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史載:元狩五年三月,武帝罷三铢錢,改鑄五铢錢。于是民多私鑄錢。吏民因私鑄錢犯罪而被處死者多達數十萬人,未被檢舉告發者更不可勝計。由于犯法者衆,吏不能盡誅。
“哐——”
劉據正歪坐在胡床上漫不經心地看着竹簡,就看着從早朝上下來的劉徹怒氣沖沖的走了進來。不禁有些詫異的問道:“父皇,您這是怎麽了?”
“刁民,一群刁民——”劉徹氣的臉色鐵青,在殿內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圈,胸中的怒氣方才漸漸壓下。
“出什麽事情了?”劉據皺眉看着劉徹,記憶中還從未見他這麽情緒外露。
“朕今年下旨,廢三铢錢,改五铢錢的事情想來你也是知道的。”劉徹狠狠吸了一口氣,強自壓下心中的怒火對着劉據說道:“可恨這些刁民。非但沒有支持朝廷的舉措。居然私自鑄錢。朝廷損失不計其數。朕已經下旨将所有私自鑄錢的刁民處死,居然還有人前赴後繼,不可斷絕。現在朝中大臣居然還敢跟朕說什麽法不責衆,不能盡誅。一群廢物。”
原來是這個事情。劉據恍然。怪不得劉徹居然氣成這樣。如果沒有記錯,此事還是“被告老還鄉”的汲黯回朝主持的。吏民私自鑄錢的事情他也有所耳聞。只不過沒想到這麽快就發展成這樣。當下開口勸道:“父皇不必如此氣氛。兒臣想父皇之所以六次改革貨幣,一來是有鑒于貨幣混亂,吳楚叛亂的前車之鑒,二來統一貨幣也有利于朝廷的各項舉措向下施行。當然,關東發了水災,朝廷也需要一些金銀去赈災。兒臣說的可對?”
“……有點意思,繼續!”劉徹聞言,有些詫異的看了看劉據。改革貨幣,确實是出于以上幾點考慮。朝中大臣也有心如明鏡的。只是年僅十二歲的太子居然有這等見識。如果不是朝中大臣告訴他的,那……
當下,饒有興味的在案幾一旁跪坐,對着劉據溫聲說道。
“鑄造五铢錢勢在必行。而且此等大計功在當下,利在千秋。兒臣絕對相信父皇的眼光。只不過就像是商鞅變法一般,再有利的政策都會損失某些人的利益。所以會造成朝令下達,可是地方卻南轅北轍的尴尬。兒臣以前聽過一句話,大意是說商人為了十成的利潤就可以铤而走險,若是有百成的利潤,他們就能忽略任何律法而去謀取暴利。相信無論是朝廷前次的鹽鐵專賣,還是如今的五铢錢,利潤不止百成。”
“商人為了十成的利潤可以铤而走險,為了百成的利潤就可以對抗國家利器……”劉徹意味深長的重複了一次劉據最後的話,若有所思。
“父皇以為然否?”劉據笑着給劉徹添了一杯茶湯,問道。
“不錯,有點意思。”劉徹笑着看向劉據,“還有呢?”
“沒有了!”劉據揚眉看着劉徹,似笑非笑的說道。
“胡鬧!居然敢和朕賣關子!”劉徹笑着用手指了指劉據,狀若不滿的說道。
“父皇一向明察秋毫,英明神武。剛毅果斷,所以不二。兒臣這點兒小手段,怎麽敢在父皇跟前賣弄!”劉據唇邊扯出一絲醉人的弧度。“何況,兒臣現在可是養傷期間。父皇不是說了嗎,兒臣養傷期間可是不能耗費心神的。就連讀書聽課都不允許,何況是參與朝政?”
“……這話是怎麽說的?”劉徹從劉據的話中聽出來一絲意味。“難道據兒覺得父皇做的不對?”
