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蛙神
陳娜家住在一座老舊工廠的家屬樓裏,挨家挨戶的紗窗都還是許多年前那種鮮綠色的。江藐朝樓上看了眼,一戶人家種在陽臺花盆裏的迎春已有了吐露新芽的跡象。
“找誰啊你們?”拎着菜籃的大媽在路過江藐和栖遲的身邊時停住了腳,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這兩張陌生的臉。
江藐忙報以大媽了個熱絡的笑:“請問,陳娜家是住這裏麽?”
大媽愣了下,再次由下至上地看了二人一眼,随後沖最盡頭的一個門洞努了下嘴,又把菜籃往身上挎了下,匆匆離開了。
江藐和栖遲對看了眼,都覺得大媽的樣子不大對勁兒,江藐用胳膊肘輕輕撞了下栖遲:“先上去看看吧。”
“嗯。”
兩人一前一後地上了樓,隔着陳娜家還有兩層的時候,便聽到她們家嘈雜一片。嚎啕聲、安慰聲以及家具被拖來拖去,磨在地板上的聲音。
江藐心生不安,不由得又加快了些腳步。而當他看到陳娜家門口那兩盞寫有“奠”字的白燈籠時,終是不得不承認到底還是來晚了一步。
“操。”江藐捏緊拳砸了下樓梯扶手,煩躁地摸出根煙叼在嘴裏。
栖遲伸手在他的肩上拍了下,低聲道:“冷靜點兒,先想辦法問問情況再說。”
江藐閉着眼點點頭,盡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要那麽僵硬。他深吸口氣,起手敲了下房門。屋內傳來一陣腳步聲,門很快就被打開了。
“你們是?”
開門的是個小青年,臉上看起來并沒顯得多難過。
栖遲的目光透過他看向屋中,嘴上淡淡道:“我們是陳娜學校的老師。”
“哦。”小青年将門又開大了些,回頭沖着屋裏喊了聲,“小姨,有人來了。”而後便坐回到沙發裏,拿着手機繼續打游戲。
江藐的目光停留在了客廳正中央擺放着的一張黑白相片上。相片上的女孩兒長着雙眼皮,瓜子臉,笑得甜甜美美,全然不像是會欺負同學的樣子。整間客廳被布置成了靈堂的樣子,想來方才聽到的移動家具的聲音正是為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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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屋的門開了,一個穿黑外套的中年男人從裏面走了出來,在見到江藐和栖遲的時候皺了下眉,露出不解之色。
“您好。”男人還是禮貌地伸出了手,“我還以為是娜娜的班主任老師來了。”
“我們是她的副課老師。”栖遲也伸出手跟男人握了下,不動聲色道。
“原來如此。”男人嘆了口氣,眉間積滿了疲憊,十分勉強地動了下嘴角,“我是娜娜的父親。很抱歉,孩子媽現在身體不舒服,不能出屋了。”
“沒關系。”江藐忙道。
他又看了中年男人一眼,斟酌了半天語言後還是微颔了下首,低聲說:“您……節哀順變。”
“很抱歉,我還有些事要處理。”男人點了下頭,“你們自便。”
說完,男人便轉身重新回了旁屋,将門重新關上了。
客廳裏陷入到了一片安靜,只能聽到沙發上的小青年打游戲的聲音。江藐再次環視了屋子一眼,在确認沒發現吳思甜的氣息後,坐在了小青年的身邊,也不着急跟他說話,愣是等着對方打完了一局。
游戲輸了,小青年低罵了句,從茶幾上摸過煙盒,磕出支煙,又将盒子粗魯地扔了回去,滿屋子找火兒。
“哥們兒,接着。”江藐将自己的火機抛給了小青年。
小青年擡手接過,沖江藐晃了下:“謝了。”
見屋裏能抽煙,江藐也順勢點了根兒。煙民之間的關系就是這麽的好建立,只一起在窗戶邊兒嘬上兩口,話匣子也就自然而然地打開了。
“你倆看着都挺年輕啊。”小青年夾着煙道,“教啥的?”
江藐指了下栖遲:“美術。”,又點點自己,“體育。”
“操,高三還上美術跟體育課呢?”
江藐笑了下:“高一的時候帶過陳娜,挺聰明的孩子。”
“是麽?”小青年嗤笑了聲,“那您是不了解她。我這妹子可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你是陳娜的……哥?”
“表哥。”小青年淡淡道。
江藐從茶幾上撈了個煙灰缸過來,放在倆人中間,彈彈煙灰。
江藐:“哥們兒,方不方便問一下,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啊?”
“我靠,你還不知道呢?”青年表哥瞪大眼睛,把煙換了只手拿,湊到江藐跟前小聲道,“就是他媽被被我姨和姨夫逼死的!”
“話可不能亂說。”江藐挑了下眉。
青年表哥又罵了句:“我操,誰亂說了!”他壓低嗓子繼續道,“這不是陳娜死活都不願意去學校,他兩口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要把人給架回去,然後車開到一半陳娜跑了,倆人邊罵邊追,陳娜一慌就被迎面過來的車給撞了,當場就不行了。”
表哥搖搖頭:“還是他們自個兒闖的紅燈,人家司機是正常駕駛。現在在這兒假惺惺呢,我早就說這家人都不是什麽好鳥兒!當初我姥死的時候分房子,我姨他們……”
小青年抱怨起來就沒了完,後面的家長裏短江藐也沒顧上聽。此時他反複想的都是,難道陳娜的死真的只是意外,和吳思甜沒有關系麽?若真是如此,那麽吳思甜就還沒有變成厲鬼,一切或許就都還來得及。
江藐将煙按滅,拍了下小青年的肩膀笑了下:“成,哥們兒。那我們就不打擾,先撤了。”
小青年兒愣了下,也反應過來自己好像說多了,忙沖江藐揮揮手道:“不送了啊。”
江藐和栖遲從陳娜的家裏出來,在家屬院中的石桌前坐下。
“剛剛屋子裏沒感覺到吳思甜的氣息。”江藐擡眼看向栖遲,“你說會不會真就是個意外?”
