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1)

無論是什麽年紀的人,但凡得了中風,都夠喝一壺的，尤其是像林家奶奶這樣上了年紀的人。

這夜林建軍和崔荷一直沒回來，早上若梅聽到院大門的響聲醒來。媽媽依舊穿着昨夜那件紅外套，只是臉上挂着重重的黑眼圈。

“妞妞餓了沒，媽去給你們做早飯。”

林海峰也爬了起來,看到妹妹他眼中一亮，“妹妹，我……”

“噓！”

若梅白嫩的手指豎在粉紅的嘴唇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海峰不吱聲了。崔荷忙活了一夜，實在太累了,也沒注意孩子們的小動作。母子三人簡單的吃了早飯，崔荷給孩子換了身素色的衣服，三人往衛生室走去。

“媽媽，奶奶怎麽了？”

“宋大夫說，可能是中風了。”

跟林建軍一樣，崔荷向來有什麽事不瞞着兒女。女兒問話，她直接就說了出來。長嘆一口氣，大過年的老人家出了事，建軍怕是心裏要難受，這年怕是也過不消停了。

“就是跟虎子爺爺一樣，躺在床上不能動麽？”

崔荷點點頭，“不過你奶奶，現在還沒有那麽嚴重。”

“可是媽媽，虎子爺爺當時是凍着了才生病的。前兩天爸爸剛說了，奶奶身體很好，怎麽會突然生病呢？”

海峰小雞啄米似得點頭，随聲附和着，“怎麽會突然生病呢？”

看着一左一右兩個孩子疑惑的眼神，忙活了一晚的崔荷也開始懷疑。中風這種病雖然得的人不少，但發病的一般是那種生活條件不太好的老人。孩子奶奶那邊住着磚瓦房，屋裏的火炕燒的暖和着呢。他們雖然不常去那邊，但每個月送錢送面送奶，給的東西再養活一個老人也足夠了。而且她又有喜歡的孫子孫女承歡膝下，沒有啥煩心的事，整天養尊處優的，怎麽會突然中風呢？

帶着疑惑，崔荷領着孩子推開了衛生室的門。

烏泱泱的一屋子人，冬天北方的房子為了保暖，不常通風。刺鼻的腳臭味傳來，若梅下意識的捂住了鼻子。

宋大夫似乎也注意到了，拉開了房裏的換氣扇。新鮮的空氣同樣帶來了冬日的寒氣，林建國皺眉站起來，

“我娘現在吹不得風。”

若梅瞅瞅外間的換氣扇，又巴望了下裏間最靠裏的病床上隆起的被子。這麽遠的距離，真的能吹到麽，難道污濁的空氣對病人身體很好？

不過她畢竟不是忍不住話的小孩子，只是乖乖跟在媽媽後面，一個字都不多說。病人家屬既然要求了，宋大夫幹脆拉掉了換氣扇。

“宋大夫，娘現在怎麽樣了？”

若梅也一臉關切的看着大夫，雖然沒有開口說話，但她成功的表示出了自己的一番孝心。

“林嬸這是中風了，還好發現的不算晚。”

聽完若梅拉着海峰走到病床前。

“奶奶，妞妞來看你了。”

海峰想起妹妹的囑咐，從衣兜裏掏出一個雞蛋，“奶奶，這是我特意給你留下的。媽早上剛煮的，還熱乎呢，我剝給你吃。”

冬季是感冒發燒和一大堆慢性疾病的高發期，所以現在衛生室裏，還有其餘幾個人在輸液。對比杵在一旁不動的林海濤三兄妹，以及海峰和若梅，高下立分。

果然孩子也分三六九等啊，親兄弟家的孩子，老大家的驕橫刁蠻，整天就知道惹事。老二家的學習成績好，又知道孝順老人。

若梅也掏出一個雞蛋，其實她對奶奶沒太多感情，雖然是親奶奶，但誰會真心喜歡一個前後兩世都讨厭自己、不停的給自己找麻煩的長輩。但她也知道，奶奶再不濟，也是生了爸爸的人，面子上是一定要過去的，不然爸爸肯定會兩難。

