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1)

這一切都在貴妃和太子的掌控之中。

教坊司舞過三曲之後,她的外甥,太子的表弟蘭九郎上前來禀告明德帝,要與秦王比試舞劍。蘭九乃是禁軍侍衛,常在禦前行走,性子憨直,專擅劍術,平素頗為明德帝賞識。

由他出面,明德帝十有八九會允諾。

“……秦王殿下劍術精妙,臣傾慕已久。想求陛下一個恩典,懇請陛下幫我,請秦王殿下與我比試舞劍。”蘭九如吩咐一般跪在殿上請求。

酒過三巡,明德帝也看厭了教坊司排的舞,便看向沈肅:“十七,你可敢應戰啊?”

沈肅笑起來,有幾分桀骜不馴:“有何不敢。”

“衆親友皆在,十七可要贏啊。叔叔先敬你一杯,為你壯行。”在旁的太子端起酒杯,意味深長地說着。

算上這杯,沈肅今晚已經飲下三杯苦菊酒。比試時動作激烈,加快催發藥性,加上蘭九的刻意引導,必然使他當衆瘋癫,殺性大發,六親不認。

屆時,他便可以被理所應當地誅殺。

苦菊酒在金杯中泛起波瀾。

沈肅執杯一飲而盡,對太子道:“自然。”

說罷便提劍走向殿中,與蘭九比試。

太子捏着酒杯,一瞬不瞬地緊盯着殿中的沈肅。而對面的徐琏沁卻是全神貫注地盯着顧想珑,并且在心中計算着時間,按照年不移先前與她說的,病發就該在此刻了……

殿中沈肅與蘭九才過了五招,但他招招精湛恨絕,将蘭九逼得退無可退,險些要跌倒太子的桌案上去了。此時,他手中劍鋒寒芒大盛,一劍捅穿蘭九,把人釘在桌案上!

四周響起無數驚呼,太子倏地站起來,大喊道:“秦王瘋了!!!”

長劍被抽出,蘭九翻身滾下來,抓着被刺破的衣袍,有些尴尬地看過來。太子收回視線,正與沈肅一雙清淩淩的雙眼對上。

他此刻再清醒不過,提着長劍,微微一偏頭,問道:“太子殿下說誰瘋了?”

太子像是喉嚨被死死掐住,他說不出話來,只聽見四周響起一聲驚呼——

“秦王妃暈了!!”

見沈肅清醒如初,貴妃在上首已經有些坐不住了,又見顧想珑暈倒,她忍不住站起身來。

但殿中的情形變換太快了,蘭九的敗陣與懷有皇嗣的秦王妃比起來不值一提,明德帝及衆皇親都更擔憂顧想珑。寧嫔最先尖叫出聲又急急喚來太醫診治。

趕上殿來的,是年不移。

貴妃一見是他,心中的不安總算平複了幾分。

或許是寧嫔搗鬼,但不論如何,她也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年不移這張牌,她是牢牢攥在手心裏的。

年不移跪在一旁為顧想珑診脈,但過了許久,他只是皺眉不語。明德帝都忍不住出聲催促:“太醫!秦王妃究竟是何緣故忽然昏厥?”

寧嫔一臉緊張地站了出來:“陛下,七娘無緣無故昏厥……這、這事怕是不尋常。”

“陛下!臣妾知道秦王妃昏厥的原因!她是為人所害!”今夜一直沉默的太子妃忽然起身,跪倒了殿中。

明德帝震怒,問道:“何人害她?!”

貴妃皺着眉,将怒斥忍在肚中,冷眼看着跪在下首的太子妃。自己的兒媳投靠寧嫔,在此時此刻出來捅自己一刀,這她還确實不曾想到。

太子妃高聲道:“聖人有言,從義不從父。臣妾不忍見母妃一錯再錯!害王妃的人,正是貴妃娘娘!”

明德帝目光如電,看向貴妃:“她所言可真?”

