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歲歲年年
楊華舒從新西蘭回來時,親戚和鄰居都覺得她好像不怎麽開心的樣子。
“擺個臉給誰看?不就是出國了麽?以為自己出個國就是上流人士。她那樣子。”接了小禮物的親戚一轉身就是在嚼舌根。
的确,這個月的旅行不是那麽快樂。周肅和何景言的事情,她還是不太能接受。雖然一路上兩人沒少同時出現在自己眼前。但她還是選擇不理睬。
“你不知道,她和小叔子去的。寡婦還真是做得出來。”
“就是,他兒子也不就是在國外做了醫生,有什麽了不起。國內沒機會熬出頭才出去的吧。”
啊,果然還有這茬,她們也是不會忘記的。
寡婦和小叔子。書香子弟和食堂廚娘。這些不和諧的身份是永遠茶餘飯後的話題。年輕時她天真的以為,那又怎麽樣?總有一天會好的讓這些人目瞪口呆。
可是,現在他們或許是另眼相看了,但心裏那張嘴永不會閉上。有時候她也挺佩服周子琛的,就是單着不婚,別人再怎麽說也不動搖。這一點和他哥哥很像。
老爺子出來時,大家都起身敬酒。楊華舒看着眼前這個不願承認她的公公,想起當年,他帶她去家裏,連家裏的傭人都嫌棄他。最後他跪了一夜,和自己家裏劃清界限娶她回家。公公說:她沒什麽不好,就是門不當戶不對。
後來,小兩口的日子逐漸上軌道了,她攬下了醫院食堂的生意,他成了主治醫生。再後來她有了孩子。可是這家人從沒有人來探望過,就連丈夫的喪禮也只有一個管家和小叔子來了。
他們說是她克死了丈夫,如果取個門當戶對的小姐,就能更好的照顧他,不至于讓他操勞到病發。還有人說是兒子要了爹的命。總之這是一家喪門星。
周肅大一些時,那段日子最難熬。小叔子無私的幫助讓她感動。然而家族聚會時他們說克死哥哥現在又要勾引弟弟,引得老爺當場大怒。大雪天裏要把一個孱弱的産婦和剛一歲的孩子趕回去。
那時候,周子琛站出來替她說話。說的合情合理,于是他也和他哥哥一樣被清理門戶了。
害了哥哥,又來害弟弟。外人都說這個鄉下女人就是厲害,有手段。也說她不要臉,不知倫理廉恥。所以她後來拒絕了小叔子的一切好意,包括那份肯定會遭世人口舌的愛情。
“我聽說他兒子是個同性戀。”不知何時,楊華舒耳朵裏傳來這句話,“我朋友的孩子和他同校,說是那時候有個男的和他暧昧不清。”
“這麽說來,那時候好像是有個小男孩寄住在他家。後來和他一個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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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耳濡目染,上梁不正下梁歪。”
周子琛也聽到了,他有些擔心地看了看楊華舒。只見她呆呆地吃着東西,不像過去那樣熱絡地四處和人唠嗑。
周肅畢業後,帶着何景言回國了。
“這件怎麽樣?”何景言買了幾套衣服打算見家長,像個姑娘似的在鏡子前試來試去。
周肅無奈得搖搖頭:“選個領子高一點的就行。把淤青遮着。”
“哦,你現在知道要遮啦?昨天咬的時候怎麽不輕點兒?”
“你也咬我了好不好。”
“我……”何景言臉一紅,鄙視地看了他一眼,“我那是伺候大爺你!你是虐待我!能一樣嗎!”
周肅見他局促的樣子,覺得好笑。時間長了倒害羞起來了。還記得一開始的時候,說浪就浪的也不知道是誰。
“對了,去德國的事你和媽說了麽?”
周肅嗯了一聲,他發郵件了。不過母親沒有回複。高博車子一到就開始編排兩人重色輕友,只請他們吃了頓飯。
“那你來新西蘭啊!”周肅揶揄他,“婚禮連喬安娜都來了。”
“廢話,她就在新西蘭,就跟你一個學校!”
“蔣薇也來了。”
“廢話,她帶今年的這批交流生!”
“那你可以申請家屬陪同。”
家屬陪同。提到這個,高博就有苦說不出。他和蔣薇明明在交往,可是這丫就是不想結婚。也的确,她在事業上升期……
哎,湊成了這對,他的事兒還沒着落。于是高博就一路愁容地送兩人到了老家。
一年裏,這裏沒有太大變化。何景言倒是倒是很新奇。先是跑到自己家樓下看了看,不過一想這已經不是他的房子了,又稍顯失落的。
“你和媽說過嗎?把房子轉給她了?”