顯然媽媽也知道，所以該孝敬奶奶的，她向來是一分不少。這些年下來，爸爸對媽媽越來越愧疚。不然剛重生那會，為了海濤打她那麽點事，爸爸是不會跟那邊決裂的。若梅覺得媽媽做得很對，所以她也就現學現用了。

一般老人家都是吃軟不吃硬，奶奶輸液一晚，現在也醒着。雖然身體動不了，口不能言，但她還是感動的眼中濕潤了。

林建軍在一邊勸着，“娘，你快點好起來，讓妞妞和海濤都孝順你。”

若梅點着頭，“我孝順奶奶。”

然後拉了下海峰的手，給他使了個眼色。

“海濤哥，咱們出去玩吧。”

小孩子最是坐不住，海濤雖然對這個堂弟沒好感，但聽說可以出去玩，就暫時放下了階級仇恨。

“出去玩會兒吧。”

李桂花心疼孩子，第一個開口了。林建國和林建軍也點點頭，海峰扭頭，“奶奶，我們等會再來看你。”

北方剛下了一場雪，五個孩子幹脆在衛生室前的空地上，堆起了小人。海濤出來後，就誓不與海峰為伍。所以他們兄妹仨堆一個，海峰和若梅堆一個。

團着大雪球，海峰唉聲嘆氣，若梅也皺着眉。向來不對付的海濤三兄妹見此樂了，二叔家的孩子竟然不高興，那實在是太好了！向來喜歡傷口撒鹽的海濤，終于肯于纡尊降貴的跟堂弟堂妹說話了。

“你們今天怎麽跟霜打的茄子似得。”

“好吃的……”

若梅開口，海峰忙拉住她，“妹妹，不要告訴他們！”

越是藏着掖着的事，越是有人想知道。海濤丢下手中的雪球，走到兩人跟前。

“若梅跟海濤哥說說，誰欺負你了。”

“媽媽早上做了好多好吃的，為了早點來看奶奶，我們都沒吃幾口，全都給奶奶帶來了。”

若梅邊說着，邊在心裏畫了個十字架，“媽啊，我不是故意敗壞的你名聲。”

海峰也點點頭，“妹妹都沒吃飽，要是可以不聽大人話就好了。說實話，海濤哥我挺羨慕你的，你活得多自在啊，大伯母從來都不管你。”

看到素來品學兼優，收到師長表揚的堂弟羨慕自己，林海濤心裏別提有多美了。同時他對海峰的印象好了不少，原來他也有苦惱啊，果然自己還是比他強的。

林若麗一臉我終于抓住把柄的表情，她和若梅都上大班，這個堂妹天天打扮的跟小公主似得，老師和同學們都喜歡她，對此她不舒服極了。現在她才知道，原來她是要被叔叔嬸嬸嚴格管着的啊，叔叔嬸嬸萬歲。如果嬸嬸能跟奶奶一樣，對這個賠錢貨堂妹不假辭色就好了。

看到三人的表情，林海峰心裏湧起一股怒氣。若梅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後聽着林海濤的“安慰”。

“我媽不敢管我，要說你們就太懦弱。海峰你看你這身板，一看就知道，是個軟腳蝦。都什麽年代了，還聽大人的話，你們太遜了。”

果然跟妹妹想的一樣，海峰敬佩的看了妹妹一眼，“海濤哥你太厲害了，其實我也不喜歡被大人管。昨天看電視裏的動畫片，哪吒跟李靖吵架，我覺得他好厲害啊。”

“這有什麽，我都敢跟奶奶吵架。”

若梅一臉崇拜的看着他，“真的麽，海濤哥你太厲害了，奶奶好兇我看見她就害怕，從來都不敢跟她大聲說話。海濤哥你不怕大人麽，你真是太厲害了！”

