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藍錐礦
破魔矢精準地命中了妖怪的咽喉,繪有墨紋的符咒燃起一簇幽藍色的火苗。憑空生成的飓風夾雜着鐵鏽味呼嘯而過,吹滅了浴池周圍點亮的紙燈。千裏隐約聽到某種生物不甘的嗚咽聲,位于陣法中央的黑影一如燈罩裏的燭火,頃刻間消散于半空。
結束了……
站在陽臺邊緣處的千裏眉心微蹙,右眼被符咒遮住的神秘青年朝他露出一個興味盎然的笑。
的場靜司,的場一門現任家主。
曾特意調查過的資料在腦海中一一浮現,此人的外貌特征太過明顯,他絕不會認錯。千裏眼簾半阖,結晶化的瞳孔閃過一抹無機質的冷光。已經可以确認了,闖入‘紫/陽花’的式神屬于這個人。
“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千裏側頭看去,出聲的是先前布下陣法的除妖師。棕發紅瞳的青年頭戴一頂黑色漁夫帽,鼻梁上架着一副橢圓形的金絲邊眼鏡,俊美的面容此時正流露出關切的神色。這張臉……總覺得有點眼熟。
他稍微回憶了一下,旋即認出了對方的身份——時常出現在熒屏上以及各大商場廣告牌的人氣演員。
“名取周一?”
“诶~,莫非你是我的粉絲?”名取周一習慣性揚起嘴角,毫不吝啬自己作為演員時營業性質的燦爛微笑。他鎮定自若地站起身,手裏拎着存在感極強的封魔壺。“你——”
“你以前也遇到過妖怪?”的場靜司忽然開口,被貿然打斷的名取周一表情一下子冷了下來。兩人視線交彙的一瞬間,近乎凝滞的空氣中透着一股針鋒相對的壓迫感。
千裏微微眯起雙眼,将村雨收回刀鞘。“那是妖怪?”
聞言,的場靜司低笑一聲。“真謹慎呢,我沒有惡意哦。”
千裏沉默了半晌,的場一門的作風他再清楚不過。至于早已沒落的名取一族……多年前可是與衆多家族對立的除妖世家。因為後代成員失去了看見妖怪的能力,他們便逐漸退出了這個行業。沒想到現如今又冒出一個名取周一,還跟的場靜司有所牽連。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千裏冷冰冰地道。
名取周一側過頭去,掩唇偷笑。直到對面兩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偶像包袱一噸重的人氣演員才重新挂起平時謙和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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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認識一下吧。雖然你已經知道了我的名字,但……初次見面,我是名取周一。”
“太宰治。”千裏說。
名取周一、的場靜司:……太假了。
的場靜司收起展開結界的油紙傘,緩步坐回原位,挽弓的式神在主人的授意下退至客廳。“的場靜司。”
名取周一一邊将封印用的道具整理好,一邊解釋他們此行的目的。旅館老板的委托圓滿完成,而妖怪的真面目是——化貓。
關于‘化貓’,在日本各地流傳的說法各不相同。貓活了十幾年後能夠變成人類,有的地方是十二年,有的是七年。它們會吃掉自己的主人,然後取而代之。出現在山之茶屋的這只則來源于另一種傳說,被虐殺致死的貓怨氣叢生,與人類的負面情緒相結合從而形成了類似怨靈之流的物怪。
“你的意思是這裏死了一只貓?”千裏問。
名取周一神情嚴肅地點頭道:“屍體應該埋在附近的竹林,稍後我會前去處理。”
既然了解了情況,千裏無意久留,離開時他正好從的場靜司的身旁經過。
名取周一擡頭望着陽臺上方的大洞,自稱‘太宰治’的青年轉眼間消失在洞口。他複又回頭,只見的場靜司的脖頸上多了一條暗紅色的血線。
“這是警告呢。”
的場靜司眼神微變,用拇指拭去滲出的血絲,白皙的指尖染上一抹豔麗的色澤。剛剛短暫的一瞬,他甚至沒能看清‘太宰治’拔刀的動作。
“啊,他察覺到了。”
名取周一面無表情地走出‘桔梗’,的場靜司派去‘紫/陽花’的式神在‘太宰治’身上留下了一個細小的傷口,血的味道激起了化貓的兇性。是利用,同時也是為了更進一步的調查。繼承了那個家族的血脈卻沒有靈力,這種情況實屬異常。
“主人,我回來了。”長着羊角、雙眼纏有白布的女妖笹後穿牆而出,亦步亦趨地跟在名取周一身後。
跨過旅館大門,名取周一借着月光鑽進了竹林,竹子特有的清香撲面而來。眼看四下無人,他在一處空地旁站定。直到另外兩名式神回歸,名取周一才略微緩和了神色。
“彙報吧。”
手持長刀,臉部被獨眼面具所覆蓋的柊朝名取周一躬了躬身。“一切順利,沒有影響到其他入住的客人。”
留着一頭海藻般長發的瓜姬給出了類似的答案,她接到的任務和柊一樣——保護旅館裏的普通人。
“我這邊稍微遇到了點麻煩呢。”面容美豔的笹後紅唇輕啓,語氣不無困擾之意。“他的血味道不太對。”
這個‘他’指的是‘太宰治’,她之前一直守在‘紫/陽花’門外。
“不像受到了詛咒,但摻雜了一種令人讨厭的氣息。”笹後聳了聳肩,她的能力是尋找丢失之物。雖然擅長戰鬥,然而咒術、陣法方面的知識只略懂一二。“您應該派柊前去才對。”
名取周一沉思片刻,随即拿出一張小紙片遞給柊。對方原是山守,精通咒術、除魔、降災作祟。
柊看了一眼微笑着的主人,從青年沉穩的眸光中讀到了準确的信息。她接過紙片,伸出食指在上面寫下辟邪的文字。由妖力繪制的字符普通人看不見,最後一筆落下紙片閃過一道刺目的白光。
“麻煩你了。”名取周一眯着眼,姑且算是小小的禮物吧。
另一邊回到‘紫/陽花’的千裏将異能力解除,發色瞳色頓時發生了轉變,行動也恢複了以往的輕盈。
他徑直走向浴室,換上平日外出的着裝,之前的戰鬥只來得及戴好面具。透過眼部的小孔看向自己的手背,靠近鈎骨的位置有一個肉眼難辨的細小傷口。他大概能猜到的場靜司的用意,無非是想要取得他的血液。幸好發現及時,斬殺了派來的式神。
千裏收拾好衣物,拖着行李箱敲響了隔壁房間的門。不到三秒,房門開啓,寫有‘山櫻’二字的木牌輕輕晃動着。
他并未注意到一張薄薄的小紙片在數分鐘前鑽進了制作面具的工具箱。
前來應門的是金發藍眼的幼女,見到門外的青年她自然而然地露出一個甜美的微笑。“千裏先生,您還沒休息嗎?”
