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章
山間小徑上寂無人聲,顧想珑攤開字條,上面寫着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青盤中天,凍雨少兩點……”陳小響就湊在她身邊,跟着念了出來,撓着頭問:“這說的都是什麽?”
随着字條的還有禦駕護衛兵力圖,這字條上的話定然是軍中內應要送信勾結益州駐軍,只是寫了一句字謎旁人難以猜出真意。
侍衛長吳寬沖背心踹了當先的人一腳,橫刀架在他脖子邊:“快說!這是什麽意思?”
那人倒在泥地裏,求饒道:“小人只是負責傳話,連字條也拆開看過,怎麽會知道意思?小人真的不知。”
“吳大人先卸了他一只胳膊,看他知不知道!”陳小響形色焦急。秦王在軍中,還不知道右羽林軍是個奸細,情況危急,必須查明他們約定的時間。
吳寬的刀刃壓進那人肩膀肉中,他哭爹喊娘,但還是滿口“不知道”。
“這是個拆字。”捏着字條的顧想珑忽然開口:“青盤中天,将青字拆開,乃是十二,月盤中天。凍雨少兩點,凍字去掉兩點水,剩一個東……”
她一開口,吳寬的刀就停了,內應也不再喊疼,只是臉上的表情卻比前面被砍時還要凝重。
顧想珑繼續說:“看你的表情,我沒有猜錯了。你們将軍與益州駐軍約定,十二日半夜二更……”
“十二日?!”陳小響尖叫起來,“那就在後日?!”
顧想珑盯着內應,仔細留意他的表情變化,繼續問:“十二日半夜二更,在東門放人進來,是不是?”
話音一落,內應臉色一青,但仍沒有答話。他腮邊一鼓,嘴邊流出一注鮮血,頭一歪就砸在地上。
吳寬伸指一探,搖搖頭:“死了,怕是在齒中藏了毒。”
剩下幾個內奸也紛紛咬毒自殺,只來得及救下來一個。吳寬一拳就把人的下巴給打歪了,讓其他人将其看好,自己回到顧想珑車前,一拱手,道:“小娘子,某想分出一隊人馬,回去将此事禀告秦王殿下。”
剛剛顧想珑猜出字謎,讓他的語氣比起前兩日來恭敬許多,甚至用上了請示的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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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小響在旁邊先跳起來:“當然當然,吳将軍快些派人快馬回去告訴殿下!可要小心奸賊!”
吳寬仍在等顧想珑的回答,躬身道:“未免有埋伏,某打算派五個好手騎快馬回去,其餘繼續護衛小娘子去呂州……”
“不行。”顧想珑開口打斷了他。
“七娘子!”陳小響先着急了:“這個消息必須要送回去,讓殿下警惕小人!七娘子,你去呂州很安全,殿下現在才是十萬火急!”
吳寬也擡頭皺眉看向她:“小娘子?”
顧想珑擺擺手:“消息一定要送。将軍不如聽聽我的想法?我想,這護衛隊要分成三隊,一隊仍是去呂州搬救兵,一隊快馬回營送消息給殿下,還要有一隊……”
“還要有一隊?”陳小響不明白地問。
“還要有一隊,假扮韓将軍的內應去益州送信。”她點點頭,解釋,“益州那邊若是沒有按時收到消息,定然會起疑,早日出兵也有可能。我們假扮內應去送一份假消息,能多拖延一段時間也是好的。”
“小娘子妙算!”吳寬先大聲贊道,“是某疏忽,算漏了益州那邊。”
說到要傳假消息……
顧想珑凝思想了想,先問:“我們之中可有人擅長模仿字跡?”
吳寬面色一僵,環顧了一下自己手下這幫大老粗,面帶無奈地朝她搖了搖頭。
既然如此,顧想珑直接揉亂了手中字條,同吳寬說:“将軍記着,你領着這個內應去找益州的接應之人,就說只有韓将軍的口信——
‘青盤中天,凍雨多一點’,約定時間改到三更,遲一個時辰,足夠殿下将內外反賊都一網打盡了。”
吳寬連連點頭:“末将記下了!此計甚妙,與他們的字謎幾乎一模一樣,他們定然看不出破綻!”
