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犬科占有欲（修）

臨海大學。

來來往往的年輕男女，都注意到校園門口不遠處停下來的軍用車輛，他們交頭接耳：“哇，那車子上有衛星接收器诶，是要在學校裏做什麽嗎？”

“不知道啊，軍用車好帥——看看看！下來人了！”

軍藍色車門拉開，出來了數人，領頭的是一個年過中年的男性Beta，鬓角發白，法令紋微深，表情嚴肅，他正在和身後的幾個年輕軍人說話。

而在他身後的年輕人，樣貌皆不錯，單看外表分不太出第二性別——現實中，要區分Alpha、Beta、Omega是一件不算簡單，也不算難的事。

抑制信息素溢出效果最強勁的莫過于抑制環，其次抑制貼、抑制劑。

在冬季，人人穿着嚴實，多戴圍巾，即便戴了抑制環，也不太容易從厚厚布料中窺見抑制環的存在，由此分辨第二性別。Beta天生沒有完善的腺體，自然沒有信息素。而Alpha、Omega戴了抑制環後，信息素的氣味就被壓抑，能傳遞出的也只有稀疏微弱的一點，不貼近絕對無法嗅到。

在夏季，抑制環就明晃晃地挂在脖頸上，為此，在抑制環技術發展成熟後，這個過去只是“工具”的抑制環，在近幾十年內成為時尚圈瞄準的一個熱門單品。官方通用的抑制環與各大珠寶品牌、成衣品牌都有合作，抑制環的款式也變得各式各樣起來。

現在是夏季，走在校園裏的學生們都穿着夏裝，短袖、襯衫、短裙，光裸着肌膚，盡是涼爽。

脖頸露出，或華麗或可愛或精巧的抑制環就招搖地晃在人們眼前。

也有Beta喜歡抑制環的款式，盡管自身并沒有成熟腺體，但還是戴上了漂亮的抑制環做裝飾。

這也就更讓辨別第二性別成為撲朔迷離的事。

而軍人不管是春夏秋冬，總是穿着正裝，在外時，軍人規章讓他們習慣性地扣起領口最上端的扣子，就算是有抑制環也難以窺見。

劉成對着他身前的年輕軍人語氣嚴肅道：“這是軍方和臨海的第一次合作，大家都要用最佳形象來面對相關負責人員……”囑咐的話說了一套套，突然，他瞥見了裏頭一個略有點心不在焉的軍人，沉聲問：“裴少将，你有什麽事嗎？”

裴青勉和劉成分屬不同軍區，劉成的軍職高他一級，此次前來臨海大學，是為了西區軍部、東區軍部及臨海大學研究所合作的一個保密級項目。

這一行人中，裴青勉不算最年輕就擁有少将職位的一個，但卻是其中最特殊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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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幾人中唯一一位Omega。

在他還沒和劉成等人彙合前，年輕軍人中就有私下讨論他的。現下參軍的性別早已經不限制于AB，Omega當然也可以參軍——只是居多文職，少有像他這樣與軍事前方密切接觸的。

如果不是正處和平年代，以裴青勉的軍職，他是可以上戰場的。

偏偏誰都知道，Alpha和Omega有着易感期、發熱期。

Alpha的易感期因Alpha天生強于Beta、Omega的體能、力量優勢做方向彌補，算不上太大的缺點——而Omega天生體能弱，他們更适合幕後工作，而非戰場上實打實地對抗。

而裴青勉——乍一眼看過去，不像是Omega，更像個Alpha。

見到他後，這種感覺就更加濃烈。

以至于聊了幾句，半熟不熟後，一行人中好奇心最強的男性Alpha狄聶雲口直心快道：“你的報道條上真的沒有錄入錯信息嗎？”

裴青勉一聽，就知道他在疑惑什麽。

他的容顏比起狄聶雲也不遑多讓地英俊，眉骨高，輪廓俊朗，走在路上，沒有貼近嗅，恐怕誰都不會以為他是個Omega。

只會把他當做Alpha或者Beta。

他特別平靜地回：“我是貨真價實的Omega。”

狄聶雲這才覺得自己的發問有點冒犯到他，他不好意思地撓了下頭，說：“對不起啊，我就是覺得你看起來不像個Omega……”

裴青勉：“我知道，很多人這樣說過。”

他斟酌了下，有點無奈地笑了：“很多Omega。”

這個回答讓一行年輕軍人都樂了，他沒有因為狄聶雲直白的性別疑問而感到惱怒，這種随和的回答态度無疑也拉近了之間的距離。

他們相處了短短半天，從軍區驅車來臨海大學的路上，劉成坐在軍車副駕駛，年輕軍人們坐在後車廂，趁着上司不再又讨論了些無聊的八卦，期中談到各自的年齡以及家庭催婚——這一車的年輕軍人都是妥妥的單身。