“當然是意外!我就說甜甜絕不會害人的!”江藐的口袋裏傳出了個公鴨嗓,見四下無人,蛙神用兩個帶蹼的爪子扒着江藐的口袋邊爬了出來,跳到了石桌上道,“下面去哪兒,王芳家?”
“不是意外。”栖遲直截了當地甩了個結論。
江藐挑了下眉:“為什麽?”
“你不覺得,那間屋子裏太幹淨了麽?”
江藐聞言,一拍大腿:“媽的對啊!”
要說死靈一般都會在靈堂等待陰兵來接的,怎麽那間屋裏有香有燭有照片的,獨獨就是不見陳娜的鬼魂?!
“難道她還在案發現場?”江藐自言自語着,“也不該啊,按說只有無人接引的亡魂才會停留在死亡現場。陳娜爸媽已經為她舉行了葬禮,還在家裏設下靈堂,即便是意外她也沒理由一直留在案發地的。除非……”
“她的靈魂被禁锢住了。”栖遲淡淡道,“或者,是被另一只鬼吞噬了。”
江藐“嗖——”地一下站起身,沉着臉道:“快,去找王芳!”
……
江藐和栖遲打了輛車直奔晔城郊外的別墅區,豈料中途剛好趕上交通管制,連繞了幾條路都在堵車。江藐拉開車門就打算往下跳,被栖遲拽着一把摁了回來。
“稍安勿躁吧。”栖遲的手搭在江藐的大腿上,沉聲安慰,“這個距離用跑的,不見得比等車快。”
江藐沒答話,手心冒出了一層汗。
“如果真如你所說,陳娜是被吞噬了,那現在的吳思甜……”江藐捏着睛明穴,簡直不願往後想。
“那也是她自己的選擇。”栖遲将車玻璃搖下了些,好讓空氣透進來,沉聲安慰道,“別想太多了,先把眼前的事解決好再說。”
“哎……”江藐煩躁地搓搓臉,看向窗外。
栖遲默默看了眼他攥緊的手,将其牽過來壓在了腿上。
“你們小哥倆這是聊什麽呢?”司機聽着後面倆乘客奇怪的對話,随口問了句。
“沒什麽,昨兒看的小說。”江藐胡亂回應。
“哦哦,小說啊!我也愛看吶!我就喜歡修仙的那種,男主角一路打怪升級,跟各種女的談戀愛!”司機搖頭晃腦道,“你們看的是啥小說?也給我推薦推薦呗!”
江藐這會兒心裏亂的很,聽着司機叽裏呱啦的碎嘴只想讓他閉上專心開車。索性開口道:“耽美小說,您有興趣麽?倆男的談戀愛那種。”
司機的嘴張了張,末了悻悻地笑了下:“嘿嘿,那種我倒不太愛看,嘿嘿。”
說完,他就真的開始認真開車了。
江藐搖了搖頭,重新閉上眼。
“我有。”身邊突然傳來了個低沉的聲音。
江藐擡眼:“什麽你有?”
栖遲勾勾唇角,沒有回答。江藐反應了一會兒才發現他回答的是自己剛剛問的“耽美小說”的事。
“操了……”江藐癱在後座上低笑了一陣,“你貧嘴怎麽總不挑時候啊?”
栖遲默默看了江藐一眼,并不覺得自己是在逗樂兒。
他是真挺感興趣的,不只是感興趣看,甚至還有些感興趣演。
與此同時,在別墅區某一棟二樓盡頭的房間內。一個肥胖的身影正蜷縮在牆角。她的屋中,滿牆滿地都貼上了黃色的符紙。
屋外傳來了一陣叩門聲:“芳芳,你開下門,我是陳阿姨。”
王芳的身子又是劇烈一抖,尖叫道:“走開——!!!”
“芳芳,你媽媽剛剛打電話說今晚要陪客戶吃飯。我給你煮了點粥,你先多少吃點吧?……芳芳?你開開門。”
“我讓你走,聾麽!”王芳大叫着,又往牆角縮了縮。
“芳芳……我是陳阿姨啊……芳芳?”屋外的人嘆了口氣,接着便端着粥碗離開了。
王芳這邊剛出了口氣,屋外的門又開始響。
“芳芳?芳芳?”
王芳崩潰地罵了一聲,怒氣沖沖地“蹬蹬蹬”跑到門前一把拉開了門:“你煩不煩吶!”
屋外空無一人,只有空蕩幽深的走廊……
王芳愣住了,兩條腿像是埋進了土裏,即使抖得再厲害,也無法動彈一步。
“王芳……”
此時,她房間裏突然傳來了個陰森的聲音。王芳僵硬地回頭看去,正對上的,是一張紮滿了玻璃碴的猙獰的臉。
“你終于給我開門啦……”
“啊——!!!”
王芳的喊叫聲刺破了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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