“回去送信給殿下就交給奴吧!”陳小響主動請纓:“請吳将軍派幾個人,奴立刻就去!”
吳寬點點頭,又沖顧想珑拱手道:“益州兇險,某親自帶人前去,也請小娘子準備即刻出發往呂州去。”
然而顧想珑卻不願意這樣。
“替我準備快馬,我随隊回泰山營地。”她說了這句就折返回馬車上。
陳小響第一個不答應,追到車邊:“這不行,殿下吩咐要将您平安送回呂州的。”
但她心意已決:“紅豆可以替我去呂州,她是家生子,從小就在我身邊服侍,父親會信她的話。我可以騎快馬回去,絕不會掉隊。”說着重新掀簾下馬車,已然是換了男裝打扮,下來便去牽了快馬。
她打定主意要回去!
她一定要回到沈肅身邊去,他還并不知道右羽林軍心懷叛逆,如今危機四伏,她不願意獨自去呂州保全自己。
這一路她已經想好了,要留在他的身邊!
陳小響和吳寬等人都沒能阻攔顧想珑,她還是上路與陳小響等人快馬加鞭返回泰山。而此時在泰山縣,各位大臣剛剛在禦駕營帳發生一場争論。
吳王率領京畿八萬禁軍包圍京都的消息已經傳到了這邊,壞消息接踵而至,很快又收到了吳王親率五萬禁軍朝泰山禦駕趕來的消息。所有人,包括明德帝在內,都不認為吳王率軍前來是來護駕的。他這是要先圍太子,再擒帝王,一舉拿下大頌江山。
明德帝已然派特使持聖旨召各地駐軍首領前來勤王,但眼下更加危急的事情是——禦駕該退守何處?
以右羽林軍韓嘯将軍為首,堅持禦駕應該前往益州避難。
“陛下容禀,末将以為益州乃是最佳選擇。”韓嘯在帳中回禀道,“一來益州距離泰山縣最近,二來益州駐軍五萬,加上禁軍三萬,兵力足夠與吳王叛軍抗衡。”
這個說法十分合理,一經提出就受到大多朝臣包括宰相沈瑜在內的支持。
一時間帳中都是衆朝臣的支持聲。
忽然,其中響起一高聲——“孫兒以為應該留守泰山!”
沈肅站了出來,他知曉益州刺史會率軍投靠吳王,此時決不能去自投羅網。他拱手行禮,朝上首的明德帝道:“此地背靠高山,面前是兩山夾道,易守難攻。我們在此地設陣抵抗叛軍,以逸待勞等待各地援軍馳援,比起長途奔波更加安全,少了遭遇埋伏之險。”
沈肅說得這番話也在理,朝臣之中多有動搖,宰相沈瑜就捏着胡須有些踟蹰。
“秦王殿下不曾帶兵打仗,多有不知。”韓嘯轉向沈肅,語氣裏帶着些輕視,“我們目下兵力不過三萬,遠差叛軍。這樣的差距,光靠地形讨不了太多的便宜。”
沈肅并沒有被激怒,不疾不徐地反駁道:“泰山距離益州中途尚有一段地勢低緩之處,若是在那裏被埋伏,三萬更敵不過吳王的五萬叛軍。”
同時一雙寒星的眸子看住了韓嘯:“更何況,益州距離泰山如此近,益州駐軍楊寧若是忠心能幹,應該會在叛軍抵達前,提前率軍前來護衛。”
這話說得誅心,直言楊寧有投效吳王的不臣之心。
但這話也說得在理。
韓嘯一時語塞,但身旁的定國公就搶先說:“楊将軍祖父乃是追随陛下起事的忠烈,一家子父子兄弟都為陛下鞠躬盡瘁,赤膽忠心絕無反意。”
沈瑜也插話:“十萬火急之處,秦王殿下只是考慮完全。我們自然相信楊将軍能帶軍及時趕來護駕。”這話就是支持沈肅,選擇留守泰山。
“沈相公三思,軍情千變萬化,怎麽可以只靠等?”又有一位韓嘯身邊的将領緊跟着反駁。
營帳之中頓時又吵作一團。
“啪”的一聲,上座明德帝将茶盞重重放到桌面上,營帳頓時一靜。
“吵得朕腦袋疼。”他擡手點了定國公和沈瑜:“老陳,沈相公留下來,其他人都先退下。”
韓嘯落後一步出的營帳,看着身後立場各異的兩人,又看看秦王離開的背影,氣得在身後攥緊了拳頭。他忍着氣回到營帳,又聽見親衛傳來壞消息:“将軍,朱林兒還沒有送信回來,他昨日應該已抵達益州,按照約定今早應該派人送信回來。但已經快正午了,還沒見到了。會不會,出事了?”