海濤被這崇拜的眼神，看的飄飄然，“這有什麽，我都不知道罵過奶奶多少回了。奶奶他害怕我，從來都不敢還嘴，每次吵架後，還給我好吃的和零用錢，好好的哄着我。”

說着他摟過海濤的肩膀，“你們不知道吧，昨天我媽就在跟奶奶吵架，奶奶竟然就敢說我媽不孝順，我當即就煩了，我們倆一起吵她……”

“哥！”

林若麗傻傻的，但林海濱可不是傻得。雖然他現在才十一歲，但腦子明顯已經比哥哥妹妹倆人加起來多。最起碼他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奶奶都在裏面躺着了，大哥還炫耀這件事。當務之急，就是把這事圓過去。

可惜他再算，也算不過成年人芯子的若梅。看着敞開的大門處，呆在那裏的一家三口，若梅知道今天這事算是成了。

“姑姑！”

提着一袋子蛋糕，站在衛生室大門口的，正是嫁到鄰村的姑姑，林建玲。若梅算是了解這個姑姑，她雖然有點勢利眼，但最起碼，正常人三觀中的禮義廉恥她還是有的。雖然有點嫌貧*富，但這點小毛病，對現在薄有資産若梅一家來說，也不算什麽壞事。

林建玲捂住了嘴巴，她都聽到了什麽，娘昨晚跟大嫂吵架了，大侄子還幫着大嫂罵她？娘對他們一家怎麽樣，她可是一清二楚。怪不得娘中風了，一定是被他們一家氣的。

“姑姑，你別聽大哥吹牛。”

若梅保持着沉默，眼神中有些顫抖和不可置信。林建玲也有一個女兒，看到跟女兒差不多大的侄女這樣，心裏更是對驕縱的大侄子多了份讨厭。

“天兒太冷了，咱們先進屋吧。”

若梅被哥哥牽着，不理會呆住的海峰和若麗，進了衛生室。

“屋裏味道怎麽這麽大，這樣娘怎麽養病。”

林建玲進門，二話沒說拉開了換氣扇。沒注意林建國一瞬間僵硬的表情，她先走到病床前。看到眼睛呆滞，嘴角哆嗦着說不出話的娘，她眼淚直接掉了下來。

“娘啊，你這是怎麽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明兩天，我會把昨天欠的更新補上。

30國慶加更

老太太躺在床上,母女倆無語凝壹。看到自己寵到大的閨女，她激動地開口,卻只發出嗚嗚嗚的雜音。

“娘，你先別說了,安心輸液要緊。”

林建玲捂住嘴巴，眼眶都紅了。她嫁的不遠,每隔十天半個月的就回娘家一趟。上星期回來時,娘還好好的,甚至塞了一箱牛奶讓她帶給盼盼喝。這才過了幾天啊,怎麽就這樣了呢？

想起無意中聽到的話,她再也忍不住了。

“二嫂，麻煩你照顧下娘。大哥、二哥,咱們出來下，我有事問你們。”

“這邊就交給我吧。”

崔荷給老太太掖下被子，卻沒料到，一直輸液不能動彈的老太太，突然抓住女兒的胳膊眼淚直流，頭微微搖動着，眼中滿是不贊成。

“那就在這說。”

林建玲是跟大哥關系比較好，但她更喜歡的是自己的娘。尤其是娘前兩年，還送了她一些銀元，有了私房錢後，她死死地拿捏住了王安。

“大哥，剛才我和盼盼爸進來時，海濤正在院子裏吆喝着……”

“別……”

老太太的聲音很微弱，但卻能叫人分辨出來。旁邊幾個打針的，輸液完後走了，整個衛生室裏只剩下林家一家人，當然還有個被忽視的八卦宋大夫。

別人忽視他，若梅可沒忽視。之所以要在衛生室裏說開，就是因為這裏有婦女之友兼八卦男神的宋大夫。來衛生室看病的人，一般是無所事事喜歡串門聊天的人，通過他們的嘴，什麽事都會飛一般的傳遍本村，以及臨近村落。

