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身為劍柄

這天晚上吹了十來次緊急集合的哨子,幾個中隊打亂了順序的亂叫,一會兒是二大隊全部都有,一會兒是二大隊一中隊,一會兒是二大隊四中隊,所有人都被折騰的神經兮兮的,一聽到口哨就從床上彈起來,最開始分不清楚叫的什麽隊,全部都在打背包,傻傻的跑下去後才知道叫的不是自己,在奚落的眼神中灰溜溜的跑了回來。

這麽來回的折騰了幾次,不得不說人的适應能力很強,躺上床,閉上眼,一樣的睡,哨音一響,腦袋裏一個激靈就醒過來等待後面的話,一聽叫的不是自己,馬上翻身再睡。

當然,這個适應力強的學員不多,林峰算是一個。

來回跑了兩次冤枉後,寝室裏那三個也不聽外面的叫喊聲了,只看林峰動不動就可以。

但是這樣來來回回的折騰人,睡得淺,真沒多少人能夠抗下來。

甄松和龔均被折騰了一晚都有些精神衰弱,第二天面色青了一天,晚上問林峰還有沒有可能緊急集合。

林峰看了眼暗自生悶氣的三海,點頭,“軍訓期間會嚴重一點,後面就好了,吹啊吹得你就習慣了,三海,是不?”

“不知道!”三海沒好氣的回答,像是鬧脾氣的孩子般将頭扭向了一邊。

“你們倆這是咋了?昨天不還焦孟不離的嗎?”甄松的視線在兩個明顯有着隔閡的人之間來回晃,“不會你們誰被對方挖了牆角了吧?”

三海哼了一聲,不說話。

“挖牆腳?NONO。”林峰豎起食指搖,“咱們這地界兒,建個矮土房就能成和尚廟,怎麽敢去禍害別人家的姑娘,你沒發現嗎?丫的欲求不滿了。”然後轉頭看向三海,“海爺,我也知道我模樣俊俏,風姿卓著,但是你不能求愛不成反生恨啊,我不就是沒答應你嘛,可從小到大陪在你身邊的是誰?是兄弟我不是?兄弟是說來玩的嗎?我害誰都不能害你不是?”林峰開頭還是笑鬧着說的,但是說到了後面,卻帶上了情緒,眼中隐隐顯出血絲。

幫着你打架,可以是兄弟,拉着你不讓打,就不是兄弟了?

兄弟,就兩個字,看着簡單,內裏的層面卻很多,但是既然單上了兄弟這兩個字,就要扛到底。

林峰清楚明白的告訴他,我對得起兄弟這兩個字!

“瞎說什麽瞎說。”三海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我只是覺得你讓我別扭。”

“別扭?”林峰眉梢輕挑。

“別扭……反正就是別扭!我不知道了,這幾天別找我說話。”三海說完開始翻看手裏的小冊子,裏面記錄的都是一些軍事方面粗淺的入門知識。

看三海這樣,林峰知道對方需要時間來适應,于是,也不再強迫,只是不說話,是不可能滴。

晚上7點,照例集合看新聞聯播,看完祈錦又跟着回來,順便集合了另外兩個寝室的人,說是開班會,要求大家讨論的時候必須說普通話。

普通話?當然沒問題!這個班就一名來自藏族的學員,還是在藏族外面,說起普通話來腔調雖然有些詭異,但是總體來說音調還算改的不多。

不過這次大家已經沒了好興致陪他唠嗑,昨天夜裏折騰的太狠,天一黑就開始犯困,朦胧的眼裏落下來的一道道游移的視線最後都落在了祈錦的嘴唇上,恨不得拿根針給他縫上。

祈錦很不厚道的啰嗦到9點才走,12個人一哄而散,紛紛跑回床上補覺。

這天夜裏,從11點開始,二大隊一中隊一共叫了四次緊急集合,所有的人都灰了,不符合規定的還得跑步,簡直可以說是被直接折騰的碎裂,龔均小樣的被罰了兩次,受不了折磨,開始投機取巧,直接抱着背包在木板上靠牆睡。

半夜一個激靈醒過來,看了眼表,2點過10分,于是琢磨着應該再沒緊急集合了,怕突擊檢查開始摸黑鋪床,一切就緒,剛剛鋪好,樓下一聲哨響,“二大隊打背包緊急集合。”

龔均撐起身子什麽都不做,直接把腦袋往枕頭上砸,壓着聲啊啊啊啊的叫。

剩餘三個,無限同情的看向他。

孩子,辛苦了。

按分類來說,林峰是整個二大隊新學員适應力最強的一個,當然,人開了外挂不能比,接着排頭兵包括三海和甄松以及來自少數民族的吉珠嘎瑪他們,最末的大多數都是來自城市普通家庭的學員,在家裏嬌生慣養着,乍一碰到這種在他們眼中可以稱之為變态的學校,恨不得暴打一頓教官,接着搶過哨子丢到茅坑裏,一通自來水沖下去直接消失到十萬八千裏。

恨啊,咬牙切齒的恨!!

