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 柳長歌知道,不給這些頑固的大臣們來點态度,他們是不會走的。于是她一直板着臉,清冷的眼中,只有一種情感。或許也沒有情感。她的淚水被風幹,她曾經的快樂與憂愁,也都被父皇帶走了。
柳長歌孤獨,她現在最想念的就是晴遷。如果此時此刻,晴遷能夠陪在她身邊,該有多好。她就不用假裝強硬的态度來面對衆臣,也不用疲憊的撐着堅強。
一抹綠光從魏明朗的眼底劃過,他忽然站起來,面無表情地看着柳長歌。
安逸之觀察之下震驚不已,這個魏明朗到底怎麽了?他又恢複往日的冷漠!如果他敢在衆目睽睽下對公主做些什麽,這些朝臣們是怎樣也攔不住的。
此時誰也不敢确定魏明朗到底會不會出手,就連他自己,好像也捉摸不透自己的心。半晌之後,他不再看長歌,而是落寞地轉過身,“回。”
安逸之等人還跪在原地,只有魏明朗一衆黨羽撤走了。而且隐藏在樹叢裏的精兵,也悄聲無息的遁走。安逸之不再勸慰,李沐城也很識時務。如果安逸之不走,他也不會走。
又一個黃昏被等來了,其實安逸之他們,已經離開多時。
可是柳長歌卻感覺,好像有人沒走。這個人一直在她身邊。不是青衣,也不是凜嚴。于是她閉上眼,唇上一點笑意。
那個人終于接近了她,熟悉的藥香撲面而來。柳長歌卻沒有睜眼,而是輕嘆道:“你終究回來了。”
她停駐腳步,已在長歌面前。一雙溫情的眸裏,透着憐惜:“我說過,月末之前,我會回來見你。這次終于是,沒有背棄承諾。”
長歌流着淚的睜開眼,卻已被晴遷抱在懷裏,她說:“對不起,我沒有在最後一刻守在你身邊。”
長歌破涕為笑:“你現在回來也不晚。”
“不晚嗎?”百裏晴遷看着她。
長歌擡頭看她,點頭說:“不晚。只要你我在一起,永遠也不晚。”
百裏晴遷摟着長歌坐在陵墓前,身後是皇帝的墓碑,她忽然扭頭望了一眼,“我以為你會怨我。那枚解毒丹。”
“解毒丹沒有問題。”柳長歌語氣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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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裏晴遷盯着她,“你怎麽知道?”
柳長歌道:“因為解藥是你給我的,我相信你。但是父皇,終究沒有撐到最後。只能說弗瑾月的毒太厲害,父皇日夜操勞國事,就算陷入昏迷,也仍然心系家國。就算沒有中蠱,他身體也早晚會垮。有此結果,也算是解脫了。”
真的解脫了嗎?百裏晴遷呢喃地道。
柳長歌有點沒聽清,問道:“你說什麽?”
百裏晴遷伸出手,想要抓住黃昏的溫暖。可她卻什麽也抓不住,什麽也留不住。她留不住黃昏的腳步,留不住風雲的變換。她仍是轉過頭,認真而仔細地望着墓碑上刻着的字跡。她問長歌:“如果你父皇沒死,你會是什麽心情呢?”
柳長歌心一驚,父皇沒死?
百裏晴遷安撫她,溫和道:“我打個比方。”
柳長歌失落地嘆了一聲,滿眼憂傷,“如果父皇沒死,我一定會恨他!”
百裏晴遷問:“為何?”
柳長歌道:“因為他又一次把我束縛在皇宮,永遠的束縛!我掙脫不開了。因為無論他走不走,我都是皇朝的公主,一生一世都是。他活着,我便不可能有浪跡天涯的機會,他走了,我更不會有這個機會。”
“因為融楓嗎。”百裏晴遷其實早就篤定了,長歌這樣性格的人,注定會一生牽挂。二十年前她會牽挂她母親和父皇,二十年後,她會牽挂她的弟弟,柳融楓。
長歌笑道:“你真了解我。”
百裏晴遷是很了解長歌,但她不敢确定,黎萱是否在長歌心裏有無一席之地。她選擇不問,這是最聰明的做法。
柳長歌差點忘記,她還有一個禮物要送給晴遷。于是她要求晴遷閉上眼。
晴遷真的聽話的閉上眼,柳長歌還是不放心,便從懷中掏出一條緞帶,蒙住晴遷的眼睛。
緞帶随風飄逸,乳白的緞帶綁在晴遷烏黑的發後,似乎非常協調。真的很協調,可是晴遷看不到。
遮住你的眼,蒙上你的心。
百裏晴遷抓不住長歌,她只能看到一個朦胧的身影。指引着她前往後山。
柳長歌就算遁天入地,也無法逃離青衣和凜嚴的視線。但是百裏晴遷來了,青衣和凜嚴也就識相的回避了。
百裏晴遷忽然抓住長歌,卻聞到一股熟悉的香氣。酒的香氣,而且還是這世上最烈的一種酒。曾經,她喝過這種酒。醉生夢死!