“父皇英明神武,怎麽可能不對呢?”劉據笑眯眯的應道。只是這話說的卻讓聽的人怎麽聽怎麽別扭。
“這可都是張德全的醫囑。如果據兒有何不滿的話,可以去找張德全撒氣,父皇給你做主。”劉徹看着劉據眼中若隐若現的薄怒,淡笑出聲。毫不猶豫的将張德全給賣了。
“父皇,張太醫可是您指定的太醫院院使。難道父皇懷疑張德全的醫術?亦或是覺得張太醫居然敢陽奉陰違,兩面三刀?”劉據似笑非笑的問道。言下之意,要不是你的吩咐,張德全怎麽敢這麽做。
“據兒,父皇是為了你好!”劉徹漫不經心的飲了一口茶湯,淡然說道。
“兒臣知道,可是張太醫說據兒的身子虛弱已久。即便修養調理,也需花費些時日。可是時日尚久。父皇總不能一直關着我吧!”劉據有些埋怨的說道。
“據兒,不得胡說。”劉徹擡眼看了看劉據,正色說道。“你乃是大漢的太子,是朝廷未來的儲君。你的身體不光是你自己的,也是這萬裏江山,天下萬民的。你不能任性。”
“父皇,兒臣并不是這個意思。兒臣是說時日長久,父皇既不允許兒臣讀書習字,又免了兒臣的授課,就連外出都不允許。時日長了,只怕身體沒有調養好,人倒是給憋悶壞了。”劉據眼神定定的看着劉徹。今天這個問題必須解決。他可不想未來不知年月的時間裏都被關在這個小小的太子宮。
“……既然你執意如此。從明日起,除了早朝的時間,你都和朕一起在禦書房,陪朕批閱奏章。這回行了吧?”劉徹沉吟半晌,對着劉據笑道。
“父皇……”劉據有些無奈。這個結果可不是他想要的。時時伴于君側,這個風頭太搶眼,不出也罷。
“怎麽了,不想和父皇一起?”劉徹似笑非笑的說道。
“父皇日累萬機,每日裏為江山社稷已經很是辛苦。兒臣怎好還要勞累父皇?況且禦書房是父皇和大臣們商議朝政之所,兒臣尚且年少,如此出入禦書房,于理不合。況且父皇不是說了,兒臣需要靜養的。”劉據溫聲笑道。
“那就罷了!”劉徹不無可惜的說道。他倒是真有這個意思。恨不得把劉據拴在眼前才好。只可惜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對于鐘靈毓秀的兒子,可不能因為自己一時之好而推他入險境。所以他剛才說的,也只能是說說了。只是——
看着劉據纖細瘦弱的身軀,伸手上前握住劉據盈盈不及一握的柔軟腰身。劉徹聲音低沉的說道:“據兒,你要快快長大才好!”
“父皇……”劉據有些愕然的歪着頭看着劉徹,怎麽突然之間劉徹的氣息便混亂起來。“您怎麽了?”
“父皇等着你快快長大!”劉徹将頭搭在劉據的頸窩,輕嗅從劉據身上襲來的陣陣幽香,淡然說道。
長大嗎……
劉據突然想到上輩子冠禮之後劉徹對他的冷淡,有些失神。
“據兒?”感覺到懷中小人兒的心不在焉,劉徹有些疑惑的叫道。
“可是兒臣……不想長大呢……”淺淺的低喃仿若吹散在風中的花香,若隐若現。
如果時間能永遠停駐在這一刻多好。不用去想那些悲傷的往事,不用去承受那些必然的傾軋,不用去面對你猜疑忌諱的眼眸,不用去追逐你轉身而去的背影,也不用……去憶起你無情的放逐與殺害……
如果……時間能停駐在這一刻……
最終,劉徹還是在劉據異常的失落中妥協了。看着劉據因為要求得逞而明豔的笑容,劉徹刻意忽略掉剛才那一霎那間的悲傷與絕望。只是,一股不安從心底漸漸升起。
那曾經努力磨平的隔閡在那一瞬間無比清晰的出現。劉徹再次确定劉據年少時的疏離與懼怕并沒有随着時間的流逝消失。而是被這個雲淡風輕的少年刻意隐藏在心靈的最深處……沉睡。
不知道那一天,突然驚醒。
懷揣着這樣的不安,劉徹半年來頭一次踏進了未央宮。看着起身跪迎欣喜不已的衛子夫,心裏想的卻是建章宮鵝黃色宮燈下的那一張青澀秀麗的容顏。
“陛下……”衛子夫輕聲叫道。
“什麽?”回過神來的劉徹笑着将巧笑倩兮的衛子夫摟在懷中。鼻尖傳來幾絲有些膩人的上等熏香,劉徹不着痕跡的皺了皺眉。又想起劉據身上清雅無比的幽幽淡香。
“這個味道不好,還是換了吧!”溫聲軟語間,劉徹突然有些突兀的說道。看着衛子夫瞬間愕然不已的臉,當下不覺有些掃興。
“咳!時候不早了,安置吧!”說完,也不等衛子夫的反應,率先走進內殿。
“……諾!”怔怔的看着劉徹毅然決然的背影,衛子夫心情郁郁的應道。身旁紫雲有些緊張的上前扶住衛子夫搖搖欲墜的身影,卻被衛子夫擺手推開了。
“沐浴更衣吧!”衛子夫柔聲說道。
“諾!”