“臣妾不敢欺君!”太子妃叩首,“貴妃在宮中行巫蠱之術,詛咒秦王妃及其子,刻有秦王妃生辰八字的詛咒傀儡就在貴妃寝宮床榻之下!請陛下明查!”

巫蠱詛咒,乃是宮中大禁。殿上一時寂靜無聲。

一片寂靜中,明德帝問貴妃:“可有此事?”

貴妃冷笑了一聲:“太子妃冒不孝之大罪也要殿前狀告母妃,陛下不妨依她所言,去臣妾的宮中搜一搜?”

明德帝看着她沉默了片刻,喚來關興讓他帶人親去。

太子妃所說地點詳細,關興去了不到一盞茶功夫就捧了個匣子回來,奉到禦案前。明德帝親自打開一看,就摔到了貴妃面前。那匣子摔開,裏面滾出一個釘着木釘的傀儡娃娃。

明德帝朝貴妃冷聲問:“你還要什麽話要說?”

貴妃瞥了一眼滾到腳邊的娃娃,輕笑一聲,起身道:“臣妾有話說。臣妾不知這娃娃為何會出現在延禧宮,但卻對秦王妃的病略知一二。本來是後宮陰私,為着陛下的面子,打算私下禀告。但污水都已經潑到了臣妾身上,那就今日說清楚吧。”

說着,她伸手點了點殿下跪着的年不移:“年太醫,你是要自己說,還是本宮來說你和寧嫔那些醜事?”

作者有話要說: (撓頭)估計明天能寫到大結局,然後還有幾個番外。

☆、正文完

被兒媳當衆揭發行巫蠱詛咒,人證物證俱在,貴妃卻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反而指向年不移,道:“年太醫,你是要自己說,還是本宮來說你和寧嫔那些醜事?”

寧嫔與太醫院左院判有染?!

一時間,殿上鴉雀無聲、落針可聞。衆人紛紛垂首,收斂起震驚八卦的眼神。明德帝面黑如滴墨,他盯着貴妃的臉許久,然後看向微微發顫的寧嫔,和跪伏在殿上的年太醫,開口問道:“年太醫?貴妃所言,你可有辯解?”

“陛下不要聽信貴妃的話!她是被人揭發,才誣陷臣妾,轉移視線!”寧嫔忍不住先沖出來喊冤。

但明德帝看也不看她一眼,眼神陰鸷地盯着殿中那個年輕的左院判。

年不移跪在殿上,額頭緊緊貼着地磚,他深吸了一口氣,道:“回禀陛下,貴妃說得是真的,臣确與寧嫔有私情!”

“寧嫔,到底是誰在誣陷?”貴妃揚起得意的笑,看向徐琏沁。

年太醫還在自述其罪:“寧嫔初入宮不久,臣請脈時便與她行茍且之事,助她假孕蒙騙陛下。貴妃發現了,以此要挾臣,按從前謀害孝懿仁皇後、章懷太子之法,下藥謀害秦王、秦王妃……”

貴妃越聽臉色越是難看,暴起怒喝:“你在胡言亂語什麽!”

年不移卻提高了聲量,高聲道:“陛下!臣所言句句屬實!貴妃讓臣在秦王妃的安胎藥中下荷包露草,以幽香引人發瘋,更以今日苦菊酒激發藥性!”

“父皇!”太子起身來跪倒在殿前:“請父皇不要聽信小人讒言!這厮分明是被揭破醜事,所以攀扯母妃!”

年不移高聲繼續道:“今日太醫院藥爐還有荷包露草殘餘!貴妃宮中存有荷包露草!我父親年銳存下了孝懿仁皇後、章懷太子當年真正的脈案,記載清楚,瘋症乃是受藥物引發所致!”

說着,他從袖中捧出一本舊冊來,雙手奉上。

“父皇!父皇不要聽信讒言!”太子跪着求情。

“陛下!”沈肅也跪下請願:“請陛下徹查此案,嚴懲幕後真兇,為孝懿仁皇後、章懷太子做主!”