裴青勉在這個話題上難得保持了沉默。不過因為他的性別緣故，Alpha和Beta們還是遵循呵護Omega的原則，沒多加詢問。

他下了軍車後，失神的狀态其實很難尋覓，不過劉成是什麽人，他早在年輕時做教官都能從幾百人中盯出不認真正步走的年輕兵苗，更別說這麽近的距離。

裴青勉回神迅速，他立正向劉成敬了個禮，然後，沉默下來。

片刻後，他才說：

“劉中将，我的Alpha就在臨海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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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O之間的腺體連接，至今是難以捉摸的存在，不過，根據調查結果分析——”

“完全标記後的AO能互相感應到對方的存在，腺體強度越高，就越能感知到對方。”

“即便對方身處百米千米之外。”

臺下有Beta學生舉手：“老師，這不就是人形自走GPS嗎？”

老師擡了一下眼鏡框，他這節課是臨海大學的選修“ABO生理知識與性啓蒙”，主要講解第二性別的差異和大學生們的正确戀愛觀、性AI觀。由于AO性別的特殊，完全标記意味着AO自此綁定，從小學到大學（尤其是在第二性別分化後），學校都有職責教導學生們注意自己應當在合适的年齡做合适的事。

他和顏悅色地笑了起來：“某種程度上算是，不過這只是雙向的，屬于AO兩人之間的定位器。”

解決完這個問題，老師又點了下PPT的下一頁，念起上面的文字：

“在完全标記後，Omega的發熱期将由自己的Alpha予以标記才能得到緩解……”

臨海大學的公共教室外，五六月份的天空中飄浮着不安的雲朵，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綿密雪白的雲，暈開邊緣的璀璨；教學樓外的樹蔭下，大學社團在熱情地招攬路過的學生，高空中的風吹過，奮力地搖晃着細長的柳枝，飒飒作響的葉片摩擦聲，依稀還有灌溉器留下的水珠跌落。

宋沂從教室走出，她今天的課程結束，教學內容有關“國家歷史”，她的本科及研究生期間就讀的專業與文學有關，在考入臨海大學的編制時，選的方向是文學院的歷史相關。

而今年，教務處給她分配的課程是國家歷史。

對于她這種新上任的老師，難免會因為沒經驗而被學生“欺負”，曾經有新上任的老師就因為學生的捉弄當場哭過。

宋沂上課前，同辦公室的老師友好地告訴她一個經驗：“一定要撐起架子，不要跟着學生的節奏走。”

宋沂點了點頭，接受了好意。

但她的課程上得比意料中的輕松——第一次進班，還沒自我介紹，下頭的學生們就安靜了。

她上課前做了自己介紹——性別，姓名，聯絡方式，個人郵箱等。

在報出自己是“Alpha”時，課堂上發出了輕微的躁動聲。

很快，在課堂還沒正式進入正題前，有學生很大膽地問：“老師，你現在是單身嗎？”

上第一節 課的時候——也就是前天，她在課堂上說自己是單身。

說時語氣很冷淡，沒有多餘的情緒。

而今天，她在課堂将要結束時，對着自己教學生涯接手的第一任學生，年輕活力的大一新生們說了自己的感情狀态：

“我現在是訂婚狀态，不出意外的話，近日将要結婚。”

頓了頓，把說出自己婚戀狀态的意圖表明：“希望同學們不要再私發郵件到我的工作郵箱裏。”

“謝謝配合。”

她合上教案，沖着這個班的學生們颔首示意告別。

下課鈴響起，她走出教室門。

背影消失在學生們視野中時，嘈雜的議論聲才漸漸大了起來：

“老師剛才看人的眼神好辣啊……”

“辣個鬼，明明就是禁欲典範好嘛？真難想象誰能讓她在床上失了分寸。”

“教研網上有她的具體信息嗎？有沒有登記她的腺體強度啊，我怎麽感覺她一走近，我的腺體都在發熱了。”說這句話的是個Omega，語氣帶着訝然。

“老師脖子上戴的那一款抑制環是哪一年出的款式啊，戴在她脖子上怎麽就那麽好看呢？”

“我搜到了……淦，是政府腺體部門出的官方款，就是那年被網友評為最醜抑制環款的。奇怪了，戴在她脖子上沒覺得很難看啊……”

“宋老師真的好辣好辣，她長得真好看啊！”

“女A果然是墜吊的，比男A的勇猛健壯，我還是更欣賞女A的魅力。”

宋沂沒有聽到教室裏那群學生對她的議論聲，即便她聽到了，恐怕也不會太在乎。

下課後，她才将手機調回正常模式。

看到十多分鐘前，淩河撥來的電話。

她回撥過去，同時往外走。

電話很快接通，淩河的聲音響起：“宋沂！你要結婚了？！！！”

“我怎麽都不知道這件事？！！！”

“你要和誰結婚？”

宋沂的眉頭不動，她用另一只手碰了下後頸，從前天完全标記了她的Omega後，腺體就處于非常興奮的狀态。

不斷地散發出信息素，雜糅了點奶油甜香。

類似于“擁有了Omega，需要大肆炫耀”的狀态。

即便用上抑制環，也不能掩飾她腺體的活躍度。

她聯系了醫院醫生，得知這個狀态至少還要再維持一段時間。

醫生善意笑道：“你知道的，Alpha們都有點像狗狗，擁有了屬于自己的Omega後，就會忍不住宣誓主權。”