月上中天,建章宮內殿——
劉據輾轉反側,終究還是不得睡眠。起身将一旁衣架上挂着的披風随手披在身上,緩步除了寝宮。
有別于白日的喧嚣與莊嚴,隐藏在夜色下的建章宮寂靜的有些怕人。擡頭望天,星空幽深,星光璀璨。一輪淺月斜斜挂在天邊,月光皎潔。
大地仿佛是被披上了一層銀霜,深淺不一,如夢似幻。晚風陣陣,拂過披散下來的頭發,劉據呆呆地伸出手,張開指尖,清風從指尖劃過,稍縱即逝。
本來已然平靜的內心因為白天劉徹無意間的一句話驟起波瀾。劉據這才發現,不論自己如何抗拒,時光依舊是不緊不慢不溫不火的逝去。父皇終會老邁,自己終會長大……矛盾,終會激發。
如果可以的話……
一聲嘆息在風中消散。
翌日
任平站在門外百無聊賴。目光時不時看向緊閉着的房門。劉據已經進去很久了,他正猶豫着要不要進入房內叫太子殿下歇一歇。畢竟自己不在眼前侍候,十分擔心太子殿下虛弱的身體是否經受得住這麽大強度的耗費心神。
想到這裏,任平不禁有些沮喪。這個太子殿下什麽都好,就是有一點——當他思考事情或者在書房查閱資料的時候,周身不許人親近。
還是沒得到信任啊!
這樣的認知,讓理想是致力成為主子最信任心腹的任平有些失落。胡思亂想間,突然聽見房內劉據的召喚——
“任平……”
“諾!”聞言,任平趕緊推門而入,快步走到劉據的跟前,應道。
“找幾位術業精通的工匠,試着把這個東西研制出來。”劉據手中拿着一卷竹簡,對着任平說道。
“……草木灰,樹皮,破布,麻頭,舊漁網……太子殿下,這是什麽啊!”任平掃了一眼,滿面黑線疑惑的問道。該不會是太子殿下閑着無聊……可是也該過了玩兒泥巴的年紀了啊!
“你在胡思亂想什麽?”劉據眼睛一掃,就知道任平心裏在想什麽,不由得哭笑不得的斥道。“快去找人将事情辦妥,到時候你就知道這是做什麽了。記住,讓工匠嚴格按照上面的步驟操作,明白嗎?”“諾!”任平立即低頭應道。
“還有,這幾個東西相對來說要更簡單一些,你找人去做,大概今日就能弄好了。”劉據沒有理會任平的疑惑,随手将案幾上的另一卷竹簡遞給任平。
“諾!”任平趕緊接過,又看了一下,果然是很簡單的東西,只是他還是看不明白。“将狼毛塞進竹管裏面……巴掌大的石臺,中間凹下……”
“快點去吧!記住,告訴工匠,第一個竹簡上面的紙一定要在父皇壽辰之前制作出來,明白嗎?”雖然知道有了他的吩咐,那些工匠必然不會懈怠,不過劉據還是不放心的囑咐了一句。
“這個……太子殿下,您準備就把這個東西當做禮物送給陛下?”任平小心翼翼地問道。他在考慮要不要陽奉陰違一次。這麽個樹皮破布弄成的東西在陛下誕辰作為禮物獻給陛下……陛下不會一怒之下廢了太子殿下吧?