明德帝面沉如水,一語不發,只使關興取來,掀開标注孝懿仁皇後、章懷太子脈案那頁細讀起來。讀着讀着,他攥着手冊的手指發力,青筋暴起,目光如電般射向貴妃:“是你害了章懷、害了皇後?!”

貴妃面對天子之怒,不跪不哭,忽然笑起來。

大勢去矣。

她自以為掌握了年不移,可以借寧嫔之刀殺人,沒想到年不移投靠了沈肅。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才是那只被人盯上的螳螂。

“是臣妾殺了皇後。”她直面明德帝的怒火,平淡地答應:“孝懿仁皇後初入皇宮,臣妾就命尚香宮進混入荷包露草的香料,日夜熏染,積重難返,這才使皇後瘋癫。”

“也是臣妾殺了章懷太子,他在母胎裏就吸入含着荷包露草的香料,積年累月,瘋癫也是遲早之事……”

“毒婦!”明德帝怒罵着将手中的脈案摔在她臉上。

形勢是如何變成這樣!

太子跪在下首,渾身忍不住發顫。

陛下認定了母妃謀害孝懿仁皇後和章懷太子,若母妃治罪,他就是罪婦之子,還如何穩坐太子之位,将來還如何繼位大統!

不能、不能!

他這麽多年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走到如今!不能就這樣功虧一篑!

太子下了狠心,站起身來。

他還有最後一張底牌,一早就提前準備下,若是無法在晚宴上擊殺瘋癫後的沈肅,就令蘭九帶領禦前侍衛強殺沈肅。只要殺了沈肅,陛下除了他就沒有更加合适的子孫繼承江山。

這樣他的位子才能穩固。

太子大喊一聲“蘭九”。蘭九先前就跪在沈肅身旁,此刻應聲而起,抽出長刀。

刀光劍影在殿中一閃,是沈肅的劍更快,先一步刺中蘭九。但這一次不再是刺破衣衫,他整個人被捅了個對穿,仰面倒在太子腳邊,心口被鮮血暈出碗大的血洞。

鮮血浸潤了太子的錦靴,他半晌才從血泊中回神,仍有些怔怔地看了看沈肅,又四下環顧一番,原先布置的侍衛一個也未見其蹤影!

太子讷讷問:“你怎麽……”

沈肅提着滴血的長劍站在太子對面,恍然如同前世。

他與太子也是這般立在紫宸殿中,只是這次占得先機的是自己,太子安排的侍衛不過半數,早就被範延和鐘東查看押起來。

“太子找的人來不了了。”沈肅對他說。

“什麽來不了!”太子仍做困獸之鬥,他立刻就想清楚了其中關節,惡人先告狀地争辯道:“你殿前殺人,我不過是想要找人護衛父皇!倒是秦王,你執掌羽林軍,又勾結禦前侍衛統領,是要逼宮不成——”

“夠了!”

臺上的明德帝大喝道:“太子,你還要做什麽鬧劇?”

明德帝将太子喝住,看了看提劍立在一旁的沈肅。章懷的兒子已經長大了,行事手段竟有了幾分他的樣子,若是皇後和章懷都還在,見了不知該多欣慰……

他閉上雙眼,長長嘆了一氣,再睜開眼,望向太子,是剩下失望:“太子……”

“陛下!”貴妃忽然出聲打斷他,跪了下去,将一切罪責都攬在自己身上:“今日之事,乃臣妾主謀。孝懿仁皇後、章懷太子也皆為臣妾所害。臣妾之罪,萬死莫贖,但憑陛下處置!只求陛下饒恕太子。”

“你這毒婦惡貫滿盈,生子亦是惡毒,還有何顏面向朕求情!”明德帝如今看向太子的眼中已無半點父子親情了。

貴妃繼續求饒,嘴角帶着一絲篤定、凄涼的笑:“陛下不看在我與你的夫妻情分,不看在父子親情,也該為了大頌江山考慮,饒恕太子!我今日毒害沈肅不成,可當初下毒謀害孝懿仁皇後、章懷太子,毒素積累母子兩代,今日不瘋,難保來日!陛下殺了太子,敢保唯一的獨苗能活過二十麽!還是要大頌江山斷在短命君主手裏!”

