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尋找定位

吉珠嘎瑪被林峰笑得不自在,于是緊繃着臉去扳開蛇身,蛇的神經還在發揮作用,将蛇和樹枝分開是一個力氣活。

林峰見吉珠嘎瑪不願意多談,于是小心的将蛇頭丢在地上就地掩埋後,就空出手去幫吉珠嘎瑪。

看得出來,吉珠嘎瑪真的豁出去了,蛇血流了一手也不管不顧,只是面色森寒的咬着牙緊緊握住斷口處,一門心思只想完成手上的工作。

林峰看着珠瑪抓得青筋畢露的手背,慶幸蛇屬于冷血動物,血液不多,否則按吉珠嘎瑪這樣蠻幹,換了個物種想必已經噴了一身的血液。

将蛇取下來後,吉珠嘎瑪拎着手裏的蛇問道,“接下來呢?”

“繼續找水源。”林峰将軍刀上的血液拭去,望向前方,“你先把蛇送回去?我自己去找。”

“一起回去,再出來。”吉珠嘎瑪說道。

“太耽誤時間了。”林峰笑了笑,“我們需要在日落前到達目的地,需要準備的工作很多。”

“你的意思是,一定要自己去?”

“嗯。”林峰點頭,“我沒問題的。”

吉珠嘎瑪遲疑了兩秒,挑眉,“你知不知道自己很不合群?”

“诶!?”林峰轉頭,收束心神的看向珠瑪,眼裏帶着疑惑。

“自以為是,總是喜歡獨自行動,說是不合群,我覺得你是高傲,林峰,你是不是覺得帶着我很不方便?”

林峰舔了舔嘴唇,看着眼前這張正兒八經的臉,突然笑了,有點兒無語。

其實自己到底合不合群,林峰是心知肚明的,但是知道是一會兒事,去改變卻很難。

找到歸屬感,活在當下。

對于別人輕而易舉可以完成的事情,對于他來說,卻需要更長得時間,去尋找活在當下的意義。

他曾經對自己的父親說過,來到這裏是為了學習叢林作戰的本事,針對西南地區的特有地理環境契合的成長,其實現在看來,這個選擇沒有錯,軍校的課程并不像海、空軍的針對性培養,也不像國防科技大等技術性更強的研究課程,這裏更多的是單兵素質的鍛煉,雖然到現在軍訓還沒有結束,他們還沒有正式的接觸到兵種的文化課程,但是可以想象,這裏的研究方向必定還是以陸軍的裝甲、地對空、補給等方面開展。

這些知識,對于現在的他來說,就夠了,足夠。

至于人與人之間的交際,他不是沒考慮過,但是找不到契合點,隊友們開着玩笑是他15年前開的,讨論的話題是無厘頭的漫天都有,說實在的,他找不到可以插入的點。

當然,如果他無視自己實際的年齡,無視這些孩子比自己實際上小了10多歲,他當然可以活得自在點,開心點,但是這些差距就是現實,他做不到。

就像這次的野外生存考驗,他想的不是該如何與這些孩子們一起沖向終點,漂亮的完成考核內容,而是自己到底該怎麽做,才能夠杜絕所有的傷亡,如何能将這群孩子們完整的帶到終點。

一起和帶,看起來結果一樣,卻是兩個不同的方面,立腳點不同,自然過程也會不再一樣。

林峰笑了兩秒,深深的看向吉珠嘎瑪,對于這個上輩子的仇人,這輩子的同學,他有一種沖動,想要問問對方,如果是你呢?像我一樣,帶着上輩子的記憶和一肚子的遺憾站在這裏,你的選擇呢?會不會也和我一樣?

吉珠嘎瑪是一個很少會尴尬的人,不能說他粗線條,而是從小到大的習慣讓他在大部分人尴尬的時候總是不以為然,就像他和林峰最初矛盾的起因,如果換成了一個從城市裏走出來的,花花腸子繞的比較多的人,或許更多的會選擇視而不見。

吉珠嘎瑪是個比較直的人,直爽的藏族人。

他的情緒更多的擺放在臉上,做不出掩飾,剛剛從家裏出來的他幾乎是幹淨透明的。

所以,面對林峰仿佛帶着自嘲般的笑,他發現對方似乎在譏諷自己的語言,用沒有語言的面部表情回應自己。

于是他黑下了臉,眼中帶着怒氣,“還是說,我們所有人在你眼中都是拖累?不值得和你成為同學?戰友?”

