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 終于将女兒哄睡了,這夜半三更的。戚小環的神情顯得很疲憊。她從暗無天日的黑夜裏醒來,就看到丈夫瞪着修羅眼要殺田罰。田罰……她最最不願提起的一個人。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昏迷與田罰有關,卻又與他無關。

望着岑白之色的天光,柳長歌并沒有半點困意。昨晚在禁地裏發生的一切,已成定局。她忽然轉過來,凝視戚小環:“楚夫人,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這個苦衷并不是你不愛楚淩峰,而是愛之深,情之切。你覺得你對不起他,所以選擇了沉睡,對嗎?”

戚小環的臉色有點蒼白,她身上披着的是柳長歌的狐裘。柳長歌知道戚小環怕冷,尤其是一覺醒來,那種寒冰入體的感覺,有可能會在瞬間,要了一個人的命。

戚小環的唇邊露出了苦笑:“我真的不是個好妻子,也不是個好母親。如你所料,我背叛的不僅僅是一段感情,我還背叛了他對我的信任。我吃了一種假死的藥。這藥……”

“這藥是田罰給你的,對嗎。”柳長歌是在詢問,語氣卻很篤定。

戚小環覺得柳長歌太聰明了,什麽事情一眼就能看透。她不知道長歌的身份,也沒人告訴她一切。她在混沌中清醒,覺得無助又可憐。為什麽要讓她醒來?“為什麽要救我啊?我只想平平靜靜的,做淩峰的妻子。永遠不想沾染世俗的紛争,永遠維護我們的愛。為什麽要讓我醒過來,為什麽……”

柳長歌看着戚小環因痛哭而失聲哽咽的全部過程,再不阻止,恐怕戚小環會因悲傷過度而經脈抽搐。陳明哲适當地出現在此,雙指毫不猶豫地點中戚小環背後的穴道。

柳長歌扶住癱軟的戚小環,輕聲問道:“我只想問一句,你與田罰之間,有沒有逾越那道鴻溝?”

戚小環抽泣地呢喃:“沒有。”

柳長歌将戚小環扶到內室的床榻上,并将陳明哲遞過來的安神湯喂給她喝。看着戚小環慢慢平複的神情,只是那雙優柔的眼裏,全是悔恨的淚水。她只得輕聲勸慰:“楚夫人不必為此傷神,你要知道,楚堡主,他一直沒有責怪你。否則,他不可能允許你長眠五年。他已經守候的太久,你們的結局,注定不是分離。”

長歌說完這句,便為戚小環蓋上被子。臨走時戚小環忽然問:“你是誰?”

長歌一身男裝,慈眉善目,眉心上的祥和讓人看了極是舒服。這樣一位星眸親和,容貌俊秀的少年,頓時引起戚小環的好奇心,在內心,怕是也升起了挽留之意。

她是在為念兒的後半生打算。于是,大膽地問出了口。她想知道這個少年是誰,能夠來淩峰堡做客的人,一定不是尋常人。怕只怕,這少年已有姻緣,那便只得惋惜了。

戚小環是什麽心思,柳長歌當然看得出來。陳明哲在一旁淺笑,對長歌豎起大拇指。

柳長歌給了他一劑清冷的眼神,便對戚小環笑道:“我叫柳長歌,楚夫人心念難平,還是靜心休養為好。剩下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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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小環困意襲來,應該是安神湯發揮了效用。陳明哲這一味安神補腦的湯藥一下,戚小環最少也會睡個三天三夜。

而楚淩峰這邊,卻是棘手。楚淩峰為了諾言而傷害了自己,他左胸口偏離心髒兩公分的位置上有一處很深的劍傷。他的淩峰劍,被遺棄在禁地裏。

他不能再接觸淩峰劍了,一旦再行出劍,他也必然會守不住這個承諾。這一次只是僥幸而已,那是他用堅韌的信念忍耐住被劍氣反噬和體內翻騰的戾氣,當兩者相沖時,他選擇自殘的方式來化解勁氣。最後在意識清醒的瞬間聽到了妻子的柔聲呼喚,這才經受不住沖擊而昏厥。

陳明哲為楚淩峰把脈後得出結論,只是悲喜交加的後果,休息十天半個月就會恢複。柳長歌覺得淩峰堡之事已經解決完了。剩下只有兩個人的感情問題。于是她修書一封交給魏明西,等楚淩峰醒來之後交給他。

作為武林盟主,她有必要在任職內,為江湖掃清污濁。田罰為了一己私欲無所不用其極,他做的那些事也沒必要一五一十的算清。只是堕雲谷今後的江湖之路,恐不會那麽暢通無阻了。她會把田罰的所作所為公布于衆,當然戚小環這段隐情會忽略。她要讓整個武林,來做評判。

天亮了,她回到了祥雲樓。洗漱完畢之後,坐在雅間內吃着早點。

剛喝了口茶,便見司馬雲海的笑臉放大在眼前。百裏晴遷無奈地将他推開,瞥他一眼:“你幹嘛?”