上次成功的塑造了海濤小霸王的名聲，讓若梅嘗到了甜頭，所以這次她依舊故我。法子不怕老，只要靈就好。

“娘，你都成這樣了，還遮着掩着做什麽。二哥進不了你屋，我可能進去，什麽都給你用舊的，那新的哪兒去了。你受了委屈說一聲，二哥和我還能不給你養老？”

“建玲你說什麽呢？”

林建國皺起眉，事情他怎麽越來越不明白了。李桂花卻是怕了，看着自進屋後就縮在一旁的三個孩子，她就是再蠢也猜到了他們做了什麽。心裏暗道糟糕，可她卻舍不得說孩子，現在最重要的是把事情抹過去。

“是啊妹子，娘能說話了，咱們問問大夫。”

說着沒等她撩起簾子，一直在外面偷聽的宋大夫就走了進來。假裝不知情的看了下撥弄了下流速調節器，

“點滴太快了，老人承受不住，不要碰這個東西。”

“大夫，我娘現在醒了。”

林建軍和林建玲不是傻的，尤其是林建玲，看李桂花那樣，就已經把事情猜的七七八八。

“別碰我娘，宋大夫你來看看，娘現在怎麽樣了？”

宋大夫扶了下眼睛，遮住了眼中的興味。望聞問切一番，又是聽診又是問情況的，

“林嬸這病是年紀大了，加上情緒過于激動。不過咱們村裏，設備也太過簡陋。現在輸完液，病情也差不多控制住了。”

“要是這樣回家的話，以後仔細養着也行。但要想像過去那樣走路說話，最好去京城的醫院看看。”

最後這句話，他是對着林建國和林建軍說的。村裏誰都知道，林建國是個土財主，家裏有老娘送的銀元，每個月殺豬也賺不少。這幾年他的弟弟異軍突起，也成了有錢人，也就這樣的有錢人家負擔得起治療費用。

“那咱們去京城啊，建軍最近不常往京城跑麽，你帶着娘去剛好。”

李桂花說話間，就想把這事退給若梅一家。林建玲也不做聲了，她是孝順，但平生最*錢，讓她出錢簡直跟割她肉一樣。現在若是二哥全包過去，那就不用她出錢了。

若梅哪能不知道這兩家子的心思，她拉起哥哥的手，“爸爸，剛才海濤哥哥說……”

“安靜點，別吵着老人家休息。”

李桂花尖銳的聲音傳來，若梅似乎被吓到了，海峰的聲音适時接起，“奶奶生病，是因為大伯母跟她吵架，大堂哥還跟着一起罵奶奶。姑姑也聽到了，海濤哥哥就是這麽說的！”

剛剛清醒過來的老太太，聽到這話眼前一片漆黑。她捂着蓋着，不就是怕沒人給她養老麽。她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先是跟老二家扯破臉皮，再得罪老大家，死後怕是沒有人給她摔盆送終。

憂慮之下，她再次暈了過去。

三家人都被這番話驚到了，以至于一時之間，沒人注意到她這邊的情況。

“這是怎麽回事？”

林建國提溜着大兒子的衣角，把他叫到外間，“剛才海峰說的，是不是真得？”

林海濤雖是村裏一霸，但他最怕的就是自己的親爹。被他虎着臉一問，他竹筒倒豆子似得說了個幹淨。他天生嗓門大，裏屋外屋的人算是聽了個清楚。

“媽每天要給奶奶燒水捶背做飯洗衣，她前晚竟然要吃紅豆飯。媽累得不想做，就跟她吵了起來。我覺得媽說對，奶奶那麽老了，還把錢都給了姑姑，每天賴在我們家吃飯。”

“要不是奶奶站着明間，我就不用和海濱共用一個房間了，我讨厭奶奶，嗚嗚嗚……”

