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他的發小,三海
軍校完全是軍事化管理,苛刻的體能訓練完全是難以想象,尤其是最初入學那三個月的軍訓期,能讓人死去活來恨不得從新回到娘胎裏,有多少躊躇滿志的學員折在了這一關,黯然退學。
譚海亮學習成績不是很好,就算勉強抗下了軍校的體能訓練,也很難在畢業後獲得研究單位或者參謀部門等等需要聰明腦袋的職位,最多也只能搞搞簡單的後勤罷了。
只是,人活得歲數長了,見過的市面多了,那時候的一廂情願唯我獨尊的想法早已經不複存在。
每個人都有存在的價值,都有奮鬥的目标,而想要把握住機會的想法沒有人有那個權力去阻止。
既然譚海亮想要走上這條路,自己有什麽資格阻止?
悠長的吐出一口氣,颠簸的視線讓大腦有些混沌,林峰搖了搖頭,停下了腳步。
跑在身旁的三海扭頭看他。
“三圈了,今天就跑這麽多吧。”林峰說。
“哦。”三海點頭,徑自走到操場邊上坐起了深下蹲。
林峰想了一下,沒有跟着三海一起練習,而是尋了個護欄将腿搭了上去。
彎腰,手夠腳尖,努力的将胸口貼上腿背,雙腿之間的韌帶傳來火辣辣的痛。
林峰嘆了口氣,雖然是17歲的身體,雖然一直堅持着鍛煉,但是在韌性方面卻沒怎麽開發過,身體的韌帶還依舊緊繃着。
在軍隊裏呆了那麽多年,沒吃過豬也見過豬走路,所有的搏擊訓練除了要求身體的力量和協調性外,也必須兼顧适當的柔韌性,就像你一腳踢出去踢到別人的肚子,但是經過嚴格訓練的士兵卻可以輕易的踢到脖子。
比起腹部,脖子才是更致命的殺點。
三海自己做了一會兒有些無趣,疑惑的看了一眼林峰,跟了過來。
“你讀完軍校打算去什麽部門?還是繼續深造?”林峰壓着腿的空隙問了一聲。
“沒想過。不過就我這腦袋瓜子,怕是深造的可能性不大,應該是先到基層帶兩年兵吧,回頭再找個機會往總參調。”三海的父親卞亮官拜大校,身居要職,在全軍說話都有分量,自己的獨子确實也能夠挑挑揀揀的選擇自己想去的地方。
要說這不是腐敗,絕不可能,但是說到底還要三海自己的努力才行,他老爸也就是在身後推個順風罷了。
三海吊兒郎當的靠在欄杆上撓着耳朵,瞅向林峰,“诶,你問這些做什麽?昨天晚上該不會被你爸給訓傻了吧?說的這麽深沉。”
林峰失笑,可不是,畢竟林峰這張外殼裏的自己已經老了不少,很難放開再來個青少年的飛揚灑脫,沖着陽光奔跑了。
那時候的自己哪會有這麽多的想法,從小到大都在大院裏住,滿世界的綠,樹綠草綠軍裝綠,恨不得有一天世界沒了綠色才好,尤其是軍校更是不想去,只想在外面考個大學,天天睡覺到天亮,找個美女光明正大的談戀愛,安安穩穩的,平平淡淡的過上一生。
“對了,那你呢?什麽想法?”三海問。
“差不多吧。”林峰換了一只腿,“不過想試試能不能往特種部隊跑。”
“特種部隊?”三海直接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了過來,大叫出聲“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裏面的條件有多艱苦,要是不小心,連命都能丢了,你爸也會讓?”
“怎麽不會?我爸巴不得我往裏面沖。”
三海問完也知道自己問的多餘,林将軍是院裏有名的望子成龍,而且這條龍一定得從泥巴裏滾出來才可以,如果不是因為那張學歷本的緣故,怕是一高中畢業就得把人往部隊裏塞。
林将軍有句口頭禪,流血流汗不流淚,掉皮掉肉不掉隊,只有在鐵與血的烘爐裏淬煉過的男人,才是一條真正的漢子。
而林峰就被他爸當成那條鐵血真漢子在養。
還好自己沒攤上這麽個爸。
三海感慨。
接下來林峰也沒再說話,怕說多錯多,這麽多年過去了,往日的記憶早就模糊的一抓就散,三海又是自己發小,露出點蛛絲馬跡來都危險。
将身上的筋骨松了一遍後,林峰轉着肩膀站直了身體,扭了扭脖子往操場上走。
三海被今天的林峰帶的一頭霧水,只能跟着問幹嗎去?
林峰看着操場上滿滿做操的人,好不容易尋了一塊空地,一轉頭,帶着躍躍欲試的表情對三海說,“翻筋鬥,去不?”
三海本來想裝把深處,但是架不住腦袋裏興奮,一張臉沉了一下,又馬上笑開,急速變了個臉後,幾個快步竄到了前面,倒退着問他,“來,打賭不?”
“怎麽賭?賭什麽?”
“一口氣翻多少個,前翻和後翻兩種。你輸了把你藏着的那顆土質手雷給我。”
土制手雷?林峰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當初寶貝得不得了的東西,那顆手雷早就廢了,絕對蹦不出半個響,是當初考了班上第一名的時候從老爸那裏讨來的,向三海炫耀了一次,至此就招來了餓狼,三不五時的就用這個東西打賭,當然,一直都還在自己手裏好好呆着,直到自己出國那年才當成禮物送給了三海。
當下,林峰莞爾,帶着幾分挑釁的看過去,“後翻?就你那綁上一根鋼條的腰能彎下去?”