不過,軍訓的日子還在繼續,不會因為一點訓練上的困難停頓下來,大家的進步也在持續穩定的往前推進。

當然,更多的人依舊恨那個緊急集合的哨音,恨每天早上6點就要起床跑操的制度,恨每一樣物品都要按照規定擺放,恨食堂裏做出再難吃的飯菜都要咽下去。

但是,大家都能夠感覺到,整個二大隊的氣氛已經悄然間發生了變化,雖然稱不上翻天覆地,但是已經隐隐有了軍隊的氣息。

他們走正步的時候跨出的步伐像是用尺子測量出的一致,他們甩開的手都在一個水平線上,他們可以雙目炯炯的注視前方一分鐘不眨眼,可以身體筆直的站到教官說解散。

兵是操出來的,這話不假。

教官說,在訓練場上不要把自己當人,在戰場上就會成仁!

教官說,軍人是國家利器,你們就是利器的劍柄,作為未來軍中的棟梁,你們要将劍刃指向正确的方向,身為劍柄你們要有承擔的肩膀及更加出衆的軍事才能!

完成這些,過程是苦的,但是結果卻是甜的。

每名适應過來的學員臉上都帶着明朗,笑起來就像陽光從頭上傾灑下來一般。

這天,他們軍訓開始的第三周,熱了大半個月的老天終于憐憫的飄起了小雨點。

新學員在毛毛細雨中執行着繞操場跑一萬米的命令,跑到後半程的時候雨點變大,砸在身上帶着滴落的觸感,淋濕的衣服貼在肌膚上被體溫染熱,似乎重了不止一兩斤般,身體的突然沉重使他們步履艱難。

有些學員視線落在教官的身上,看着教官背負着手雙腳比肩寬的站在雨中一動不動,于是,咬着牙繼續前進。

教官的威信在不覺間已經建立,并且鞏固,林峰看着擡頭領跑的隊伍,知道,下一個環節應該快來了。

也是,軍隊一切講究效率,用看起來強硬的手段讓大家切身體會到什麽叫做紀律,三周也差不多了。

早上,食堂煮了姜湯,300來個崽子從生長幹部手中接過姜湯,在那些體貼、贊賞的目光裏紅了眼眶。

棒子和糖,相輔相成,教官是惡人,指導員是親人,教導他們成為一名軍人的同時也要讓他們愛上軍隊。

但是,教官和指導員永遠都是站在同一陣線的,這是一種紀律和信仰的雙重培養。

僅僅是表現不同而已,卻将他們指引到一個正确的方向。

三海其實是個很聰明的人,雖然有時候看起來虎虎的,身體反應快過腦袋,但是如果他願意靜下來想,大部分問題都不會困擾他很久。

林峰是什麽樣的人,他很清楚。

論霸道,他卞海第一,論狂傲,卻是林峰第一。

當他的霸道遇到林峰的狂傲時,通常,萎的都是他。

從小,別人都說他卞海是個小霸王,可是他這個小霸王卻從小就被林峰給收了,因為霸道大多源自于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魯莽,那是牛勁兒,一往無前的那一種,林峰的傲氣卻是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高高在上,望過來的眼神裏只有認同和不認同,當那雙眼裏帶着不認同的時候,被看着的人就像是在胸口中了一顆子彈。

他還記得那個譚海亮,因為同樣出身大院的原因,最初進入他們的圈子的時候很輕巧,可是林峰雖然和他們打鬧笑着,視線卻往往從譚海亮的臉上掠過,不停留半分,就算偶爾停在那張清秀的臉上,也是帶着譏諷。

當然,他了解林峰,那不是譏諷,僅僅是不認同而已,不認同一個瘦瘦弱弱的小男孩總是追在他們的屁股後面跑,然後很快的被他們拉開遠遠的直到再也看不到身影。

他們和譚海亮玩不到一起,那人太弱了。

譚海亮最終選擇了脫離他們這個圈子,卻沒有人去挽留,或許是約定俗成,或許是來自林峰的習慣,能夠站在他們身邊的,最起碼是能夠跟上他們的步伐,不會自卑的人。

就像這個軍校,末尾淘汰制。

他從不認為這是錯得,有理想有抱負的人才能夠走得很快,走在前面,但是現在,林峰叫他停下腳步,收起張揚的爪子,好好看看身邊,尋找一條更适合的路。

林峰,在颠覆他活了将近二十年的習慣。

那個張揚的帶着傲氣的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收起了自己的爪子,要求穩定和踏實,也希望他能夠學習。

他卞海不傻。

知道林峰是為了他好,也知道林峰将他和吉珠嘎瑪的矛盾在往正确的方向引導,希望他們能夠合理競争。

可是,那些話卻讓他寒冷,那種致命論,不好笑,一點都不好笑。

他只是想揍吉珠嘎瑪幾拳,而不是想要從根上毀了對方。

或許,他想,林峰是讨厭吉珠嘎瑪的,那是一種沒來由的厭惡,甚至可以稱之為……

三海看向林峰,眼中帶着遲疑,他說,“瘋子,你是不是恨吉珠嘎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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