話說到這，事情的始末再清楚不過了。林建國看着沖過來護着孩子的李桂花，“海濤這話是真的？”

李桂花臉一紅，她要是承認了就完蛋了。反正昨天建國不在家，她只要囑咐好了孩子，娘四個統一口徑就好了。

林建國哪能不知道她怎麽個脾氣，扭頭看向另外兩個孩子，“你們大哥說的是真的？”

林若麗年紀小心眼實，雖然覺得情況不對，但還是點點頭。林海濱有點心眼，呆在那低着頭一言不發。

至此，事情算是全部捅開了。若梅巴着哥哥，把下巴放在他的肩上，重量全都壓在他身上。林海峰也微微懂事了，大概知道眼下這情況意味着什麽，再次佩服起了自己的妹妹。肩膀拖着她，他非但絲毫不嫌累，反而換了個姿勢微微站矮點，讓她更舒服。

許是海濤話中那句“錢都給了姑姑”刺激到了林建玲，她的憤怒終于全盤爆發。

“哥你說，娘的錢給了誰。這些年我也沒少孝順娘啊，嫂子就是這麽編排我的。合着就大哥一家孝順娘，還把她孝順的病了？”

……

林建玲扯開嗓子罵着，林建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娘自小對他和小妹好，但是再好也有個偏倚，娘對他是最偏心的。所以他一直很孝順娘，二弟送來的東西，他一點不留的送去了娘的屋裏。平時也一直告誡三個孩子，要尊敬自己的奶奶。

可孩子還是跟着他們媽的時間多，看他們沒出大錯，只是性格霸道點。畢竟自家孩子不吃虧就好，他也樂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陣子年終，面粉廠事情多，前天他忙到半夜回來倒頭就睡，等到起來時娘已經中風了。

看着倒在床上的娘，再看看三個年幼的孩子。要是背負上氣死親奶奶的名聲，他的孩子怎麽辦？不行，他老林家的種得堂堂正正做人！

這樣想着，林建國上手就給了李桂花一巴掌，“你個賤｜人！”

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氣，直把李桂花打得眼冒金星，一股殷紅的鮮血，順着嘴角留了下來。

“娘對你這媳婦怎樣，你還不知道麽？如果不是娘，咱們有電視看有磚瓦房住？如果不是娘，現在你還天天去種地，在地裏刨食。娘每天在家幫着你洗衣服做飯，哪點對不起你了？”

邊說着他邊趴到老太太床前，嚎啕大哭，“娘啊，兒子對不起你，怎麽娶了這麽個喪門星。”

“娘……娘……？”

半晌，見被子裏沒動靜，他終于察覺出來不對勁了。掀開被子一看，老太太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伸手探下鼻子，還有氣兒。

“宋大夫，快來看看！”

“林嬸這是心情太激動，暈過去了。咱們這沒有那種設備，你們還是快點去鎮裏吧，晚點兒的話怕是不好了！”

事不宜遲，林建軍騎上大金鹿，到廠裏把車開了過來。合力把老太太擡上駕駛室包好，幾人坐在貨倉裏，匆忙往京城趕去。

趕路的時間是寂靜而漫長的，林建國上車後，自動坐在了離李桂花最遠的地方，喘着粗氣。

“二弟妹，你們認識京城裏的人，叫他們給找個好點的醫院。”

崔荷想起李家大嫂那種鄙夷的态度，要是再麻煩他們的話，自己一家真是要低到泥土裏去了。見她半響不說話，李桂花捂着嘴角嗤笑一聲。

“平常不管娘也就得了，你家孩子，還把娘氣的暈了過去。”

“大伯母，關我和妹妹什麽事？”

“大伯母，關我和哥哥什麽事？”

兄妹倆異口同聲的說着，一直沉默的崔荷也忍不住了，“大哥妹妹你們來評評理，大嫂這話是什麽意思？”