“難道陛下忘了青城子的話了嗎!”

貴妃聲如裂帛,驚得明德帝渾身一震。

确實,當年沈肅出生,太醫院為其診脈,斷言活不過二十。他不肯相信,親自去終南山玉清觀請青城子道長為孫兒批命。

道長算得的天機卻是驗證了太醫院的診斷——“皇孫命中有一大劫,在二十上下。”

貴妃可恨,但所言有理。他膝下只有兩子一孫,吳王已是殘疾庶人,沈肅壽數不過二十……太子不可殺。

“陛下,太子不可殺啊。”“貴妃之過,太子何辜!”“陛下要為江山社稷大頌千秋萬代考慮啊!”

此前一直噤若寒蟬的皇親國戚們也紛紛出言勸阻。

明德帝沉默了許久,終于開口:“貴妃今夜忽發急症,病重不治。太子至孝,自請閉宮守孝一年。”

太子不能殺,也不能是罪妃之後,所以貴妃不能定罪,只得病死。

他避開沈肅的視線,聲音也很輕,似乎這樣就能減少一些愧疚。

“謝父皇!”太子激動地叩拜謝恩:“謝父皇!!!!”

他只來得及說兩遍,口中就湧出大股大股血沫,無法再繼續說話。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看下去,鋒利無比的劍鋒穿過自己的心口,朱紅的、他自己的血,順着劍尖滴下來。

在貴妃的尖叫聲中,太子倒了下去。

“太醫!太醫!”貴妃沖過來抱住太子,毫無儀态地大吼。

但整個花萼樓被沈肅的羽林軍圍得水洩不通,除了跪地謝罪的年不移,不會再有第二個太醫能進來。

明德帝看着從太子身上抽出長劍的沈肅,踉跄了一步:“難道……”難道沈肅真的如貴妃所言,毒素積累體中,眼下終究瘋了?

可他看去,沈肅的眼裏有翻湧的血恨、憤怒,但再清醒不過。

“秦王,你這是要逼宮嗎!”

沈肅看着面前的明德帝,扯起一個嘲諷的笑來。

他活了兩輩子,到如今才活明白,上一輩子太子是矯诏騙自己入宮,可無比疼愛自己的皇祖父卻未必是真的病重垂危到不省人事。他只是在保全江山和保全命不久矣的皇孫之間做了選擇。

可他還是忍不住問:“皇祖父,剛剛若是太子一劍殺了我,你當如何?”

“十七你怎麽不明白!”明德帝已然坐不住,倒退幾步癱坐在椅上,顫抖地說:“皇祖父是為了顧全大局才多給太子一年時間,若是你年過二十,朕、朕自然會嚴懲不貸。”

沈肅并不相信。

他甩去長劍上的血滴,轉身對在座諸位皇親國戚道:“太子勾結貴妃,密謀造反,此乃大逆不道之惡行,我今為國家社稷誅殺之!”

殿中霎時靜默。

沉默中,殿外傳來一聲:“沈喆不忠不義之人,當殺!”

說話的乃是披甲持劍的鐘東查,他率一隊羽林軍将士上殿來,跪倒沈肅身前,高聲說:“秦王殿下乃是章懷太子嫡長子,國之長孫,又有功于社稷,天下歸心!請陛下委以國務!”

衆将士齊聲道:“請陛下委以國務!”