十年前的離別再次沖擊了她的心靈,面對父母的棄離,她一氣之下把自己關在山莊裏喝酒。喝的就是醉生夢死。只不過她當時喝的,是酒魂醉千裏親手釀的酒。要比皇宮的禦酒更加純烈百倍。
如今這醉生夢死就在眼前,是長歌送給她的禮物。她心中苦笑。這是劫數嗎?
她看不到,看不到長歌眼裏的心疼。可若沒有這醉生夢死,又如何能控制晴遷體內的酒毒?晴遷喜歡喝烈酒,唯有這醉生夢死,才能讓她盡興。
今朝有酒今朝醉吧!別無他法。
柳長歌試探地問:“你不喜歡嗎?”
百裏晴遷撫摸酒囊的輪廓,她不用眼去看,也知這是長歌親手為她縫制的。這一針一線,都是長歌的心血。她問:“你不是一直……”
“那是以前,是曾經!現在,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我不再約束你。”長歌為晴遷解下緞帶。看着她滿臉欣喜的模樣,覺得做什麽都是值得的。
蟬聲四起,月輝盈照。
她們相依相偎地坐在山巅上望月,對于手中的酒囊,百裏晴遷視若珍寶。
她的酒囊被她藏起來了,藏在南疆的某個地方。好像她自己也忘了藏在哪。不過不重要了,長歌為她縫制了新的酒囊,而且非常漂亮,她會緊随其身,片刻不離。
就算死,也是幸福的吧!
的确,在長歌懷中醉死過去。就算做了鬼,也是個風流的酒鬼。
她百裏晴遷,不枉此生。
柳長歌捂着唇,眼淚滴落在晴遷的臉上。
百裏晴遷破了例,很久沒嘗到酒的滋味,一開葷就是烈酒。她承受不住,終于醉倒在長歌的懷裏,應了那句話,酒是她的宿命。就算戒了,有朝一日,她還是會因為某些原因而撿起來。
如今,她真的醉生夢死了!也真是的,好像喝酒都喝到臉上了。月光下的臉龐,雖傾世無雙,但她醉蒙蒙的眼裏,卻始終蕩着高雅的惆悵。
就連惆悵,都無法擺脫那份風雅的涵韻。她心中的悲痛,借着酒醉而發洩:“怎麽辦啊長歌,如果我走了,你會不會想念我?”
長歌的眼淚噼裏啪啦的掉下來,滾燙的淚與晴遷臉上的酒混合在一起,她與她的相聚,就像一幅蒼白的畫。
百裏晴遷會畫畫,長歌也會。她卻想讓這畫裏,有些屬于她們的內容。
這是一個吻,一個苦澀而纏綿的吻。
為什麽你的唇這麽顫抖?
晴遷醉的糊塗了,只應唇上力道太柔軟,她心生憐惜,環住長歌的頸:“別抖了,再抖我不讓你親。”
柳長歌離開她的唇,眼睛都哭腫了。看的晴遷心中疼痛,可是她現在,只能醉,不能醒。所以她繼續醉着,遙望夜空,忽然指去:“你看那顆星,是不是很璀璨?”
長歌順着指引望去,淺笑道:“的确,不但璀璨,還很明亮。像你的眼睛。”
百裏晴遷溫柔一笑,“像你的眼睛才對。”
柳長歌悵然一嘆,問晴遷:“南疆之事了結了嗎?”
百裏晴遷眉頭一挑,說了句“還沒有”便掏出竹簡。不知為何,此刻夜深人靜,她想看一看經文。
長歌好奇地問:“這是什麽?”
百裏晴遷展開竹簡,上面寫滿密密麻麻的經文。長歌看着看着,忽然神智潰散,“這……”
百裏晴遷連忙合上竹簡,指尖一點長歌的額頭。長歌恍然清醒,恐懼道:“這上面的畫太可怕了!”
“畫?”百裏晴遷盯着竹簡,試探地問:“你說這是一幅畫?什麽樣的畫?”
柳長歌穩定心緒,如實道來:“這上面的确寫的是經文,如果你只關注經文的內容,就會忽略別的東西。比如,字中畫。”
字中畫。她曾在珍奇玉寶閣中見過這種畫。表面是一片很普通的文字,其內涵并不在此。而如果你擴散目光去看全篇文字的輪廓,就會看出那背後繪畫的一幅圖形。
長歌在這篇經文中所看到的圖形,是一只八頭千手的詭異修羅。修羅的模樣十分駭人,八個頭顱血淋淋的,雙眸邪肆,青面獠牙。每只手上,都拿着一個邪惡的利器。仿佛要跳脫經文的束縛,前來索命。
其心越懼怕,就越無法移開視線。最後,精神渙散,崩潰而終。若內力高深之人,會下意識以渾力抵抗,強攻心神。其後果,非走火入魔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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