“賤｜人，你怎麽也跟上來了，還不消停點。等回去後，你從我們林家滾出去，省得帶壞了海濤海濱和麗麗。”

林建國一腳踹過去，李桂花撲通一聲倒在了車廂裏。這時候車一個拐彎，她在車廂上打個滾，膝蓋正好撞到一角，痛得她直接驚呼出聲。

“媽，爸爸不要打媽媽。”

若梅長舒一口氣，還好這車是面粉的，為了防止磕碰，四角都用雨布包了起來。要不然那一下出了什麽事，李桂花肯定會賴上自家。

“麗麗回來。”

車廂裏唯一的成年男子王安忙着勸架，林建國收了手，叫喚着女兒。

作者有話要說：惡人還需惡人磨~

大家國慶節快樂，欠的更新終于補上了~

31國慶肥章

林若麗讪讪的回到爸爸身邊,眼睛卻巴巴的望着車廂另一邊的媽媽。

林建國把小女兒抱起來,朝崔荷使了個歉意的眼神。轉過頭看向李桂花,臉上又恢複了陰雲密布。

“二弟再托關系,那得等到什麽時候。娘的病為重，咱們去找最好的醫院最好的醫生。”

面子上的話流水般的說出來，車子經過幾個小時的颠簸,終于到了和平醫院。

無論什麽時代,最好的醫院永遠是人滿為患。而和平醫院，恰好是京城數一數二醫院。五菱車停在街角一個空曠的地方，林建軍用棉被裹住依然昏厥的老太太,倆兄弟一前一後擡着,林建玲和丈夫王安托着中間，十幾人浩浩蕩蕩的進了醫院。

急救室就在離大門最近的地方,把老太太放下後，崔荷和林建玲照顧着她。林建軍和林建國，則是出去挂號，順便辦住院手續。

分工好之後，大家發現一個問題，出來的時候太匆忙了，身上沒帶錢。

“我就帶了一百塊錢，看娘買了點東西，還剩這五十塊了。”

林建玲給王安使了個眼色，自己掏出五十元的零錢。十塊、五塊、甚至連一分的都帶上了。

繼她之後，林建國也尴尬的看着林建軍，“二弟，我一直在衛生室，兜裏沒踹錢。”

出來看病哪有不帶錢的，若梅記得出發前，宋大夫還囑咐過要帶夠錢。怕是大伯和姑姑家，不樂意出這份子錢吧。現在人在醫院了，帶着錢的就先墊上呗。

林建軍也看出來了，他早就對大哥妹妹不抱希望了。現在他很慶幸，自己早早的疏遠了大哥一家。現在就他帶了錢，怎麽說也是自己親娘，先墊上吧。回到車裏拿出一個皮包，打開一看裏面是些十塊的錢。

“孩子爸，這不是賣面粉的錢麽？”

“我去開車的時候，大舅哥給帶上的。”

“看病要緊，趕緊的吧。”

崔荷即使有不滿，現在也不能說出來。不說這是哥哥同意給帶上的，單是衆目睽睽之下，她也不能攔下長輩的救命錢。

林建國和林建玲環顧左右，臉色絲毫未變。若梅早就領會到了這兩家人的厚臉皮，現在還是升起一股氣憤。奶奶自小對他們很好，養老錢都給了他們，現在看病卻要自家出錢？舅舅雖然拿出來了錢，心裏肯定不樂意吧，誰家岳父岳母給親家出錢看病的。

“建軍，你們怎麽在這？”

幾人正尴尬着，一位白大褂，下面是軍裝褲的醫生走過來，正是李明舉的妻子鐘然。

“鐘阿姨。”

若梅和哥哥一齊問好，後面的林海濤三兄妹，正一臉緊張的守在李桂花身邊。至于姑姑家的王盼盼，從小就腼腆，現在正小兔子般的窩在爸爸懷裏，一句話都不敢說。

有比較才有差距，三家孩子站在一起，不管從外貌上還是言行舉止上，若梅和海峰都是最拿的出手的。鐘然生于高幹家庭，對孩子的素質要求比較高。看到這樣的若梅和海峰，她心裏微微點頭，林家雖然日子窮，但孩子教得還不錯。