史冊有記,永順十八年秋,庶人沈喆犯上作亂,被誅殺于殿前。至冬,明德帝病逝,皇孫沈肅繼位,改年號建熙,立王妃顧氏為皇後。

又有野史記載,明德帝并非病重不治,而是駕崩于孝懿仁皇後故居坤寧宮殿前,據傳明德帝行至殿前,忽然口吐鮮血,血流不止而亡。明德帝的鮮血,染紅了坤寧宮殿前二十四節白玉階。

關于明德帝之死,野史記載還有一奇。帝崩之後,并沒有藏于其生前所修的泰陵,而是停棺于行宮三年,與庶人沈喆之母合藏于建熙帝另建的幽陵。

世人皆傳明德帝摯愛元後,最終卻與他人合葬,其風流□□衆說紛纭。但他的孫子建熙帝卻截然相反,六宮荒廢,獨寵皇後,帝後一生一世一雙人,傳為後世佳話。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

(撒花)(撒花)(撒花)

接下來還有幾個番外,大家有想看的也可以評論留言,有靈感我會寫的~

順便求一下預收,下一本寫這個↓↓↓

《穿成真千金的我只想養豬》

容可穿成小說裏被抱錯的真千金了,書裏她被接回侯府就要替假千金嫁給啞巴王爺,和假千金纏纏綿綿宅鬥到大結局,做一輩子的手下敗将。

看過結局的容可,果斷拒絕來接人的管家:“與其回去宅鬥,我不如留在山裏養豬。”

假千金在侯府和姐妹姨娘勾心鬥角的時候,她帶領全村養豬脫貧了。

假千金加入東宮做妾的時候,她把豬肉脯連鎖鋪開到了京城。

假千金忙着生皇孫争正妃位的時候,她因為給缺糧的邊疆駐軍提供了一萬石豬肉脯被封縣主,禦筆親賜——“更勝牛羊”。

假千金坐不住,嫉妒得眼紅,撺掇太子上奏将容氏女私産收歸侯府。卻不想,那個韬光養晦的啞巴王爺謝洵竟然為她開了尊口,當朝維護她:“何人要動我未婚妻?”

而且謝洵不僅護容可,還一路将她護成了皇後。

謝洵是當朝皇七子,雖然身患啞疾,但卻掌管天下暗衛,囊括朝臣陰私,親貴朝臣無一不懼。

多疑皇帝只信任不能謀奪皇位的皇子,所以謝洵一直韬光養晦,還不介意讓自己的婚姻也沾上污點,願意接受衛國府那個流落鄉野的嫡女。

但容可這個小娘子竟然寧願養豬都不肯嫁給他。

他堂堂一介王爺,連只豬都比不過麽?

謝洵越來越上心,越來越情根深種。京中都說容可是個粗鄙無禮鑽營錢財的野丫頭,但他知道,他的未婚妻是個心地善良志向遠大的小娘子。

真香雖遲但到,後來謝洵,堂堂一介王爺,開始和豬争寵了。

☆、番外一

大頌一朝,皇家自來子嗣緣稀薄。當今聖上繼位之後荒廢六宮,獨寵皇後一人,更是如此了。皇後直到建熙五年才誕下一女,建熙帝甚是疼愛此女,甫一出生就加封為長樂公主,食邑兩千戶。

大頌才三代,但往前朝去循,也從沒這樣的例子。皇女一般直至出嫁才加封食邑至五百戶,長樂公主這樣的實封已經要越過郡王了。

按照慣例,今日早朝,一堆酸儒又開始逼逼賴賴。

光祿大夫為首,開始進谏,中心思想就是——“陛下你不要過于疼愛女兒,放點心思生兒子吧,畢竟真的有皇位要繼承”。

沈肅:呵。

立在朝臣最前的宰相沈瑜發誓,他還沒有人老耳背的地步,清清楚楚地聽見龍椅上那一聲“呵”了。

可惜齊元這個頭鐵的,混到光祿大夫全靠家族蔭蔽,半點腦袋也無,毫不會察言觀色體察上意,還在繼續輸出,而且內容直沖陛下的逆鱗去——

“臣以為,皇嗣乃天下事,并非陛下家事。皇後娘娘六年僅出一女,陛下不若充盈後宮,早早誕下皇子,撫慰先祖,定天下心。”

“齊卿所言甚是。兒子才是最為重要的,朕與愛卿都該為天下計。”

齊元擡起頭來,老淚縱橫!

