太寂寞了,現在國內我只認識你,那天在墓園見到你我真的很開心,當年伯父伯母也對我很好……所以,我以為深哥你也會高興見到我的……”

話術頂級,又柔又弱又白,還拿了他父母做話頭,換了一般人都該心軟了。

但景深不吃他這套的同時,還覺得楚佩這副楚楚可憐的小白花模樣意外地有點熟悉。

腦海內靈光一閃。

景深知道楚佩這樣像誰了。

像‘楚歌’。

景深瞬間明了。

楚佩或許從什麽地方知道了景深和楚歌的關系,摸清了景深對男人的喜好,所以就開始向‘楚歌’靠攏。

根據他這些天的大量閱讀經驗,真假千金梗裏,假千金的形象通常都是‘東施效颦’之後被打臉。

景深都能推斷劇情的走向了。

——無論楚佩怎麽努力讨好‘景深’,終究還是贗品不敵正主,于是楚佩意難平,開始對楚歌進行一些無腦惡毒男配的行為,這個時候楚歌應該稍微受一點虐,不過沒關系,‘景深’和‘徐咨羽’會為楚歌出頭,楚佩會被虐得更慘。

更打臉的劇情大概是當楚歌這位流落在外的真·楚家公子爆出真實身份後,楚佩這個配角可能也就徹底下線了。

工具人惡毒男配的一生。

景深給楚佩的故事走向做了個簡短有力的總結。

和他差不多。

他的戲份應該要再稍微更吃重一點。

景深想試着挽救一下楚佩的人設,從辦公桌後站起身,“你先坐吧。”

楚佩委委屈屈地像個小媳婦似地坐在了沙發上。

“我想有一點你誤會了,”景深也坐了下來,離楚佩大概半米的距離遠,“我是獨身主義者。”

楚佩低着頭正在努力地試圖擠出一點眼淚,聞言神情不由凝固住了。

“我的戀人就是天盛集團。”

楚佩:“……”這臺詞好熟,他好像在哪聽過。

辦公室門忽然被推開。

景深和楚佩齊齊回頭。

“管家讓我來給你送午飯……”徐咨羽拎着飯盒,在看到辦公室裏不止兩個人時不由一愣,“抱歉。”禮貌又果斷地又關上了門。

景深:“……”感覺不對勁。

楚佩幽幽道:“深哥你的戀人不是……天盛集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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