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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溫虞就把葉瑧介紹她進公司工作的事告訴家人,溫母探聽來是家正規的服裝公司才放心,喜顏逐笑地去買魚肉慶祝,溫虞立即攔道:“多大點兒事,不用大肆鋪張。”

溫母笑得歡愉:“怎麽不要,輾轉了小半年終于找到個福利好又有保障的崗位,讓你補一補好有精力工作是不是。你先前那個保姆我總覺得怪怪的,那葉小姐有股說不出的邪勁,看着總不像正派的人……”溫父斥了她一聲,臉色不佳:“好歹人家提攜閨女,你背後叽呱人家些什麽。”

溫母拉下臉:“我看你是惦記人家。”

溫父沒理她,囑咐溫虞再把葉瑧帶來吃一頓,感謝她這幾月的照顧,溫虞還沒把那件事給理清楚,不敢再邀葉瑧,便推說她舉家搬進了市中心,來區縣裏不太方便。

溫父想了想也就罷了。

溫母拾綴一下自己,出門前想起一件事,對溫虞道:“你要不跟我一塊兒去吧,順便把過年的東西都整備好,過兩天回你爺爺家吃年夜飯。”

溫家祖宅在市中心外環,都是一排私人住宅,車輛稀少,靜谧舒怡,适合老人家過晚年。

這房算是祖上傳下來的,溫家祖宗是清廷軍閥,不是窮酸書生,有那麽些閑錢,其中之一就是這套小別墅,自從祖母過世後,溫爺爺帶着個老管家一起住,家裏的兩兒子逢年過節才拖妻帶兒地回家一次。

溫爺爺這人骨鲠,一碗水端平,兩個兒子給的錢一樣多,三個外孫也一視同仁。在溫虞記憶裏,自家的爺爺冷面心熱,對三兄妹面上嚴厲,不像其他老人家常抱在懷裏哄,倒也不疏于管教,時常撂些刺人的話鬧他們的心,句句在理,字字都是老人家一生的經歷感悟,還是望他們走正道能成才。

溫虞對老人家抱着敬仰崇敬的心,六年裏和父母通的書信也總要問老人家安不安好,這回是出來後第一次回家過年,她在禮物上花的心血也重,保健品就兩樣,大多是一些棉被冬衣溫茶,甚至養生葡萄酒都下手買回來。

溫爺爺還是那樣,兩個兒子三個外孫把年貨都奉上了,他只瞟一眼,面色淡淡,嗯了一聲就讓他們放着,去廳裏坐。

溫叔母忍不住咕哝:“每年就這時候和重陽節回來探他一次,次次都是一張冷臉的譜,擺給誰看吶。”溫叔為人和善,這會兒也掐了掐自家媳婦的手,示意安靜。

溫叔母不樂意,扯回手說:“我這是說實話,至今都不表個态,他想把溫家的遺産都帶進棺材裏嗎?好歹咱們家生的是兒子,溫家唯一的外孫子男丁,他不把錢留給薄青還想給那坐過牢的?”想了想又說:“我見那溫婉也是個軟柿子,給了她也沒用。”

溫叔提了提聲音,低吼一句:“婦道人家你管這麽多幹什麽。”這話的音兒高了點,雖然聽不清楚,還是把衆人的視線引過來了,溫叔連忙賠笑,給父兄倒了酒。

溫爺爺唔了一聲,只管把溫虞帶來的那套冬衣撫在手裏翻檢,問:“這衣服裏頭是什麽做的?摸上去很實在,比老年的那些軟糯的羽絨衣服好。”

溫虞笑道:“是軍用面料,裏頭是珊瑚絨夾層,保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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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點頭,又在手裏看察了一會兒。溫叔母本端着一瓶高檔葡萄酒站在一邊,好見縫插針獻點殷情,哪知說了半天,溫爺爺只對那瓶子點點頭,招手讓溫虞泡些茶來。

溫叔母臉色尴尬,溫薄青這才上來打圓場:“這酒放晚上吃飯時候喝,大白天的喝點茶。”末了起身說:“我幫堂妹一起搓弄。”

茶水間離客廳不遠,溫薄青說的這番話叫溫虞聽去了,她一時呆在原地不知所措。前幾個月這個堂哥的所作所為還歷歷在目,偶爾會噩夢幾回。溫虞到底還在倫理世界中,要背着道德做人,溫薄青前腳進來,她已經窩進另一角落裏開茶包。

溫薄青進門觑了那個窈窕背影一眼,再将櫃子上的茶杯擺在盤子裏,問她:“茶好了嗎?”

