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戲子
江藐把孫苗送回宿舍,又留了小紙人把風,這才只身返回到地府名苑。等到地方時,他基本已經被凍透了。
江藐脫下外套挂在門後,呵着手竄進浴室打開噴頭,可等了将近得有二十分鐘愣是沒出熱水。
這再等下去,鬼怕是都能凍死。江藐一咬牙,裹了條大浴巾就往門口沖,“咣咣”砸着對面的門。
“小花哥!小花哥!”
門很快被人打開,看到江藐這副模樣後的栖遲微微一愣,趕忙将人一把拽進屋,又打開了空調暖氣。
“你搞什麽?”栖遲取出條毛毯蓋在一進屋就窩進沙發裏的江藐身上,皺眉問。
江藐吸着鼻子笑了下,又把毛毯裹得緊了些:“大爺的,我屋水管子可能被凍爆了,半天都不出熱水。借你家浴室洗個澡成不?”
栖遲聞言,神情明顯放松了些,他點點頭走進浴室:“我先放着水,暖了你再進去。”
“好嘞。”江藐邊答應邊掀開浴巾,大喇喇就往浴室走。
栖遲一轉身險些撞到身後的江藐:“不是讓你等……”
他話還沒說完就頓在那裏,繼而沉默地看着江藐,半天都不動。
浴室裏起了層水蒸氣,被暖黃的光線襯得有些朦胧。江藐被栖遲的眼神整的有些莫名其妙,用手指了指他身後:“那什麽,熱了吧?”
栖遲點點頭,側身給江藐讓開了路,悶聲道:“左邊是熱,右邊是冷,我去廚房煮姜湯。”
“謝了哈小花哥!”江藐站在淋浴下舒服地嘆了口氣。
栖遲不語,快步背身離開了浴室。
聽着淋浴“嘩啦啦”的流水聲,廚房裏栖遲切姜片的手不由得停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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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那人的異樣感覺,和他之所以會留在這裏的原因,有關麽?
栖遲眼底帶着困惑,只覺得心裏壓抑的某種情緒正開水似地咕嚕嚕往上冒。他用拇指來回摩擦着刀柄,直到隔壁的水聲停了,方才回過神來,慌忙将姜片下鍋,又加了兩大勺紅糖。
待栖遲端着姜湯從廚房裏出來時,江藐已夾着煙,搭着浴巾舒服地癱在了沙發上。看到栖遲,他的眼睛彎了起來:“你晚上吃大餐去啦?”
“粵菜。”栖遲應着,把姜湯推到江藐面前,“趁熱喝吧。”
江藐咂咂嘴:“粵菜好啊。”
他說着,敞懷端起姜湯喝了口,還不忘嘬酒似的“哈”了聲,嘆道:“舒坦!”
“裹上。”栖遲看了眼江藐大敞的懷,把目光移向一邊,“別再着涼。”
“嗐,又不是女的怕啥!再說你這屋裏挺暖和的。”江藐叉着倆腿,流氓似的叼着煙,忽然像意識到什麽似的露出一臉壞笑,點點頭道,“唔忘了忘了,小花哥是斯文人,在你面前坦胸露乳的不合适。”
栖遲沒答話,從瓷罐裏取了些茶葉放進壺中,又加熱了一旁的純淨水,拿過兩枚茶盞放在了江藐和自己面前,方才溫聲問:“下午還好麽?”