司馬雲海風度翩翩地搖着扇子,笑意吟吟地問:“昨晚上,你們有沒有……”

看他這副暧昧的樣子,百裏晴遷就知道他問的是什麽。只是,她并不預備告訴他呀。于是好心情地反問:“有沒有什麽?”

司馬雲海急壞了,這個晴遷真是的。就這麽吊着他真的好嗎?“哎呀,就是你和伯母之間……”

百裏晴遷笑的更離譜,端着茶杯半眯着眼,透着朦胧的水霧注視司馬雲海:“我發現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雲海,這件事和你有關。”

司馬雲海忽然正色了表情:“什麽事?”

百裏晴遷旋轉茶杯,鄭重其事地說:“你的情感觀念,有些偏差。我母親見我,當然是敘母女情,你反而用一雙暧昧的眼神看着我。我沒那麽饑不擇食,我喜歡的人只有長歌。聽明白了嗎?”

司馬雲海忽然爆笑一聲,神情卻比晴遷還要正兒八經,“我只是逗逗你而已,你看看你,弄的這麽嚴謹。大清早的喝什麽茶啊,雞湯來了。”

現在百裏晴遷一看見雞湯,就想起母親喂她喝湯時的模樣,心也暖了起來。這次不用司馬雲海勸,她自己就想喝了。覺着喝的不是雞湯,而是幸福。

司馬雲海更幸福,笑的更是春光燦爛。伯母這條計策真是太妙了,這手炖湯的手藝可是她的獨門絕技,他認為這一生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學會了炖雞湯!

淩峰堡之事平息後,柳長歌便告辭離去。臨走之前,将這枚金光璀璨的內氣丹交還給楚念。對于楚念的不舍,她則以淡笑回之,“若緣分未盡,我們還會見面的。”

楚念只得忍住淚水,站在淩峰山上,目送長歌的馬車,直到消失。

有一只手臂始終緊緊環着她,這溫暖的懷抱,仿佛給她一種錯覺,一種歸屬感的錯覺。是錯覺嗎?她想,不,她不想,她不想只是錯覺,她更想要真實……

長歌坐在車內,皺眉凝視信中的內容。心裏有一絲怪異,魏明朗居然會成親。好像有哪裏不對勁,她又摸不清到底哪裏不對勁。最後将這絲詫異轉化為凝重,父皇的病情愈發嚴重了,雖然安逸之怕她焦急而寫的含蓄,但她卻明白安逸之最想表達的是什麽,是想讓她盡快回宮。

可她還沒到南疆,沒找到晴遷,如何回宮?再者,就算此刻返回京城,對于局勢也沒有半點幫助。有可能還會陷入更詭異的漩渦裏。詭異……的确詭異,魏明朗曾經許諾過,雖然她不愛他,可他仍舊會等她。

魏明朗除了在某些事情上有些固執,但也不失為一個心正之人,一個忠心不二的臣子。他不可能會做出叛逆之舉。父皇最信任的就是魏家兄弟,皇朝百萬禁軍都在魏明朗手中,如果他出了差錯,皇城将陷入危機!

柳長歌越想越驚心,奈何她騎虎難下,只能硬着頭皮趕赴南疆了。她希望晴遷能夠等她。将信箋攥緊,也希望,安逸之他們能夠堅持到最後!

禦花園裏的繁花似錦她瞧着極是礙眼,她最渴望的,還是長歌亭的素雅。可惜,長歌亭的主人不在。她更怕對着一座凄冷的宮殿,那會讓她更加無助。

宮女将一碗八寶蓮子羹放在桌上,輕聲說:“娘娘,奴婢看您最近郁郁寡欲,于是做了碗蓮子羹,給您潤潤。希望您別因為俗事而煩憂,影響心情。”

黎萱哪有心情喝蓮子羹,随口詢問一句:“陛下今日的氣色如何?”

宮女低眉順目地答:“還是老樣子,一直昏睡不醒。”

黎萱忍住不掉淚,只是這碗羹湯的味道,似乎有點與衆不同。她這幾天一直沒胃口,難得有個關心她的人,甚是欣慰,于是端起蓮子羹。

就在湯勺将要觸碰黎萱的嘴唇時,宮女的眼裏,劃過一絲笑意。但是這抹笑意,卻僵在了眼球中。她用盡力氣尖叫一聲,在黎萱驚呼之下,表情僵硬,栽倒在地。

黎萱吓得魂不附體,端着蓮子羹的手還僵在空中,哪還敢喝啊!方才她看到了什麽?好像有一道雪白的光劃破眼底,沖破思緒。那宮女片刻窒息。連傷口都沒有,簡直令人毛骨悚然!光天化日之下,皇宮裏居然有刺客!

黎萱鎮定下來,餘光掠過一抹白。他以一種慵懶的姿勢躺在樹枝上,纖長樹枝奇跡般的承載着他的重量,居無折斷之意。他,他是怎麽做到的?

“蓮子羹有毒,下毒人就是宮女。信不信由你。”他掃了眼黎萱強裝鎮定的模樣,冷清的目光重返天際。他就像在講述一件很平淡的事,也許這事在他看來,真的再平淡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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