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上林苑地跨長安、鹹陽、周至、戶縣、藍田五縣縣境,縱橫300裏,有霸、産、泾、渭、豐、鎬、牢、橘八水出入其中。
漢朝上林苑最最出名的産物,就是羽林軍。最初是由大将軍衛青統領。太子冠禮之後的博望苑也是建在上林苑內。可以說,上林苑對于劉徹和劉據父子來說,都是一個很有意義的所在。
時值初冬,正午。由于氣候的關系,還沒有下過一場雪。幹燥的天氣在頭頂日頭的映射下,略顯幾分蕭瑟。有別于夏日裏萬花怒放的姹紫嫣紅,冬日裏的上林苑退卻了繁花似錦,退卻了柳色青青。除了傲然屹立的松柏之外別無綠意。這種空曠卻愈發凸顯出一種旁日裏沒有的大氣磅礴。劉據下意識的看向博望苑的方向。視野中一覽無餘不知怎麽的,心下升起一絲名為“失落”的情緒。
世事變遷,滄海桑田。這如真似幻的記憶除了自己之外,再無痕跡。所有的掙紮所有的糾葛所有的愛憎所有的質問所有的情緒除了靈魂深處刻骨銘心的疼痛外,在這蒼茫大地之間,又有誰還能懂得自己的孤獨,又有誰還能體會自己的寂寞。
身後梨花如雪,看一世凄清寂滅。
“據兒,怎麽了?為什麽不開心?”劉徹低頭看着面色依舊有些蒼白的劉據。眉目如畫,眸如墨點,精致到了極處的容顏不知何時帶上了面無表情的面具。身上卻無意識的散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孤寂蕭索。看着這樣的劉據,劉徹有些心疼,有些不知所措。雖然就在身邊,那樣的距離觸手可及。可是給劉徹的感覺仿佛是永遠也接觸不到的隔離。
咫尺天涯。
劉徹有些茫然。一生平安和順的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情緒。所以他迫不及待的開口,試圖打破這詭異的氣氛。試圖讓這種情緒遠離。只是下意識的攥緊手中柔弱無骨的手,緊緊的攥住,以此來證明自己的所有權。
“父皇,疼!”劉據看着面容有些古怪的劉徹,對于他的問題避而不答。只是看了看劉徹死死握住的骨節發白的手,開口說道。
“啊!”劉徹這才注意到自己的用力。連忙放開手。定睛一看,劉據本來白皙如玉的手背手腕處布滿了青紫的淤青,斑斑點點,狀似恐怖。
“怎麽會這樣?來人,宣禦醫,快宣禦醫。”劉徹心髒驟然一緊,仿佛被人用手死死攥住。一種悔恨交加的情感呼之欲出。倉皇無措的情緒瞬間滅頂,只能以大聲的喊叫來掩飾自己的失措。順便一把抱起劉據,向最近的一處宮殿走去。
片刻,禦醫張德全在宮俾的帶領下走了進來。
“小臣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
“都什麽時候了。就省省你那些虛禮吧!快來看看據兒的手,可有事?”劉徹不耐煩的打斷太醫的理解,怒聲說道。
“諾!”張德全緊張的擦了擦頭上不斷溢出的冷汗。正所謂伴君如伴虎,給天家的人治病問診,看似風光,可時時刻刻都得提溜着自己的腦袋。稍微疏忽一次,引來的可能就是身死族滅的下場。由不得他不謹慎。
中醫講究望聞問切,張德全家中世代行醫,雖然平日裏開方下藥十分謹慎,可是一身本事卻是不容置疑的。這剛一上前看了下劉據的面色,面容蒼白,眉宇間卻隐隐透着幾分淡淡的青黑。若不是他身負家中絕藝,也是斷然看不出來的。又伸手請了一下劉據的脈。脈象平和,乍一看與常人無異只是稍顯虛弱。可是每隔一炷香的時間突然隐沒全無的脈動卻十分忠誠的顯現出詭異。而手腕處看起來十分嚴重的淤青,反倒平常得緊。
從古至今,這後宮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從漢高祖劉邦起,枉死在這宮廷的冤魂數都數不過來。陰私腌漬的肮髒事情張德全見得多了。只是看着如山水畫般精致的太子心下止不住的嘆息,又看了看面沉如水,目光卻從未從太子身上移開的漢武帝劉徹,心下一番掙紮,不知道是不是該挑明此事。
“到底是怎麽回事?光診脈已經診了一盞茶的時間,居然連句話都沒有。現下居然在診脈之時往東看西,毫不專心。如此醫德,怎可為我大漢皇室治病禦醫。來人,把他給朕拖出去,換一個好的上來。”劉徹站在一旁,雖然面無表情,心下卻是猶如打翻了的佐料瓶般五味具雜。只是為了确認劉據的傷才百般忍耐。現下發現了張德全居然在診脈的時候偷偷瞧他,一陣怒火再也壓制不住,頓時爆發出來。
“皇上息怒。容老臣回禀。太子手腕之處的瘀傷平常無奇,覆些傷藥,修養倆天變烏青全消。可是太子的身體卻另有蹊跷。望皇上容臣細禀!”張德全吓得跪地求饒,知道自己的性命就在劉徹的一念之間。也顧不得明哲保身,只求皇上看在太子的份上能饒他一命了。
“什麽蹊跷,難不成朕這麽一掐還給掐出內傷了?”劉徹聽張德全說太子的手腕沒事,吊着的一顆心終于安然放回肚子裏。可是又聽見張德全的後文,一時間腦筋沒轉過彎兒來,有些呆愣的問道。
“……這倒不是。只是微臣冠太子面色,又診斷太子脈象。發現太子,發現太子……”張德全大汗淋漓的趴在地上,幾乎吓得癱瘓了。腦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如果真的說出來,暗中下毒的那個人會不會放過他。
“發現太子什麽?”劉徹俯下身子,定定的看着驚駭欲絕的張德全。陰沉的問道。他不是傻子。能做到今天這個位置,可以說劉徹是整個大漢最聰明的人,幾乎沒有之一。張德全的異常他已看見。張德全要說什麽,他已是心如明鏡。只是他不敢相信罷了。不敢相信,怎麽有人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加害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兒子。怎麽有人能?越過自己的重重保護将這種肮髒的手段用在自己的兒子,大漢的儲君身上。
“發現太子……身中劇毒!”說完這句話,張德全在劉徹陰沉的想要剮人的目光中徹底癱在地上。他能做的努力已經做完了。是死是活,全看上位者的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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