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天光乍現

第39章 天光乍現

江雪城親自陪着霍昆料理了渺渺的葬禮。

一切結束之後，霍昆像是脫了層皮，面頰消瘦，精神萎靡，江雪城看着心裏不是滋味，又擔心霍昆自己一個人難受，就把人帶來自己的房子照顧。

渺渺剛離開的那段日子，對霍昆來說很難熬，他不再流淚，卻吃不下飯睡不着覺，也不怎麽說話，拒絕交流，大多數時候只是一個人呆在房間裏發呆。

江雪城站在霍昆的房間外，不住地抽煙，他拿霍昆沒有辦法，也知道現在霍昆就是應該自己整理情緒，慢慢緩過勁兒來，可是看着少年消瘦寂寥的背影又沒辦法放任不管。江雪城只能叫傑森抱了咪咪來，伸手撸了把咪咪的鬧到，悄悄将霍昆房門打開一道縫，把咪咪送進去陪霍昆。

咪咪輕輕甩了甩尾巴，邁着貓步走進房間，輕盈地跳上霍昆的床，蹲坐在霍昆身邊，嬌嬌地“喵”一聲，然後和霍昆一起看着窗外。

一人一貓動作如出一轍，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就這麽過了兩天，一日飯後，管家江叔突然提起，“小昆這兩天晚上是不是睡不着覺。”

江雪城喝水動作頓住，“怎麽了？”

江叔道：“我昨天夜裏起夜，見小昆在二樓陽臺站着出神，我回去一看，都夜裏兩三點了。傑森又跟我說前天晚上他也見着了。”

江雪城皺了下眉，霍昆本來就吃不下飯，現在晚上又不好好休息，身體怎麽能受得了。

“晚飯他吃了沒？”

傑森正從樓上下來，聞言道：“動了兩口。”

江雪城眉心紋路又深了兩分，他在等着霍昆自己消化完情緒走出來，可是看着霍昆的消化悲傷的速度委實慢得讓他煩躁。

這天晚上江雪城依舊按習慣的時間上床睡覺，江雪城在床上閉眼躺了半個小時，毫無睡意，他突然睜眼，看着漆黑的天花板，腦海裏響起白天江叔說得話。

江雪城這一想起來，就覺得心裏擱了個東西，控制不住地牽挂着，讓他輾轉難眠。江雪城在床上輾轉反側的，看着手機上的時間一點點兒流失，淩晨一點左右，也沒能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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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城嘆了一口氣，卻突然聽到了外面走廊上的動靜，他心下一動，坐起身，難道是霍昆？

江雪城在床上坐了一會兒，卻遲遲沒有聽到霍昆回來的動靜，江雪城不再等待，掀被下床開門出去，根據老管家所說，向二樓的大陽臺走去。

霍昆果然正坐在那裏。

六月的天氣有些炎熱，大陽臺的落地窗大開着，尚帶餘溫的晚風習習吹進別墅，霍昆黑T黑褲赤着腳靠坐在牆邊。

走近些發現霍昆正仰頭望着天空，而他懷裏還抱了一直悠閑掃動尾巴的貓兒。

月光如水撒在霍昆身上，勾勒出少年人漂亮的身形輪廓，這一幕怎麽看都是一幅美景，只是這景中人被一種寂寥凄清的氛圍籠罩，讓人心頭難受。

江雪城走上前，腳步聲驚動了咪咪，它跳出霍昆懷抱向江雪城看去。

霍昆跟着回頭，見是江雪城，微頓了下，“哥哥，你怎麽沒睡。”

江雪城走到近前，月光撒在少年的臉上，把他的輪廓勾勒得分明，他消瘦了不少，下巴尖了，最關鍵的是，眼裏沒有之前的明亮的神采了，像是蒙着一層朦胧的紗，暗淡了，也再沒有當初鋒利的不遜的勁頭了。這樣的霍昆看似是平和了，可只覺離着煙火味和世間人更遠了。

江雪城原本以為只要霍昆消化了悲傷就能恢複原本的樣子，可是此刻江雪城突然意識到悲傷可以淡去，傷口能夠愈合，可是親人離世帶給霍昆的打擊和轉變真的沒有辦法磨滅和逆轉。

江雪城沉默了，他心裏很難受，他還是喜歡霍昆神采飛揚眼神明亮的樣子，哪怕他一肚子心機壞水想要反抗和算計他。

江雪城跟着霍昆盤腿坐在地上，随手撸了把貓兒，咪咪甩着尾巴輕掃了下江雪城的手，一個跳躍蹦上欄杆，蹲在欄杆上遙望月亮，突然變成了一只文藝貓。

江雪城失笑，“這貓都被帶你偏了。”

霍昆也不禁也輕輕笑了下，看着咪咪沒說話。

江雪城看着霍昆，語氣裏有自己沒察覺的心疼，“為什麽總過來看星星？”

霍昆眨了眨眼睛，擡頭看着星星，腦海中是那天渺渺的話，“...變成能量，存在在人的周圍，或者是飄上天，做一顆能量星星。以後我就做一顆能量星星，繼續陪着哥哥...”