韓嘯坐不住了,他來回在帳中繞步,雙手在身前焦躁地搓着。
親衛緊張地又問了一遍:“将軍?我們可怎麽辦?”
“再派兩隊人,給楊将軍和吳王殿下送信。然後你親自點兩百人,在東門外必經那條山道邊埋伏,若有可疑之人,活抓回來!”韓嘯雙手捏在一起,語帶狠厲,“活抓不成就直接擊斃。”
顧想珑等人連夜奔馳百裏,眼見泰山禦駕的營帳就近在眼前了。陳小響策馬在她身側,遙遙指着山道下邊的旌旗:“七娘子,營帳就在眼前了!”
帶頭的乃是吳寬的弟弟吳威,聽見也回頭鼓氣道:“正是,最多一個時辰我們就能趕到了。”
陳小響的聲音伴着風聲:“七娘子着實厲害,這一路上比奴還能忍。”
顧想珑其實雙腿已經麻木幾近沒有知覺了,腰更是酸痛到不行,完全不能挺直腰杆坐在馬上,只能趴在馬背上,死死扣住馬鞍讓自己不被甩下去,全靠一口氣吊着往前沖。
陳小響也被颠得七葷八素了,和她說話聲音都是碎的:“待會我們沖到營帳前,七娘子跟着我什麽也別管,我們直接往秦王殿下那裏去。”
她聽着,有氣無力地在馬背上點點頭,但心中總是有些許不安。
越過山道的密林,前下方不遠處的營帳旌旗獵獵,如同往日一般,又仿佛在沉默地昭示着某種危機。
冥冥之中,一道靈光劃過她的腦袋,顧想珑猛地支起腦袋來問:“東方營門是歸韓将軍麾下巡視嗎?”
這話如同驚雷炸在衆人之中,吳威甚至急勒住了馬。他們都忽視了通過營帳這個問題,但如今已經來不及考慮了。顧想珑伏在馬背上,聽見山道側面傳來一道破風的聲音,箭矢擦着她的肩膀射過。肩上一痛,鮮血立時迸出,她被餘力帶着翻滾摔下馬去。
“護衛!!!!”吳寬高喊着拔出長刀。
來不及了,無數箭矢從山道射來。
吳寬等人揮刀拼力砍開鋪天蓋地的羽箭,但是密林後又立即沖出百個精兵。他們不過五十幾人,只在一瞬之間就被繳械拿下,全部被捆了綁在山道旁。
為首的走到陳小響面前,用刀挑了挑他的胳膊:“眼熟啊,是秦王殿下身邊的陳公公?你們不是護送顧家小娘子去呂州了,策馬趕回所為何事?”
他自然是等不到陳小響開口回答的,正要再問,手下的人卻趕來回報:“韓校尉,他們一共五十二匹馬,這裏算上屍首也只有五十一人!還少了一人!”
“那還愣着做什麽!去搜啊!”他吼了這句,就擡手砍了陳小響一刀:“陳公公,怕疼就老實告訴我,還有一個跑去哪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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