“不咋好,出了點兒情況,我到現在也沒太想通。” 江藐拽過毛毯往身上一搭,伸長胳膊彈了彈煙灰道,“女鬼這次沒用胥離香,而是選擇了用幻術。”
“幻術。”栖遲皺眉。
“嗯。”江藐漸斂起笑意,正色道,“且手段相當高明,我是在無意識的狀态下就中招的,險些沒發現。”
栖遲将燒開的水倒進瓷壺裏洗着茶,淡淡道:“鬼魅使用幻術,極其消耗自身能量,她這麽做要麽就是忌憚你對她已有防備,要麽就是她背後那人手上的胥離香原就不多,要留在關鍵處才會用。”
江藐端起茶盞思索道:“無論是忌憚我還是缺貨,既然已經知道我當時就在現場,為何還要冒然出現呢?況且,她這次并沒有實質性的傷害孫苗,甚至都沒讓她陷入到幻境裏。不僅是孫苗,除我之外的所有人都沒中招,除了……”
江藐眸色一深:“柳雲生。”
“你見到柳雲生了。”栖遲又倒了杯茶給江藐。
“見到了。”想到柳長生,江藐無奈地嘆笑了下,“是個大美女。”
栖遲露出意外之色。
“我剛見她的時候也這副表情。”江藐抓了抓半幹的頭發接着道,“柳雲生的神色不對,我懷疑她也看到了女鬼。”
“你在幻境裏經歷了什麽?又或者,13樓的陰客有沒有說過什麽?”栖遲端着茶盞,慢條斯理道,“或許這一次,她本就是想借助幻術跟你傳遞些什麽。”
江藐擦頭發的手驀地一頓。
“她說……只剩七天。”江藐看向栖遲,“但這話不像是對我說的,而是柳雲生。可為什麽要把我也帶進幻境裏?”
栖遲勾起唇角:“便是不帶,你在現場也自然會發現吧。”
“和着我就是被順便卷進去,再看能不能趁機除了的呗?”
栖遲:“。”
江藐失笑:“大爺的,她好像有點兒看不起我啊?你們十八樓的住戶都這麽狂妄的麽?”
“畢竟尋常鬼魅應該也住不進來。”栖遲淡淡笑道,“何況她還住13樓。”
“是是,你們都可牛逼了。”江藐将最後一杯茶喝盡,站起身來,“回去了先,你也早些休息吧。我明兒再去趟戲曲團,跟柳雲生的采訪還沒做呢。”
“提個建議。”栖遲在江藐身後緩聲說,“可以的話,找份新版的《霜花劫》劇本來看看吧。”
江藐點點頭:“有必要……走了小花哥!”
房門“咔噠”一聲,被人關上。栖遲又靜靜在沙發上坐了會兒,方才打了個響指,熄滅了屋中的燈。
月光下,香爐裏徐徐冒着青煙,清冽的香氣再次在屋中彌漫開來……
……
翌日,江藐早早便來到戲曲團。隔着老遠,看門大爺就沖着江藐招手。随着這些天的進進出出,江藐已然跟這位看門大爺混熟了。
“江記者,江記者,您那兒有火麽?”
“那必須啊!”江藐從兜裏摸出火機,又給看門大爺遞了根煙,幫他點燃。将火機放在傳達室的桌上,“給您了,留着用。”
“哎喲,謝謝江記者!您今兒又是來采訪啊?”
“可不,跟柳雲生柳先生約好了,對她進行個訪問。”
看門大爺揮手朝行政樓一指:“這不,人剛進去。”
“得嘞。”江藐沖大爺點點頭,“您忙着!”
他說完,快步邁向行政樓。
江藐推開門,就見柳雲生正背對着他立于窗邊。她指尖依然夾着根細煙,從煙頭積攢的灰來看,她應該是在想事兒。
江藐輕咳了聲,敲了下門。柳雲生聞聲回頭,見到江藐後淡淡一笑:“江記者,請進。”
相較于昨日離開的匆忙,此時的柳雲生看起來已恢複的淡定從容。
“啊,該是叫您一聲柳先生吧。”江藐裝模作樣的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錄音筆和筆記本,“昨個見得倉促,都沒好好跟您說上話呢。”
柳雲生将江藐引到沙發前坐下:“您今天不是又來了麽,咖啡還是茶?”