終于啊,他始終不斷直言進谏,就算往此失敗,連累兒子戶部侍郎官職被薅,他也從不肯輕言放棄。終于,上蒼開眼,陛下終于看見他的忠心了。

但沒等齊元繼續表忠心,沈肅又開口了:“我記得齊卿家中有三子六孫對吧?”

齊元:“啊?”

“朕方才想過了,這皇嗣還是要祈求上蒼垂憐。齊卿忠心,相比兒孫亦然,就請齊卿家中這三子六孫去報慈寺剃度出家,為國祚祈福。”

齊元:“啊!!!”

齊元這下真的是老淚縱橫了。

他已年過古稀,不可能再添子嗣。陛下又讓他家裏子孫一個不剩全部出家,哪誰來繼承他的衣缽!這、這不是要絕他的後嗎!

“陛下、陛下開恩啊!”他哭求道。

沈肅道:“朕已開恩。皇嗣乃是天下事,并非朕家事,也并非愛卿家事。愛卿既說這話,只要朕依言行事,汝卻連幾個家中男子都不願為國效力麽?”

齊元焦急如熱鍋螞蟻,不住掩袖擦汗:“臣、臣絕無此意。”

“既如此,今日就散了。齊卿也早日回去與兒孫話別,明日一早就送他們去報慈寺吧。”

沈肅甩下話,便拂袖退朝了。

沈肅懶得同這些假仁假義的酸儒多計較,有這個功夫,他不如早些去坤寧宮裏。

算算時間,這個時辰,長樂應該醒了。

沈肅不要陳小響一幹人跟着,輕手輕腳進了坤寧宮。外殿的侍女都很靈醒,已悄聲退了出去。他悄無聲息地進了內殿,果然見顧想珑抱着長樂坐在貴妃榻上。

他還未出聲,顧想珑就忽然回頭将他捉了正着:“你又想捉弄我和女兒?”

沈肅連忙讨饒:“皇後聰慧。”

成婚六載,沈肅深谙夫妻之道,無論如何,總之反正,都是——“皇後聰慧”。

他認了錯,就湊上前去看襁褓裏的女兒,長樂剛喝過奶,此時正醒着,圓潤奶白的一張小臉上黑葡萄般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來看,她認出沈肅來,眨了眨眼睛,咿呀地笑起來,伸着小手就要抱。

“诶,父皇抱,我來給她拍奶嗝。”沈肅把長樂接過來,逗着孩子嗚嗚幾聲,拍奶豆腐似得輕輕給女兒拍起奶嗝來。

顧想珑瞧他,疑惑道:“你今日下早朝怎麽早?齊元那些人不煩你了?”

自打她生下長樂以後,朝中那幫酸儒就一日不停,成天江山社稷地要挾沈肅充盈後宮,以延皇嗣。雖然這些年沈肅高坐帝位,性子養得沉穩許多,但她還真擔心那天沈肅被煩得不行了,提着刀就去上早朝了。

“你不會真在金銮殿動刀槍了吧?”

沈肅自覺方才那招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十分高妙,道:“你不必理會,今日起他們不敢再多言。畢竟這京城,除了報慈寺,寺廟還多得很。”

顧想珑一頭霧水:“啊?”這和寺廟有什麽關系?

沈肅高深一笑,抱着女兒得意洋洋地緩緩轉圈。

☆、番外二

*過生日

建熙元年初春,一月十八,是沈肅的二十歲生日。

新帝登基第一個萬壽節,沈肅沒有大辦,一是國喪剛過,二是邊疆未穩或有戰事,吩咐了戶部從簡即可。

但顧想珑打算陽奉陰違一番。

不過萬壽節如何隆重盛大也是辦給外人看的,她是想給沈肅一個驚喜。

最要緊的是籌備生日禮物。

沈肅如今已是天子,富有四海,顧想珑想送一個獨特又能表現心意的禮物,屬實不容易。她為此還在坤寧宮召開了好幾次頭腦風暴,為了這個,崔姑姑和紅杏等人這些日子頭發都掉了好幾把。

最後,顧想珑決定把生日蛋糕蘇出來。

如今大頌,還沒有生日蛋糕這個東西。

就算是天子,也不曾見過的稀罕物件,而且沈肅又是個隐形的甜食控,就決定是它了!