明明說得是孩子話，可是現在想來竟然格外心酸。

渺渺是聰慧又敏感的女孩，她或許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切，她在給他暗示和安慰。可渺渺越懂事，霍昆就越難受。

這麽懂事這麽好的渺渺值得更好的一切，可是他當下卻沒有能力給渺渺更好的生活，霍昆自責，痛苦，他暢想過渺渺會上高中，上大學，交很多朋友，或許會變得愛臭美，喜歡很多漂亮衣服，他都會買給她。渺渺漂亮又聰明，應該會有很多男孩子喜歡，她會談一場戀愛，然後做自己喜歡的工作，再結婚。他會護着她，給她規劃和支持，讓她順順遂遂的，她日後的生活會美滿又幸福，因而童年所受的委屈都可以被彌補。

可現在一切都成了泡影，于是霍昆越想就越難受，眼眶不禁又有些泛紅。

江雪城看着遠處的天空，“渺渺一定是最漂亮的那顆星星。”

霍昆看着天空心想，一定是的。

江雪城握住霍昆的手，沉聲道：“霍昆，你已經消沉太多天了。”

霍昆知道，只是突然一切都變了，他變成了一個無歸處無來處的人，他一時半會緩不過來，無所适從，于是越發沉溺過去。

“哥哥，我睡不着。”

霍昆聲音很低很輕，卻讓人心中發疼。

江雪城心抽了一下，“為什麽。”

霍昆閉上眼睛，聲音似乎都有些顫，“我一閉上眼睛，就覺得身下漆黑，空蕩蕩的，仿佛仰面墜落在一個無底洞。一直在墜落，墜落。”

“那就跟我一起睡。我拉着你，你就不會墜了。”江雪城站起身，朝霍昆伸出手。

霍昆試探着把手搭在江雪城的手心上。

江雪城牽着霍昆來到了自己房間。

回頭看跟在自己身後的霍昆，霍昆茫然的眼中滿是對他毫無保留的信任和渴望被拉住的希冀。江雪城的心突然就狠狠地顫了下，他突然就想把人擁進懷裏，給他一切。

江雪城坐到床上，“來，哥哥陪你睡。”

霍昆從另一邊上床，躺在江雪城身邊，兩人面對面躺着，一言不發，一瞬不瞬地睜着眼睛看着對方，仿佛透過相交的視線，把兩道靈魂相連。

江雪城摸到霍昆的一只手，抓住握緊，“還有那種墜落感嗎？”

霍昆搖搖頭。

“你不是什麽浮萍，”江雪城晃了晃被霍昆握住的手，“我就是牽着你與世界的繩子。”

霍昆瞳孔一顫，內心世界劇烈顫動，顫動中廢墟在重建，他飄蕩在空中的靈魂歸于地面，一切變得踏實又安寧。

霍昆突然閉上眼睛，像小狗一樣往前蹭蹭，拿額頭抵着江雪城肩窩，閉上眼睛。

江雪城低頭看着霍昆長長的睫毛，定定地看了一會兒才收回視線閉上眼睛。

江雪城放緩呼吸，制造出睡着的假象，實則他一直在偷偷留意霍昆的反應。

霍昆一動不動，呼吸綿長均勻，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樣。江雪城動了動被霍昆吹得有些癢的脖子，想要推開些，卻被睡夢中的人摟住腰靠得更近。

六月的天氣很熱，即使別墅內有中央空調，可是晚上為了不着涼溫度開的不是很低，霍昆年輕力壯，身上火氣又熱，江雪城被霍昆摟在懷裏，就覺得有些熱。他慢慢地掙了兩下，沒掙動，只能換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

霍昆把江雪城纏得很緊，比大寶小時候還要粘人。

江雪城原以為自己今晚估計很難入睡，但沒想到他很快就睡着了，而且一覺到天明，連個夢都沒有做，江雪城很是詫異，他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這麽高質量的睡眠了。

江雪城随着生物鐘睜開眼睛，他依舊被霍昆抱着，只不過姿勢變了，他背對着霍昆，霍昆從身後抱住他，江雪城整個後背都貼在霍昆溫熱的胸膛上，他幾乎能夠感受到年輕有力的心髒在胸腔內砰砰的跳動。

江雪城正欲拿開霍昆的胳膊起身，身後人的呼吸就變了，這是要醒來了。片刻，霍昆睫毛顫動，睜開了眼睛，他慢慢眨了兩下眼，眼神漸漸恢複清明，看着懷中已經醒來的江雪城，露出了這些天來第一個幹淨不帶悲傷的笑，“早安，哥哥。”

這個笑容如同久逢陰雨的天突然放晴，厚重烏雲裏沖出重圍的第一道天光，如此明亮，如此耀眼，如此牽動人心。

江雪城聽到了自己心跳在砰砰作響，他無意識地跟着笑了出來，“早安。”

作者有話要說：12點之前我盡量趕一個二更出來，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