江藐晃了晃手裏的煙盒:“不忙,有這個就成。”
柳雲生微微一愣,随之爽朗地笑了聲:“這是遇上知己了,剛好我也不愛喝咖啡,更不喜歡茶。”
她說着,又取出支細煙遞給江藐。
江藐趕忙擺手:“我可抽不慣您這個。”
“別看是細煙,男士的,嘗嘗。”柳雲生沖江藐揚揚下巴。
江藐見狀,也不再推辭,接過柳雲生手裏的煙點燃吸了口,還真夠勁兒。
“好抽啊您這個!”江藐邊說邊看向柳雲生,只見她今天穿了身亞麻質地的中式套裝,夾着煙往沙發上一靠,看起來相當随意潇灑。
柳雲生将額前的碎發捋向腦後,随性道:“那咱開始?我下午還有事。”
“成,開始。”江藐點點頭,将錄音筆打開。
“我查了些關于您的資料,柳先生先前也是戲曲演員,近些年才開始轉戰幕後的是吧?”
柳雲生笑了下,沖江藐比比手裏的煙道,“嗓子讓這玩意兒給熏廢了。”
“你們搞藝術的,不抽煙的少吧。”
“倒也不是,我就勒令團裏現在這幫孩子,誰也不許給我沾煙碰酒。”柳雲生彈彈煙灰,勾唇一笑,“寬于律己,嚴于待人,說的就是我。”
“嗐,柳先生您有人格魅力,我聽說團裏的年輕人都很崇拜你呢。”江藐奉承了幾句,試探性地切入正題,“聽說新版的《霜花劫》較老版而言做出了不少調整,能具體聊聊麽?”
“這出戲,您看過老版的麽?”
“故事多少知道些。”江藐點頭。
柳雲生随即反問:“那對于老版故事,江記者是怎麽看的。”
好嘛,話又讓她給問回來了。
江藐拿捏着措辭道:“我不懂戲,就覺得結局挺憋屈的。特別是霜兒,被妹妹毒死又遭遇老公背叛,結果一心想着報仇還發現人家倆成真愛了,弄得死活下不去手。”
“團裏的年輕人都說,這劇情現在看有些古早了。”柳雲生往沙發上又靠了靠,吐了個煙圈道,“可經典終歸是經典,只是時代審美不同罷了。”
江藐笑笑:“所以柳先生改編這出戲,也是為了要順應時代麽?”
柳雲生在煙灰缸上輕輕叩了兩下煙灰,看向江藐,“江記者,你說如果霜兒的妹妹其實根本就只是毒錯人了,該死的原是狀元郎,那這出戲會不會更精彩呢?”
江藐握錄音筆的手微微一收。
柳雲生轉瞬就又恢複到了先前輕松的語氣:“沒錯,這麽改也是為了順應下時代,迎合迎合市場。我們團馬上就要改名叫戲曲藝術中心了,不得不考慮下今後的營收問題。”
“原來如此。”江藐低頭笑了下。
“關于劇情方面的事我也不好再多說什麽了,就請江記者到時前往劇院觀看吧。”柳雲生将煙按滅,擡頭問,“方便你先把錄音筆關下麽?”
“當然。”江藐馬上将錄音筆關掉。
柳雲生有些好奇地挑眉道:“我很好奇,江記者居然沒有問我關于先前出演霜兒的女演員出事的問題。”
江藐笑笑:“您之前不是跟我說了,不希望我将這些事報出去。再說,即便我問了,你也不見得會講不是?”
柳雲生聞言,眼中流露出幾許贊賞:“我很喜歡跟你聊天,或許我們今後能成為朋友。”
“榮幸之至!”江藐換了個更為輕松的姿勢,将一條胳膊搭在了沙發靠背上,“到時候還希望柳先生能贈張好票給我。”
“自然。”
江藐:“話說,正式演出是什麽時間啊?”
“一周後,在晔城劇院。”
“七天。”江藐微微擡眼看向柳雲生,低聲道,“不,該是只剩六天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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