“這段時間會是你和你的伴侶腺體最活躍的時候，你們可以準備好生育用品，好好享受這段時間的快樂。”

……

這個社會的性教育普及比起上輩子的兩性社會要完善幾百倍。

從幼兒園開始，幼師就會告訴兒童們關于性別的差異，要求大家“不準将背心掀給別人看，不準把背心短褲下的皮膚給別人亂摸”，也會簡略提到分化後ABO的區別，一直到小學、初中、高中的每年必備性別科普課，最後到大學，都有相關選修課。

所以醫生在提及讓她和自己的Omega好好享受時，語氣非常淡定，就像在說吃飯吃了什麽般普通尋常。

宋沂挂了和醫生的線上電話後，沉默地翻找到她“一夜情”的對象的聯系方式，已經口頭訂婚，不日後将要結婚的——

她的Omega。

腺體的興奮依舊是她這個性冷感患者能夠忍耐的，她只是盯着通訊錄上的“裴青勉”三字看了良久，然後關閉手機。

通知親人們花了她一天時間，她親自和哥哥宋沉說了自己意外完全标記了一個Omega的事實，與父母的說法亦是如此。

對于家人她很坦誠，将所有的責任都包攬在身上。

“是我的失誤，以至于他不得不……和我這個陌生Alpha有了聯系。”

“我需要負責。”

全家上下，只有她一個Alpha，爸媽、哥哥都是B，其實很難從AO的角度感同身受，不過，這不妨礙他們知道，自家閨女/妹妹是這場意外中的責任方。

他們當然選擇贊同她的做法。

私底下會有擔憂，怕沒有感情基礎的AO結婚會不會有什麽不好的地方，但表面上，絕對是贊同态度。

而通知友人，是今天早上，抽了個空，給認識的幾個發小發過去的。

只發了自己不日後要結婚的消息，對象是個Omega。

淩河是第一個打電話過來的，宋沂很平靜地告訴他在前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事。

沒有太多細節，只說了前因。

“抑制環損壞，出現了意外。”

淩河幹巴住，他結結巴巴地問：“是因為抑制環的緣故？”

宋沂：“是的。”

校園內總是充滿着活力四射的氣息，舞蹈社團的學生在廣場上跳舞，吉他手在旁邊自彈自唱，做着伴奏。

空氣中漂浮着淡淡的信息素氣味——屬于來往各人，抑制環壓抑了絕大部分，夏季天熱，汗水等體·液的沁出也裹挾了部分信息素。

在這之中，她能清晰嗅到她的腺體中傳達出的香味。

奶油甜，加上屬于她的花香，萦繞出某種莫名的暗示。

绮夢，或者暧昧的粉霧柔雲。

她嘆了口氣：“很奇怪，那天的抑制環忽然壞了。”

淩河沉默下來，原本的連聲質問都像是消失無蹤。

淩河的态度讓她心中起了一絲疑窦，但還沒等她細想下去。

她就聽到不遠處，傳來的學生議論：“看！好帥好帥！！！”

“軍姐好辣！我最想和這種漂亮女A來一發了嗚嗚！”

“我看中了旁邊的那個男A，他好帥哦！！！”

“那個男A也很好看啊！”

“你們是怎麽分辨出A和B的？說不準你們指的都是B呢？”有人好笑道，“又看不見他們身上的抑制環。”

宋沂擡起眼，就在重重樹蔭陰影之下，看到了一個兩日前耳鬓厮磨、唇齒相依的，她的Omega。

而他亦擡眸看了過來。

腺體在發熱，仿佛在招搖着鎖定了眼前的男人，湧動着“Omega—她的—她的”的訊息。

于是，從出教室時，就感到腺體愈發漲熱得到了原因。

她的Omega來到她的附近。

宋沂沒有挂斷電話，但她也沒有再繼續說話。

她的目光緊緊地鎖住裴青勉，從人群中，他高大得不似一個純真、香甜的Omega。

在來往學生口中，他是她們錯以為的“英俊男A”或者“男B”。

宋沂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笑，但她覺得自己的心情有點好。

這種感覺非常奇妙，從前她從來沒有過。

她沖裴青勉點了下頭，疾步朝他走去。

然後，在宋沂的緩慢迫近，一衆同伴的詫異目光中，裴青勉忽地踉跄了下。

“怎麽了？”

狄聶雲下意識地要扶他，結果裴青勉自己站穩了。

“沒什麽，……只是有點腿軟。”

“腿軟？”

大家都愣了。

很快，他們聽到一道清朗低雅的女聲，如清泉落石剔透悅耳，她沒有擅自靠近裴青勉，只在一個稍顯親密的範圍內。

微微歪了下頭——是那種，犬科動物看到感興趣的東西，下意識會側臉歪頭的動作。

她說：“青勉，你還好嗎？”

“……”

裴青勉與她對上眼。

他幹笑兩聲：“我、挺好的。”

“诶？你剛才不是還說你腿軟了嗎？”

宋沂這回真的笑了起來，她不說話，只是彎彎眼，歪着臉，認認真真、專注無比地看他。

裴青勉這一刻很想掐死胡亂說話的狄聶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