“我娘生病了，村裏沒法治。我們一合計，就來了京城求醫。”

“你們沒預約，排隊要好久了。這樣吧，我前幾天給爹挂了個專家號，先讓給你們吧。”

“這怎麽好意思，耽誤了李叔看病多不好。”

看到林建軍拒絕，林建國和林建玲的臉色很不好看。李桂花更是直接嗤笑出聲，剛想開口被林建國一聲咳嗽堵了回去。

“我什麽都沒說……”

李桂花聲音越來越低，尾音消失在了空氣中，其他人也幹脆把她當空氣。

“其實就是一次例行體檢，過午吃完飯我跟爹說一聲，過兩天再來做。”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林建軍也不好再拒絕，他們又欠了李家一次。

在鐘然的指引下，林建軍跑前跑後很快辦全了手續。只是鐘然也注意到了，每次付錢的都是林建軍。而他家那位大嫂，雖然臉上帶着傷痕，但态度還是傲慢如公主。雖然面對她時有着顯而易見的讨好，但她自小就見慣了這種前倨後恭的人，因此對她并不假辭色。

“診斷需要安靜，用不了這麽多人，你留下吧。”

帶着老花鏡的醫生指了下崔荷，其餘人退到了走廊裏。李桂花縮在一邊，跟林海濤叽叽咕咕的說着什麽。本來不注意聽還聽不到，偏生她越說越激動，聲音分貝也高了起來。

“不是告訴過你，不要随便說出來麽，你這孩子怎麽就是記吃不記打。”

“是海峰……”

“海峰什麽，是不是他騙你說的？”

林海濤點點頭，李桂花仿佛抓到了一線生機，不顧這裏是醫院，朝着林建國高聲嚷嚷着，“是海峰騙海濤說出那番話的……”

林建國揚手就要打，只是衆目睽睽之下，他揚起的手終于輕輕放下。

“你還有臉開口說話，等回去再說。海濤、海濱麗麗，都過來！”

三個孩子害怕的不敢說話，一家五口陷入僵局。這時候診斷室的門突然打開了，戴眼鏡老大夫走出來。

“我娘怎麽樣了？”

老大夫搖搖頭，“你們送來的太晚了，現在即使醫治，以後怕也是離不開輪椅。”

雖然林建國和林建玲*財，可突然而來的事實沖擊下，他們心中的孝心還是擡頭了。兄妹三人如看仇人般的盯着李桂花，

“大夫，麻煩給我娘盡可能的醫治吧。”

老大夫見慣了這種場面，看着面前眼紅的一家人，搖搖頭，

“你們在這也是白花錢，倒不如拿點藥回家好好養着。”

真是太有醫德了，若梅心中感慨着。這要是放在二十年後，見到自家這樣心急人傻又有幾個錢的，醫院肯定會開各種進口高價藥，并且勸着長期堅持治療。

“這……怎麽辦？”

一直陪在旁邊的鐘然，看一家人的表現也算大體知道了事情始末。

“要不先讓老人家住院觀察幾天？”

老大夫看了下鐘然，點頭答應了，“二部那裏應該還能擠出一個床位，小鐘你帶他們過去吧。”

“謝謝蔣叔。”

姓蔣的老大夫摸了摸胸前的聽診器，進屋關上了門。一頓忙活之後，衆人總算把老太太安置好了，打上點滴，新的問題出來了。

“錢怎麽會不夠？二弟你每天賺那麽多，怎麽會只帶這麽幾百塊錢，你有沒有把娘放在心上？”