何景言聳聳肩:“不知道叔叔有米有和他說過。”
楊華舒至今沒有同意兩人的事情,婚禮她也沒有來。周子琛說幫周肅準備材料時,她也沒阻止。就像她說的,不管了。
小餐館的生意還是很不錯。有幾個熟客認出了周肅,上前來打招呼。
衣錦還鄉,光宗耀祖什麽的都說出來了。周肅只是笑笑不搭話。有個年紀大些的老伯更是認出了何景言。知道兩人都成了醫生,還要去外國進修,就開始感嘆時光。
楊華舒見了兩人,撇撇嘴招呼他們上樓吃飯。
“我要把餐廳盤了。”沉默的餐桌上,楊華舒突然說,“買了個四十平的屋子。你以後要是回來住他家吧。”
周肅看看何景言,輕笑道:“媽,小言的房子轉到你名下了。”
“啥”
楊華舒不可置信,看看周子琛。
他點點頭:“就前年。”
“你不是說那是隔壁便利店的租金麽?”
“便利店租金哪有這麽多,還有何景言那屋的租金。”
楊華舒猛地放下碗,看着何景言到:“別以為一個房子能賄賂我。做夢!你們自己滾外頭住!”
氣氛一下子又僵了。忽然周肅淡然地開口道:“你要是不喜歡,再轉回來呗。”
換來楊華舒的一個瞪眼。
飯後,何景言在楊華舒的鄙視下搶了洗碗的活兒。周肅和周子琛清理房間,想起母親吃飯時的樣子,試探性地問:“你最近常來麽?”
周子琛點頭。
“我還以為會連累你被掃地出門呢。”
周子琛看看這個已到而立之年的人,想起自己和哥哥那時。輕笑道:“你們再努力努力氣她,到時候你媽只能依靠我。”
“她要是接受你了,我們也就不遠了。”
周子琛哈哈大笑了一會兒。不管是哥哥還是哥哥的兒子,他們總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對了。你和小言的事情,老爺子已經知道了。”
“恩。”
“要不要去看看他?”
“不要了吧,我去了他恐怕炸毛了。到時候血壓一上來,出了什麽事,又得賴我。對了,我媽她不做餐廳是有什麽打算?”
提起這事,周子琛笑了。輕聲道:“和我幾個老朋友說好了,周游世界。”
“那你事務所不管了?”
“退休了。”周子琛一臉輕松,“別這麽驚訝!我雖然是個工作狂,但到了這個年紀想追求別的可很正常。再說年紀大了,不太方便四處奔波。退居二線,給人家做做咨詢業務也不錯。”
這倒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周肅尊重長輩自己的決定。
不過,臨走前一天,四人還是來一次老宅。是老爺子親自叫他們來的。一頓飯吃的尴尬的很。大家都想看外星人一樣時不時偷瞄何景言。更是有幾個阿姨直接問:你們是不是因為什麽心理疾病還是性格缺失才變同志的。
要不是礙于老爺子在場,他們分分鐘可以開□□會。飯後,老爺子把周姓的兩人叫進去談話。留下楊華舒和何景言在外頭局促不安。
“哎,大嫂。你這下抱不了孫子了吧。”明明是遺憾的言語,聽着卻是幸災樂禍,“哎呦,你一個寡婦拉扯兒子到大也不容易。卻不能享天倫之樂……命苦啊。”
人多嘴雜,三個女人一臺戲。楊華舒現在有個更為深刻的厭惡,厭惡每次都要和他們解釋和他們攀交情。
“是啊。”最後終于是忍不住了,“現在養個孩子太麻煩。自己還是個孩子再養孩子,根本教不好。熊爹媽教出熊孩子。還不如不生。地球上已經那麽多人了,我們這也算是做貢獻。要是他們有空,幹脆領養一個小老外,嘴臉八字還能挑挑揀揀。”
楊華舒這爆炸性的言論,一下子讓人接不上話。
幾個親戚不知道她抽什麽風,尴尬地笑道:“啊喲,大嫂你可想的真穿。你這樣老周家的繼承人可就沒了。這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能有多大?”楊華舒不理何景言的拉扯,提高了嗓門:“人在做天在看,自古盛衰有天命。順天意皆大歡喜,逆天意自尋死路。你說是不是。”
“媽……”何景言額頭一滴汗,不知道楊華舒在說什麽。
“我要是死拉着周肅找個不喜歡的姑娘結婚生子,他估計也就只能這樣湊合過一輩子了。可是他和我們小言一起,一個外科一個麻醉,默契好!又能一起到德國進修,有陪伴,不無聊。我們這麽大把歲數了,就希望自己的孩子過的不孤單,過的舒心對不對!”
“媽,你喝多了。”何景言看着幾個僵住的親戚,抱歉地扶起楊華舒往外頭走。
回家得路上,何景言問周肅和老爺子說了什麽?他只是敷衍地一句:鬧掰了。
“可是這樣好嗎?”
“有什麽不好。少了一群喜酒壽酒滿月酒的份子錢,剩下大把時間去和有價值的人交往不是正好。再說這麽多年,老爺子一直覺得我們是恥辱。現在走了,他不是更開心。”
這并不是何景言所希望的天下和諧的結局。不過有些人既然不能共處那就分離。
一輩子很長,總要這樣相互折磨,未免太難熬。這輩子也短,浪費時間在沒必要的妥協上也太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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