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在劫難逃

十來人在三天裏終于完全安頓好了。法蘭教授帶着自己的學生和高博導一行人舉辦了一次正式的歡迎會。研究所的小廳裏,人們暫時忘卻嚴謹的學術。

除了周肅。

“我真不知道她來……”周肅這幾天一直沒給他一個好臉色,高博導委屈。雖說他是帶隊老師,但什麽人來他可沒說話的權利,特別那還是院長的女兒……蒼天有眼,可不能怪他。

“我也是出發前才知道的。”蔣薇看不下去過來幫腔,“你也知道你對她的反感,要是一早知道了,你肯定生氣。”

周肅看着不遠處一邊和外國說笑一邊時不時看着自己的喬安娜,自言自語:“好吧,既來之則安之。”他拿起酒杯朝另一小撮人群走去。

留下高博導和蔣薇訝異地站在原地:“這幾天受的刺激不小啊。”

接連幾天都是報告會,沒人提起除了醫學以外的話題,包括喬安娜。

午餐時喬安娜坐到心心念念的周肅旁邊:“你這幾天都不理我。你躲我啊?”

周肅看看對面的高博導和蔣薇,兩人完全是看好戲不打算相助的樣子。

“沒有。”周肅淡淡地回答,卻沒有起身離開。喬安娜自覺自己粘人了一些,但習慣習慣就好了嘛。

“你老是和教授還有學姐混在一起,人家需要獨處,你不要當電燈泡啊!”

“就是啊,周肅。吃好了就快滅了吧。”周肅立馬瞪了高博導一眼。

蔣薇實在受不了了,喝完了湯起身準備離開。

“今天下午沒什麽事,我們出去玩吧!你來了這些天有沒有……”

“啊,對了。”蔣薇忽然想到一件事,“教授後天開始我們要去醫院做一些交流,也和法蘭教授說好了,會針對一些特殊病例進行合作巡診還有手術觀摩。你……沒忘記吧?”

好像……是有這麽回事……高博導微微仰頭又低下:“我……記得。”他不好意思的看看周肅吃了蒼蠅一樣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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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喬安娜聽報告聽得快悶死了,醫院的實戰觀摩應該更有趣些。

“那就好。我聽法蘭教授說安排了那邊三個人接待我們,其中兩個好像你們已經見過了,是華裔。你們知道是誰嗎?”蔣薇平靜的眼眸裏映射出周肅暗沉的臉色。

“呵呵……”高博導機械式地笑道,“恩,知道,知道……”

“那太好了,我看那群熊孩子還有些怕生。若是不熟悉的人估計要冷場了。”蔣薇說話這番話華麗地離開了。

高博導已經無法直視周肅了:“越熟悉越容易冷場……”,事實上那日高博導正好聽說度假季沒能休假的兩人接下去準備減輕工作量,所以他暗示了教授一下下……高博導心裏感嘆,沒想到外國人也這麽接領子。

喬安娜不知道周肅怎麽突然就冷了一言不發地起身離開,輕聲問:“你們和那兩人……有矛盾?”

高博導看着無知的學妹:“沒矛盾。”

是深仇大恨啊。

周肅回到實驗室,繼續上午的事情。以前他常覺得他一定是上輩子虧欠了何景言一個銀河系,這輩子才會被他癡纏……還癡纏成了。那時候,他和大學期間最後一個女友分手,對方哭着說是因為周肅太冷漠她才會愛上別人。這個理由讓周肅郁悶又無奈。

他沒談過幾次戀愛,但是他發誓每一個都是他真心喜歡的。雖然沒有少女小說裏那種小鹿亂撞的情況,但他是真心的。只是長久以來他都是如此冷淡。冷淡地聽着別人的閑言碎語,冷淡地看着母親不願被人知道的辛苦和委屈。

那天周肅和另一個失戀的男同學喝了點酒。醉醺醺地回到自己的公寓。躺在床上他想連頑強的生命都是反複無常,又怎能要求一個人的感情一成不變?

後來他朦朦胧胧地看到何景言來了。詫異,慌亂,難過,最後是無奈地收拾着難得亂糟糟的自己。周肅突然有些讨厭他,在這個時候出現,吓跑了他的“靜靜”。

“不就是分個手嗎?”何景言看着他迷惘的臉,嘴裏埋怨,“你那麽驕傲的一個人,這次居然為了一個劈腿的女人醉酒……她是有多好。”

她挺好的,是他不好。

“那麽喜歡……再追回來好了……”何景言端來了熱蜂蜜給他喝下,“大不了,我去勾引那個男的,他挺彎的。”

周肅差點被嗆到,紅着眼睛拿腦門撞了他一下:“神經病。”

蔣薇說周肅對何景言是不一樣的,周肅不否認。小學時幫他打架,別人背後說他壞話他都沒動過手;比賽的時候會給他留位子,雖然知道他只是來打醬油的;何景言和家人吵架,是他去解決的;何景言每次犯錯是他去責罵,也是他去安慰。周肅把這個定義為朋友。

“哪段愛情不是從朋友開始的?倒是直接進入的愛情從來都無法長久。你只是從沒想過會喜歡一個男的,這并不代表你不會喜歡。”蔣薇曾經這麽說,好好的一個女孩兒怎麽就對這種事毫不在意?“你說何景言煩的要死,可是他的事情你何嘗不是了如指掌?你別說是你媽媽逼你的,我們都知道從來沒人能逼周肅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情。”

何景言怔怔地看着周肅凝視自己的眼睛,氣息不順地問:“怎麽了?幹嘛這麽看我?”

“你很在意我怎麽看你嗎?”

“除了你,現在還有誰會在意我嗎?”何景言有時候就是這樣反問周肅,好像周肅問的都是傻不拉幾的問題似的。

再想一想,這個問題是真傻。何景言已經沒有親人了,唯一的熟悉的人就是他。當下,周肅産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試着接受他?

“你明知他是個Gay,還是個暗戀你那麽多年的Gay,還知道他要和你考一個大學,你卻讓那人勸他好好讀書,還帶他回學校,甚至他一求,你就把公寓鑰匙給他。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別告訴我你覺得何景言會在你的公寓安分守己?”高博那時候嘈他,此時想起來簡直是會心一擊。

安分守己……此時此刻何景言正在靠近他,漸漸貼近的嘴唇,慢慢移動的手掌,微微顫動地心情。

第二天周肅起床時看到眼前的景象時,他有些不敢相信。不是不敢相信兩人昨夜的出格,而是不敢相信他自己居然一點兒也不……驚訝?慌張?憤怒?他沒能懷有“該”有的心情。

那時周肅就确定了,何景言是他的一個劫數,這輩子估計是在劫難逃了。所以後來他懊惱無力地把他罵了一頓。

現在看來,他真的是再劫難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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