“嗯,晚上好,愛麗絲。”千裏指了指屋內。“進去再說,首領呢?”
愛麗絲乖乖退到一旁,等人進屋後立刻把門反鎖。“加班,他把文件帶過來啦。”
千裏怔愣了片刻,問:“沒去二樓喝酒?”
“去了哦。”愛麗絲幸災樂禍地翹起嘴角。“不過只喝到了十一點,旅館老板說十一點之後屬于非營業時間。”
‘山櫻’是唯一的套房,兩室一廳附帶一個露天浴池。聽到交談聲的森鷗外從矮桌前擡起頭,望向玄關。
“……你這是準備去哪兒?”
“回橫濱。”千裏冷聲道。
“現在?”森鷗外詫異地睜大了雙眼,得到肯定答複後他放下手中的羽毛筆。“理由呢?”
千裏把之前發生的事簡單講述了一遍,聽罷森鷗外頭疼地按了按眉心。妖怪、除妖師,雖然從未接觸過,但也略有耳聞。
“離得這麽近,我居然沒察覺到任何異常。”
“他們布置了結界。”千裏解釋道,說完又補充了一句:“休假到此為止,給你十分鐘。”
森鷗外挑了挑眉,捧起矮桌上的茶杯。“問題已經解決了,我的假期還有三天。”
“你只是換個地方繼續工作,與其待在這裏不如回橫濱。”話音剛落,千裏忽然想起自己忽略了某件事。
“你喝酒是一個人?”
“不,廣津先生,還有——”森鷗外驀地僵住,他同樣意識到很關鍵的一點。“中也君。”
中原中也的異能‘污濁了的憂傷之中’可以操縱重力,但污濁狀态才是它的真面目。
擂缽街形成之初發生的那起大爆炸曾吸引了全國上下所有人的目光,彼時森鷗外尚未接手港口黑手黨。他私下裏特意調查過,然而事情的真相直到七年前才浮出水面。中原中也是荒霸吐的載體,爆炸的源頭有一處秘密實驗室。
千裏皺了皺眉,二樓的酒吧十一點便關門了,在這之後中原中也很有可能離開了旅館。妖怪的感知力比人類要敏銳許多,它們并非通過外表來辨別他人的身份,而是氣息與血脈。荒霸吐是真正的神明,威懾一切魑魅魍魉。
“中也君只喝了一杯清酒,十點半左右出去接了個電話。”森鷗外屈起食指在桌面輕叩,以竹林為主題的酒吧可以欣賞到周圍的景色,幾人選擇的座位剛好背對停車場。那會兒他正處于微醺狀态,三味線的聲音并未完全掩蓋住引擎發動的聲響。
“巧合?”
“……大概。”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了數下,千裏将它拿了出來,亮起的屏幕顯示他有三封新郵件。
[中原先生:]
空白?
[中原先生:開車,誤操作。]
[中原先生:睡了嗎?]
這人果然不在旅館。
千裏調出虛拟鍵盤回複道:還沒。
[中原先生:等我半小時,我有話必須當面跟你說。]
[好的,我在‘山櫻’。]
“中也君聯系你了?”森鷗外歪了歪頭,眯眼輕笑。
“嗯,客廳借我。”千裏收起手機,拖着行李箱走進了靠左的那間卧室。
……
離約定的半小時還差五分鐘,屋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森鷗外掃了一眼毫無動靜的次卧,旋即從矮桌前站起。
中原中也正準備敲門,結果門後突然出現了首領的臉。
“……打擾了,我找千裏。”
森鷗外笑了笑,下屬身上的煙味很重。
“稍等,我去叫他。”說完他将門重新關上,轉身之際眼底閃過一抹了然。
聽到動靜的千裏從次卧走了出來,愛麗絲跟在他身後。“是中原先生?”
“對,他讓我轉告你時間已經很晚了,好好休息。”森鷗外這麽笑着說道,飄在半空的愛麗絲手裏多了一支空掉的注射器。
“這樣真的好嗎?林太郎。”愛麗絲攙扶着陷入昏睡狀态的千裏,漂亮的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不遠處的男人。
“啊,把他送回卧室。”
森鷗外抓了把散落的額發,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客廳他才重新打開了‘山櫻’的大門。
“要和我聊聊嗎?中也君。”
“現在可不是告白的最佳時機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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