他冷不丁那麽一出聲,溫虞少不得吓了片刻,才回答:“好了。”扭頭瞥了眼茶壺茶杯,說:“等會兒放,剛從櫃子裏拿出來的,要洗一下。”溫薄青想她說的對,便去水槽那兒慢條斯理沖刷,別過頭能看見溫虞站在窗口下挑着茶梗。陽光一照,那睫毛盈長,水眸亮晶晶的,皮膚像個蜜桃白裏透紅,飽滿的唇塗了潤唇膏,秾麗有光澤。

溫薄青看的久了,心旌蕩漾,心猿意馬了好一會兒,身體裏已經微微燥熱了,他暗罵自己一聲,心想難怪招人惦記,這女人模樣楚楚,整體清秀眼神柔媚,就算老了也是存着風韻的徐娘,叫人看一眼就釘住,估計牛頭馬面也要打主意,再年輕點就招蜂引蝶。

他突然想到溫虞年輕的時候,還有何新禹和李謹然,暗笑道:也不知道是誰有福是誰沒福。

溫虞挑完茶葉,扭頭見水龍頭開着,水嘩嘩嘩的直流,溫薄青機械地盯着流水不動,她猶豫着要不要出聲提醒一下,但又因心底對這個堂哥的壞印象使然,一陣抵觸,不願由她先開口引對方說話。

踟蹰幾秒的時間,溫薄青卻回了神,把水壺等拿出來用毛巾擦幹,走到溫虞邊上,她心裏一緊張,不經意往左邊讓開一點,整理茶包的手有些抖。溫薄青卻只攝起一撮茶葉丢進茶壺,拎起熱水瓶倒水,動作幹淨利落,流水似水,不像是要做什麽出格而暧昧的舉措,然後端起盤子說:“我先端出去後。”擡腳就走,沒多留片刻。

溫虞杵在原地愣了半天,血氣冒上了腦門。

溫薄青這樣錢多到發黴的小開私生活糜爛,她是親眼鑒證的,若是他得着機會便動起歪念頭,她倒是覺得正常,但今天這樣兩人獨處的機會,他好像避諱着牛鬼蛇神一樣避她,滿身正直君子的氣息,她只覺得假而做作。

然而仔細琢磨,人家這樣的做法才是正确的,她才是想歪的那個,所以才不禁臉紅腦門充血。

溫虞擡頭,看見牆上鏡子裏的人,百般厭惡,心底裏那股道不清的羞恥又冒出來。也許人性就是這樣放蕩,血液裏天生帶着一種對新事物躍躍欲試的新鮮感和沸騰的軸勁,這種感覺可能是面對新挑戰的勃發,也可能是遇到倫理道德時,那一絲絲的悖駁和叛逆。

在這小小的方寸茶水間,她認清了血液裏那小小的叛逆,那種不禁害怕的,又不禁被禁忌感吸引的,暧昧旖旎的心悸。

喝完茶,兩位煮飯婆的工作也開始了,溫虞自是幫忙。溫婉不想過年的時候還盯着書本看,就在客廳陪着四個粗漢講笑話。這姑娘平日裏比溫虞更不愛言辭,但需要的時候,天南地北都能說幾句出來,很能掐到溫爺爺的喜好上去。

老人家也是看在她年紀還小,不像兄姐已經塑了形,她還是可塑之才,對她的指望自然高一些,叮囑的唠叨話也多,像是比兄姐更寶貝。溫婉耳朵裏聽着,心裏也亮堂,就是不耐煩老人家唠叨,陪着聊了一會兒,看了場足球賽,覺得有些意志闌珊,索性跑進廚房要求做事,撿豆芽菜,也好過聽別人平白而來的訓斥。

男人之間也有點小八卦,說一說老婆孩子,看見足球就論一論中國男足如何如何丢臉,男籃如何如何垃圾,又往國際政治軍事上瞎扯,扯來扯去最後發現只不過小老百姓的抱怨,國家的事再關心也輪不到他們去管,于是都沉默下來。

溫爺爺期間也沒說幾句,溫薄青主動把飯館裏的業績報了一遍,老爺子也就淡淡應了一聲,冷着一張臉,問他有對象沒,都三十多歲了,事業也穩定,應該娶個老婆生個孩子好好過日子,還成天想着玩樂可不行。

溫薄青笑着安撫道:“有對象了,是外地的小姑娘,人不錯。”

溫爺爺問:“多大歲數了,太年輕不好,最好像阿虞那樣的。”

溫薄青琢磨着老爺子話裏頭的意思,但是琢磨不透,附和着說:“差不多,比阿虞小了半歲,也是飯館裏工作的。”說完,看見他爸瞟了他一眼,緘默了。

溫爺爺點頭,神色還算滿意。

晚上是六年後一家人完整的聚首,吃的比往年豐盛也歡愉,爺爺多喝了兩杯,臉上一陣緋紅,用一家之主的身份認認真真地把在座每個人的優缺點提了一遍,好話、不入耳的教育話也照往例滾了一滾,才讓晚輩幾個放開吃飯,他則一個人進了屋子休息。

到了淩晨十二點,鄰家左右聚衆一起放煙花爆竹,溫婉平日裏被高考壓力逼得表情陰沉,這會兒也湊熱鬧去,笑得像招財娃娃。溫家的人都跟在身後,彼此間的間隙在此刻一下子随着煙花升天璀璨,煙消雲散。

笑語群中唯一少了溫虞,被招入屋子中,跪在溫爺爺跟前。

老人家人老心不老,精神矍铄,洞若觀火,對溫虞說:“爺爺知道你出來後想做什麽,可你是個女兒家,那些事太危險,憑你一個人的力量做不到。”

溫虞不明白,迷糊笑道:“爺爺是說我工作的事?其實車間的活還好,多鍛煉鍛煉就行。”說完一段時間,見坐在黑暗裏的溫爺爺沒反應,就說:“爺爺沒事,我就出去了,庭院裏的煙塵還要打掃。”

出門的時候,卻聽溫爺爺用低沉的嗓音說:“別把你妹妹拖下水,她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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