大伯母再次刷新了她的下線，若梅諷刺的笑出聲。不過她是個孩子，那譏笑非但不讓人讨厭，鼓起的腮幫子反而想讓人狠狠地捏一把。

這不林海峰就上手了，小心翼翼的拿手指，在那蘋果似得腮幫子上戳了一下。好舒服，再戳！

沒完沒了了，若梅擡起小手。pia一下，打走那只爪子！

兩個小家夥的互動，活躍了周圍的氣氛。若梅也明白過來了，她一開始就覺得舅舅那麽聰明的人，又了解大伯一家的秉性，不可能拿那麽多錢給爸爸來充冤大頭。果然給的錢也就夠花這一兩天的，中風那種大病用的錢肯定不少。

“孩子爸，你身上還剩多少錢，咱們湊一湊能交多少先交多少。”

崔荷的提議得到了幾乎所有人的支持，李桂花還有些不情願，但林建國強行從她兜裏掏出了所有的錢，并且用惡狠狠地口氣說着，

“別不識擡舉。”

周圍病人的目光都齊聚在這邊，李桂花又開始吭吭。護士推着藥進來，走到旁邊，

“病房裏不要吵，打擾到別的病人休息。”說完才看到站在最裏面的鐘然，“鐘醫生，這是你們親戚啊。”

“我爹的一個老戰友家的阿姨，這幾天還得辛苦你了。”

小護士受寵若驚，鐘醫生可是院裏最好的醫生，家世顯赫前途無量。但是想起院裏的規矩，她面有難色。

“這些都是我的本職工作，沒什麽辛苦不辛苦的。只是……”

鐘然溫婉的一笑，對着林家衆人解釋道，“我們醫院規定，只許留一名家屬陪床。”

這下正好，留下一個人，其餘人回去拿錢或者處理事情。衆人搶着想要留下，畢竟留下了就不用回去拿錢。

“我看二嫂是個體貼周到的，不如就先她吧。”

鐘然實在厭惡了這樣，直接開口拍板，一家人也不好意思反駁。送到院門口，崔荷給若梅整了下衣領。

“海峰和妞妞在家，聽爸爸的話。孩子爸，要不把他們放在我娘家吧，你們爺仨做飯也不方便。”

“媽媽，我和哥哥會好好照顧爸爸的。”

孩子的懂事讓崔荷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大伯小姑你們別擔心，我會照顧好娘的。”

一家子對着鐘然千恩萬謝，然後坐上了回程的五菱車。沒有了老太太，這次若梅和海峰一起坐在了駕駛室。一起坐進來的，還有大伯林建國。

氣氛一片沉悶，若梅和海峰幹脆在玻璃上畫起了小人。畫完後覺得不滿意，擦掉呵口氣繼續畫。重生兩年若梅早已完全适應了小孩子的生活，所以現在她和哥哥玩得不亦樂乎。

“二弟……”

“大哥，娘的醫藥費我可以出。但是我想知道，真的是嫂子把娘氣病的？”

“前天晚上，我在面粉廠一直忙到很晚，家裏的事真不知道。不過你放心，咱們林家沒有這麽敗壞門峰的媳婦，這事我一定會給娘和你們一個交代。”

又是這句話，都說堂前教子，枕邊教妻。可他這位大哥，壓根就舍不得說他們一句。大嫂嫁進來十五年了，多少次了他當着衆人，面上說得好聽，可大嫂和侄子侄女們還不是依舊故我？

這時候了還說這種場面話，聽到這林建軍就氣不打一處來。幹脆悶着一句話都不肯說，半響他終于吐出一句。

“這事弟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咱們找村裏的老人，一起說說吧。”

“二弟！”

林建軍見他還想辯駁，氣急之下猛摁下喇叭。尖銳的鳴笛聲傳來，林建國也低下頭，駕駛室內終于肅靜了。

回來的時候因着沒有傷患，五菱車開得很快。進村時正是正午，冬日的暖陽下村裏人都出來活動。車一停下，周圍的人開始竊竊私語。

“真沒想到，他們家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