林峰擡手拍上他的手臂,失笑而低着的頭擡起,看向他,明潤的眼中帶清澈的光澤,“吉珠,我只是在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在這個行動小組裏,每個人都有着自己的定位,我只是希望能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到更好,如果,這樣的做法讓你誤解,我道歉,但是我絕沒有看不起任何人的想法。”

被拍打的手臂下意識的突然繃緊,吉珠嘎瑪很想躲避開,卻最終按捺了下來,和林峰之間的戰鬥太久,雖然對方沒有當成一回事兒,但是珠瑪知道自己的認真,如今突然之間被對方用着熟絡的語氣交談,讓他一時間找不到自己的定位,這種混淆感嚴重影響了他的判斷。

于是在對方的平淡語氣中,他也不由的失去了所有的火星,難得語調平穩的開口,“你說過,這是集體活動,你希望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到更好,但是沒有考慮過別人的心情嗎?大家也會怕你出現危險,怕失去音訊,林峰,站在我們的角度上想想,受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站在前面的人為了保護自己而受傷,不要看低這裏的任何人,三個月的相處,足夠我們将彼此視為兄弟。”

吉珠嘎瑪的這段話有些出乎林峰的意料,記憶裏的這顆珠子很少會說出這麽一段感性的話,尤其在自己面前,兩個人似乎永遠的在争鬥中,不曾心平氣和的坐下來交談過,于是他沉默了一會兒,慎重的看待對方第一次的質疑。

吉珠嘎瑪見他沒開口,于是有些急了般的立起了眉梢,“這個,反正你要站在我們的角度去想,雖然你各項成績出色,但是畢竟是一個人,在這山裏面出了問題怎麽辦?兩個人一起行動總是有個照應,你不能自己一個人探路,絕對不行,你要是真要去,我扛都要把你扛回去!”

林峰見吉珠嘎瑪真的有些急了,說的語無倫次,還帶着威脅,于是真是失笑,擡手在珠瑪的胸口上錘了一下,“我知道了,和你一起回去。”

吉珠嘎瑪面色頓松,笑開了一口白牙,遞了個孺子可教的眼神出來,轉身往回走。

林峰看着吉珠嘎瑪的背影,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那裏有點兒熱,竟然被這小子給教訓了一頓。

吉珠嘎瑪回去後,帶着幾分得意的将蛇丢到了衆人面前,一石激起千層浪,除了那個被吉珠嘎瑪重點關照,看清楚攤在身上的物體是條蛇的趙海松差點吓得暈過去外,衆人紛紛遞去了蛇=美味的饑餓狼眼。

吉珠嘎瑪也不居功,指着林峰說是他抓的,于是衆人感恩涕零。

林峰只是抿嘴笑着,淡定點頭。

衆人見他繼續孤僻的老樣子,于是習慣般的無視林峰,擠在一起讨論怎麽處理這條蛇。

吉珠嘎瑪擠在人群裏看了會兒熱鬧,才想起外面還有個人等着,于是轉身看出,正好見到林峰正在看時間,帶着幾分赫然的走到了跟前,“現在繼續出發?”

林峰點頭,“你去和大家說一聲,蛇膽和蛇血千萬別逞強生吃,裏面寄生蟲比較多,容易生病,回頭晚上架起火再處理。”

“幹嘛要我去說?你啞巴啊?”吉珠嘎瑪挑起眉。

“……”林峰沉默,這小子怎麽一張口就讓人想揍上一拳?不過這麽耽誤了一會兒,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多小時,林峰簡單的說了一下蛇的處理,接着又帶着吉珠嘎瑪上了山。

這次再出來,兩個人之間緊繃的氣氛總算是融洽了不少,雖然吉珠嘎瑪依舊想要走在前面,這次的林峰卻選擇了跟随在他的身後,就像是給三海獨立成長的空間一樣,林峰突然也領悟到,這裏的每個人都需要機會去證明自己的價值。

至于前方的危險,林峰相信,吉珠嘎瑪有能力處理好未知的危機,而他只需要在後面看着,必要的時候做出正确的提點就好。

這一路,吉珠嘎瑪小樣的确實春風得意,一張繃緊裝逼的臉上,那雙眼卻隐約透露出目的達成的喜悅,前面再也沒有那個熟悉到嘔的身影,心情終于舒暢了好多。

林峰看着吉珠嘎瑪的背影,總覺得有些好笑,這個還沒抽枝發芽的小子,竟然就是上輩子累到自己後悔的罪魁禍首,前面的這個男人,不,男孩兒,青澀的就像是一顆剛剛結出的小果實,酸酸的和每一件事物較勁,什麽冷靜、封藏、勇猛都消失無蹤,只有滿腔年少時光的熱血激情,敢與天比高的豪邁。

“吉珠,嘎嘎是什麽意思?”想到上輩子,林峰忍不住問道。

吉珠嘎瑪正在劈砍樹枝的手一頓,轉頭看過來,“你懂藏話?不對,為什麽要這麽問?”

“有點兒好奇,我聽人這麽叫過你。”

“有人叫過?”吉珠嘎瑪眼一凝,帶着戾氣,“誰這麽叫我了?”

“沒,我只是好奇。”總不能說是上輩子,你的那群戰友們都這麽叫你吧?林峰覺得自己嘴賤,開口前幹嘛不好好考慮一下,給自己找了這麽一個下不了的臺階。

吉珠嘎瑪銳利的眼在林峰的臉上瞪了一會兒,見對方真的不願意回答自己,于是不太甘願的開口,“藏語翻譯過來的意思我不太喜歡,你別再問了,還有,你叫我珠瑪就可以了,別叫吉珠。”

“為什麽?”

“吉珠在藏語裏是小狗的意思。”

“噗!”林峰繃了一下,沒繃住,咬着下嘴唇偏開了頭,詭異的想起了那個藏獒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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