是時候展現穿越者真正的技術了!

為了制造驚喜和前期的保密,顧想珑直接把禦膳房白案大師傅提到了坤寧宮來,閉門造蛋糕。

蛋糕胚不難做。

顧想珑本來以為沒有電烤箱,需要摸索一番,還給提出一些不成熟的建議——“這蛋糕的裏子,全用蛋液混面粉烤制,形态要圓,口感如同蒸糕差不多,但是更緊實些。不能真用蒸的,蒸得太水了,也不如烤制得香。或許我們可以自己搭一個烤爐。”

具體爐子怎麽做,她也沒有想法,只能依靠專業人士摸索。

卻不想大師傅聽了,輕松道:“娘娘宮裏的小廚房就有現成的烤爐,這烤糕聽着不難,娘娘稍坐,奴這就去看看。”

大師傅沒有誇口,他才入小廚房,一個時辰不到的功夫就進上來六個戚風蛋糕。

個個金黃渾圓,帶着迷人的甜香。雖說顧想珑先前說了這個是做裏子的試品,但禦膳房大師傅還是有自己的職業素養和審美,仍是在每個蛋糕頂面用果醬繪出了六幅花果圖。

大師傅持果醬也畫得一手好工筆,桃果粉潤,葡萄紫亮,因着是繪在糕上,花果均是取飽滿憨态之相,光是瞧着就令人心喜。

顧想珑端着碟子與崔姑姑、紅杏分食,咬的第一口就被松軟甜香給完全征服,勝過她記憶中吃過的任何一塊現代工藝制作的戚風蛋糕。

再看殿中立着的大師傅,顧想珑覺得自己實在屈才了。

禦膳房白案的大師傅,可以說是當今天下頂級白案師父,執掌國宴的人,烤個蛋糕自然不在話下。

顧想珑再吃一口蛋糕,心中信心大漲,接着道:“福貴師傅,這烤糕極是成功,接着的奶油也托你多費心研制了。”

大師傅愣了愣:“這……奶油是何物?”

“同酥油差不多,”顧想珑解釋道:“但是要更軟和輕柔,能覆在這烤糕之上,塑出花樣來。”

大師傅一聽:“這不難,容奴去試試。”

說是酥油,大師傅就明白了。

這酥油是來做酥油泡螺,以乳酪與蔗糖霜和在一起,熬、濾、漉、掇、印而成果兒。皇後娘娘所說的奶油,就是少了後續的步驟,保留、增大酥油的軟和。

大師傅說試一試,半個時辰的功夫,就送上成品來——一只完美的奶油蛋糕。覆蓋在外的奶油輕軟如雪,奶香四溢,入口而化。

顧想珑拊掌稱贊:“此物做得甚好。”

大師傅也恭維道:“是皇後娘娘心思靈巧,想到要将這……奶油制成這般覆在外表。”

以上種種都成功,顧想珑終于提出了最後的要求:“還得請大師傅教我,我要親自為陛下做一個蛋糕。”

禦膳房頂級白案福貴大師傅說了一日的“這不難”,終于在此猶豫了。

他在心底反複給自己打氣,皇後娘娘出身顧氏、母家又是淇國公府的嫡女,高門大戶,世家貴族,想必教養出來的小娘子心靈手巧,竈臺之事不至于一竅不通。

他在心裏壯了壯膽,還是答道:“這不難,娘娘巧手,奴自當鼎力相助,絕不藏私。”

事實證明,福貴師傅還是太天真了。

有些人就是天生的廚藝苦手。其他人是下廚房,皇後娘娘可是炸廚房。

才三日,坤寧宮的小廚房就炸了八回,烤爐塌了七次。聲響震天,傳遍小半個後宮,紫宸殿裏都聽得見,驚得宰相沈瑜面上胡須都抖三抖。

沈肅第一次就遣人去問了,如今已經安之若素,此時反過來安撫他:“沈相公莫驚,這是皇後在下廚為朕準備萬壽節驚喜。不過朕也好奇,是什麽驚喜,第一回就讓陳立直去問,結果這個不成事的,沒問出來,只說是皇後備下了驚喜,不肯透露是什麽。這都響好幾趟了,皇後成日窩在小廚房裏,也不聽朕勸,非要親手做。”