“我靠!”三海幡然醒悟,指着林峰的鼻子開始叫,“難怪你剛剛下腰呢,你丫的根本就是打好了主意。”
這話冤枉啊,打賭不是你說的?不過,林峰只是臉上笑意愈濃,做出了一副老子就是準備好了,你能怎麽地?有本事就直接認輸的表情。
三海當下雞血傾盆,“賭就賭,當我怕你?”
“慢着,你輸了呢?”
“你說。”三海喘着粗氣,瞪圓了眼。
這下還真有些難辦了,說實話,林峰還真不知道能從這小子身上讨到什麽想要的,想了一會,開口,“這樣,如果你輸了,今年暑假陪我。”
“陪你?陪你幹什麽?”
“跟訓。”
三海哇的一下大叫了起來,“你瘋了吧你?馬上就要進地獄了,你不乘機玩到死,還把自己往地獄裏推?”
“你就說吧,賭不賭?”
輸人不輸陣,三海梗着脖子和林峰杠上了。
兩人走到操場的空地後,三海就在旁邊做起了預熱動作。
林峰來回走了兩步,看了看空地的面積,接着雙手擡過頭頂,身體下彎,在雙手觸碰到地表的那一刻,雙腿猛的一瞪,整個身體拉直,雙腳像個剪刀一樣劃破天空,人就在打了個轉,一個前空翻輕而易舉的完成。
林峰站起身,跳了幾下,很滿意這個年輕的身體所具有的爆發力和柔韌性,還算是合格。
三海瞪了他一眼,也在原地翻了個筋鬥,林峰目測了一下手腳的落點,開口,“這樣吧,前翻不是難事,但是場地不夠,我畫個範圍,我們盡量保持在原地翻,誰要是過了這個範圍就結束。”
在原地翻比前翻難了很多,需要的爆發力和柔韌性是以幾何倍數在增加,尤其是對身體柔韌性的要求極高。
三海開始呲牙,恨不得咬上林峰一口,但是既然開杠自然就要杠到底,只能磨着牙點頭。
兩個人猜拳定前後,林峰以一個剪刀對石頭的劣勢拔了頭籌,于是只能在三海得意的笑臉中,開始了自己重生以後的第一次體能測驗。
擡手,下腰,觸地蹬腿一氣呵成,視線颠簸翻轉,再次下腰觸底蹬腿,只是努力将雙手落下的位置靠向雙腳,可惜畢竟不是專業的,每次雙腿落地的時候都會前進一小步。
一個,兩個,三個,默默的數着。
連續的翻轉讓血氣亂湧,視線的颠簸讓腦袋一片混沌,胃部比坐雲霄飛車還惡心,第五個的時候險些腳下一軟跌倒在地上,林峰頓了一下,幹脆閉上了眼睛,腦袋裏也不再數數,只是不斷的重複這樣的動作,努力的規範自己盡量做到位,放空後果然動作流暢了許多。
也不知道翻了多久,就像過了一個小時一樣,林峰才聽到三海的叫聲。
“好了好了。到了。”
話音未落,林峰直接成大字的癱在了地上,喘着粗氣,好半天才将不斷晃動的天空穩定下來。
真是要了老命了……
“多少個?”林峰轉頭問着,雙眼還帶着連續前空翻後的迷離。
“27個。”三海擡起手比劃。
“沒算錯?不是30個?”
“媽的。”面對林峰質疑自己的人品,三海差點暴起揍人。
“哈哈,沒什麽,其實我也沒數。”林峰支起了身子笑道,心裏卻嘀咕才27個,就像是翻了100來個一樣要命。
“到我了。”三海卷起袖子,緊繃的臉上倒是帶了那麽一點軍人的銳利。
林峰站起身,讓開了位置,在邊上插着腰踢腿,運動過後最忌諱的就是躺下或者坐着休息。
那邊三海已經開始翻了起來,其實三海的動作很利落,但是似乎一直介意着數字,整個人被自己逼的暈頭轉向,手上動作就不由大了幾分,沒到22個就翻出了範圍。
看着癱在地上的三海,林峰報了個22的數。
三海翻了個白眼,狗喘,“21個,我數着的,別忽悠我。”
“呃,行,算我馬屁拍錯了地方。”
“瘋子,別讓他,他丫就一二百五。”一道聲音插進來,是姍姍來遲的劉華。
“來了?”林峰打了個招呼。這才看見自己和三海連續翻筋鬥引來了多少的注目禮,遠處正在和一群同僚慢跑的林将軍也在往這邊望,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但是視線中還是隐約的透露出滿意的神色。
望子成龍啊……向來威風凜凜的林将軍連這點兒小競技也要計較。
不過俗話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贏了,說到底,自己還是很爽的。
一轉頭,就見三海憤恨的怒瞪。
林峰抹了一把臉,知道自己沒繃住,得瑟了。
“還有後翻。”三海表明自己還有翻身的機會。
“你別比了,就你那上了鋼筋的腰,還能後翻?”劉華揶揄道。
噗……林峰沒繃住臉,徹底笑開。
敢情三海他家都是生産鋼條的,随時都背在身上。
三海跳起,追着劉華就開始踢。
林峰笑看兩個人打鬧,由衷的慶幸自己能夠重頭來一次,品味那些已經消失在時光之河的青春,那些經歷過,卻從來沒有細細品嘗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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