“啰嗦!孤自有主張。”劉據看着任平眼珠子亂轉的模樣,好笑不已。不過想了想,還是開口說道:“放心,孤有把握。父皇只會龍顏大悅,絕不會遷怒于孤。”
不解釋一番,他還真怕這個死腦筋的任平将事情耽擱下來。
“諾!”任平這下就放心了。當即拍着胸脯打包票說道:“太子殿下放心,太子宮中的工匠手藝都是一流的。這麽簡單的事情絕不會托三四個月的。想來過幾天就有成效了。”
任平還是留了個心眼兒。提前一段時間将東西弄出來,順便也能看看太子殿下準備的禮物究竟是什麽樣子的。若是實在……那他拼着太子殿下責罵,也要将禮物換下來。
“去吧!”劉據看着任平心懷鬼胎的模樣,也懶得說教。揮揮手打發出去了。
“諾!”任平躬了躬身,這回是真出去了。
……
待到書房內又剩下自己一人了,劉據漫不經心的回到案幾前做好。随手拿起案幾上的刻刀和竹簡,感覺到手腕處的酸痛,不由得再次嘆氣。
“再忍耐一下吧!過幾日讀書習字就能輕松很多了。”
這麽一想,劉據又提起心神在竹簡上不斷的寫寫畫畫了。
三日之期轉瞬即逝。雖然劉徹沒有明說,但是劉據從劉徹的态度當中覺察到了劉徹對于殲滅匈奴之策的興趣和認同。既然如此,早晚劉徹都會将這個計策提上朝會。所以當務之急,劉據必須要将奏疏徹底完善。因為劉據是最熟悉這個計策的人,為了不讓這個計策在實施的過程當中出現各種問題,劉據寧可現在受累一些,防患于未然。
并且教化愚民一事在整個計策中占了很重要的地位。而談到教化授課,簡牍就是很重要的。可是自京城到漠北,路途太過遙遠,而竹簡的體積又大又重,難以搬運。所以劉據下意識的想到了後世普遍的筆墨紙硯。
劉據十分慶幸,自己當初魂游太虛的時候因一時好奇觀看了蔡侯造紙的全過程,現在方才能補充這個重要的環節。相信紙筆造出之後,漢朝的文風會更上一籌。
最主要的是,劉據親眼目睹了草紙造出之後的巨大利潤。大漢由于連年對匈奴的征戰,已經耗費量多。國庫空虛,已成掣肘。然而休養生息,開源節流迫在眉睫。所以劉徹這兩年的舉措也多在于斂財。只是節流變法雖然有些奏效,但是後患也有混多。長此以往,劉據擔心劉徹會像上一世那般弄得民怨沸騰。
這是劉據不願意看到的。所以劉據想盡辦法希望能幫助劉徹度過這些難關。如果……劉徹看到自己的價值,就不會輕易丢棄了吧!
劉據不禁自嘲苦笑。對于劉徹的現實主義,劉據的體會最深刻。從前世劉徹對待舅舅衛青的态度上劉據就知道,自己這個父皇對于能為自己創造利益的人有着異常寬厚的縱容之心。所以縱使劉徹對自己不滿,自己也安然活到了衛青逝世之前。
既然如此,劉據只好想方設法成為有用的人。
帝王的憐憫寵愛最是依靠不得的,雖然現在劉徹對他百般縱容,可是一旦有天自己威脅到了他的切身利益,劉據不敢保證劉徹會不會再次毫不猶豫的抛棄他。
既然如此,就讓我成為你身邊最有利用價值的那個人。讓你無論何時舍棄了我,都猶如刮骨剔肉般的疼痛。讓你一旦推開我,就猶如被人斷了手腳一般的虛弱。那麽……你是不是會永遠忍受我的存在?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後人說過的一句話,要想不被抛棄,就努力成為不可替代的人吧!
劉據唇邊勾勒出一絲完美的弧度。
“後世之鑒,前人之師”,此言大善。
後人誠不我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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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