“皇後事君心誠,帝後情深,令臣羨慕。”

沈瑜聽得牙酸,瞧瞧陛下這表面煩惱實在得意的表情,聽聽這炫耀,好似誰沒有個情深似海的妻子似的,他腰上挂的荷包也是妻子親手繡的呢!

趕忙吹波彩虹屁,大家繼續聊正事吧!

沈肅并非吹噓,他一直到萬壽宴上都沒有從顧想珑口中打聽出驚喜的具體內容。

“你要是什麽都知道了,還叫什麽驚喜?”顧想珑如此說。

帝後打起精神,接受王公貴族、文武大臣的拜賀,觥籌交錯,賓主皆歡。直至月上中天,宮宴結束,沈肅迫不及待攜着顧想珑的手回了坤寧宮。

顧想珑說:“你先閉上眼睛。”

沈肅從善如流,閉了雙眼,由着她把自己牽進去。

随侍宮人都退了出去,殿中只剩下顧想珑與沈肅二人。她先前特意囑咐過只要幾盞小燈,如今燭火幽幽,明滅的光影搖曳在沈肅英俊的面容上。

夫妻一年多,她忽然生出一絲羞怯來。

沈肅見她止步,又沉默許久,咳了一聲,道:“珑珑,你是要親我嗎?”

說着還微微俯低了身子。

這人!登基以後,其他不說,自戀真是天下第一了!

顧想珑啪地一下雙手捧着他的臉,使勁一擠:“你睜開眼睛吧。”

沈肅聞言睜開眼,第一先去找她,就見她捧着一只玉盤,上面盛着一個雪白圓形的新奇糕點,面上還畫着一只……

“珑珑親手做的,這上面畫的是?”

“龍啊!”

“啊……龍啊!”沈肅仔細端詳了一下這只從未見過的龍,決定不再多問,又看向這只龍兩邊插着的細長紅燭,不解道:“在糕點上插兩只香燭又是為何?這糕點不是送與我,是要供神麽?”

顧想珑笑着搖搖頭:“不是,是我們那邊的習俗。你今年二十歲,所以插兩只蠟燭,你快許個願,然後把蠟燭吹了。”

話音剛落,沈肅一下就把蠟燭全吹了。

?!

顧想珑看看熄滅的蠟燭,又看看眼前的沈肅,有點發蒙地問他:“你許完願了?”

沈肅伸展長臂,把她圈在懷裏,俯下身,額頭抵着額頭,說:“有你陪在身邊,夫複何求?”

顧想珑聽了,心軟得不行,眼裏水波蕩漾,忍不住踮起腳親了他一下:“你還沒吃這蛋糕呢,怎麽嘴就這麽甜?”

沈肅俯身去追她的唇:“甜嗎?我沒覺得,你再嘗嘗?”

顧想珑一把就推開了他的臉。

先辦正事!

她挖了一勺蛋糕送到沈肅唇邊,獻寶道:“你快嘗嘗,我親自做的。這外邊的和酥油差不多,我管它叫奶油,你嘗嘗!”

沈肅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奶油,隐形甜食控立刻被征服,眼睛都微微眯了起來。

他仔細品着口中這奶油的滑嫩、柔軟、似雲、似雪,在燭火幽幽中,心思一轉,伸指就在蛋糕上挖了一勺奶油下來,點在了顧想珑同樣柔膩潔白的皮膚上。

顧想珑心有靈犀地察覺到了一絲危險:“沈肅你要做什麽?”

沈肅那晚究竟做了什麽,具體不表,只能說顧想珑在大頌發明了奶油使用在糕點之上,而沈肅舉一反三開發了奶油的其他使用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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